孔墨竹也在寫,他倒是不謙虛,爭取的位置是品階和權利都僅次於刺史的瓊州別駕。除了長於庶務之外,他還有一條很不錯的優勢,那就是出身孔家,可以擔當教化之職。當然更重要的是,瓊州別駕已經跟著上人刺史一塊兒打包走人了,這個位置他不坐誰坐?


    能跟來的沒有笨蛋,哪怕是有頭腦發熱的,回過頭見著孔墨竹認真的樣子,也不免小臉兒一紅,撕了寫好的條陳重新考慮。真當官位是大白菜不成?沈侯爺在資料冊上可是大字寫著“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不和別人比,至少他們比孔墨竹還嫩了不少呢。


    孔墨竹寫好了自己的條陳也不催,等著他們寫完了交上來一並拿給沈安侯:“你們和我一塊兒去,侯爺在正堂等著呢。”


    所有少年們麵麵相覷,難道不是沈大老爺看完就行嗎?他們去做什麽?互相看笑話不成?空四叔攤手:“我也就是個傳話的,反正你們愛去不去,後果自負。”


    不聽沈大老爺話的後果大概不會太好吃,少年們沒有反抗的實力,隻能老實接受。沈大老爺倒是表現的和藹可親,讓他們都坐了,茶水點心就位,這才慢條斯理的看起來。


    “看來大家都比較中意一方之主的職位啊,膽大點兒的想當太守,膽小點兒的也好歹要個縣令。”沈大老爺說的似笑非笑,大夥兒心裏就打了個突,這是表示不滿麽?


    “瓊州一共三個郡,八個縣,勉強倒也夠你們分的。”他貌似沉吟,孔墨竹卻已經在扶額了:“我帶他們去重新寫吧。”


    “為什麽啊?”李家的小郎君不覺得憑自己的本事還擺不平一個下縣,已經夠踏實穩重了好嗎:“難不成我們得從書吏做起?”


    “哪怕是個下縣縣令,最重要的也是各方權衡,考慮周全。”孔墨竹恨鐵不成鋼:“你倒是想想,你去當縣令了,現在正當著的這位大人呢?你是給他升官還是給他調走?”


    少年哽住了。沒錯,聖人是給了沈大老爺絕對任免權,可不代表他可以為所欲為。一個至少通過了每年考評的地方縣令,是說撤銷就能撤銷的嗎?若是不撤銷,又要如何安排呢?


    更何況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們情況都沒摸清楚,就將州裏大大小小的頭腦換個幹淨——明明是大熱天,所有人卻齊齊打了個寒戰:人心惶惶非暴力不合作還算好,萬一裏頭有個把強勢的煽動一把民眾,隻怕他們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沒話說,一群人灰溜溜的跟著孔墨竹回書房。隻再看那張官職表,所有人都慎重了許多:“重要位置肯定不行,可太偏的位置也沒用啊,難道真要去當文書或者賬房?”


    這回孔墨竹就不再提醒他們了。要是還整不明白,他們也可以直接放棄幹一番事業的想法,每天呆在刺史府裏吃飯睡覺,等沈侯爺理清了關係再安插到相應位置去當個人性蓋章機。


    “我覺得還真隻能當書吏,但是不是下頭各處的,而是刺史府的。”一向沉默的王大郎這會兒說話了:“咱們至少得先跟在侯爺身邊,弄清楚侯爺想做什麽,順便抓一抓地方官員的把柄,看看能不能給自己清出路來。不然就算當個縣令又怎樣?萬一跟侯爺的計劃南轅北轍,還不是被收拾的命。”


    這話說的太敞亮,所有人都聽懂了。他族兄王鈞宜腦子轉的也快:“便是書吏,也各有分工,隻咱們還得寫明白了自己想做哪一方麵,有何能耐經驗,又缺乏哪方麵的人手和訓練才好。”否則孔四叔也沒必要說那一大段話了,選官職不是現在的事兒,但該做的打算和該有的準備,卻該從現在開始。


    好了,總算想明白了。孔墨竹微不可覺的點了點頭,讓一直注意他的孔家子弟也鬆了口氣:“族叔你一開始也說清楚啊,害我們丟這麽大一個臉。”


    那不是沈大老爺故意要殺一殺你們的威風麽?孔墨竹嘴角抽了抽,將吐槽的話咽下去:“趕緊寫趕緊寫,別浪費時間,大夥兒忙著呢。”


    再次將條陳交到沈安侯手上,他翻了翻,臉上的笑容便真誠了不少:“既然你們都想明白了,那就開始吧。”他拍了拍手,便有不少家仆打扮的人搬來四大箱子的書稿:“我要做的事兒很多,大概分成四部分,需要相互交叉合作。”


    他指著箱子一個個點過去:“第一,人口普查。王伯友,王鈞宜,你們兄弟倆從明日起,帶著岑易他們由近及遠,將整個瓊州的人員分布和人口數量、居住情況都統計出來。具體如何造冊可以詢問岑易,不過記住,他隻是幫手,你們才是主導。”


    王家兄弟對視一眼,雖然不太明白,還是行禮應諾。


    沈安侯點頭,繼續交代:“第二,選擇實驗田,育良種,摸索出一年三熟的種植方法,降低種植成本的同時提高糧食產量。這是我們來瓊州的最重要工作,由李懋,邱湃,鄭義、吳弘四人負責,李懋你是直接責任人,所有事宜直接向我匯報。田滿金是我莊子上最好的農戶,他手下有一群老農,你們和他商量著,盡快開始這項工作。”


    李家小郎君得了崔氏太夫人的指點,是真心來幹活的。邱家和鄭家依附王家,吳家跟在範家背後,多少有些小心思。對於這個任命,他們有些猶豫,又找不出推脫的話來——這和他們條陳上的選擇十分相符,並非是沈安侯意無意的將他分割出來。


    “第三點,重新梳理城防和邊防。陳晨,你帶著沈汀和幼娘,把這塊兒盯著搞起來。我莊子上的鏢師老巴也精通兵事,你可以多問一問他的意見。”


    沈汀是誰陳晨自然之道,但幼娘?似乎是個女子?不過這檔口不好詢問,他老實點頭,準備一會兒和沈家公子通個氣。


    “最後,也是重中之重,甚至比摸索種植更具有意義的一件事,教化百姓。範遲,範憐,你們和孔家的青爍青燦兄弟統領這一塊。我沒給你們準備人手,但是有一個建議,你們可以跟著王家兄弟先了解整個瓊州的情況後再著手。”


    範氏兄弟點點頭,他們在家中便是毫無存在感的小透明,並不是十分跳脫的個性。


    “至於孔四老爺和孔青炎,你們暫時隨我整理書冊,召見各太守和縣令。要是沒有異議的話,你們的分工就是這樣了,各自領了書冊和人手去吧。”


    第128章 鋪開


    等到所有少年們回到住所,才恍然想起一件事兒:他們原本可是準備好了要在沈侯爺麵前賣弄一番, 至少也要表明自己的能力和努力, 讓沈侯爺對他們刮目相看的。沒想到連消帶打,來回不超過兩盞茶的時間,他們就被各自指派了任務, 還一點兒反抗都沒有的接受了, 最難以理解的是, 還都是從最低級的假佐做起。


    自己這是被下毒了嗎?傻成這樣?少年們麵麵相覷, 不知誰突然嘀咕一句:“不愧是上書房裏出來的老狐狸,還真當他脾性耿直是個君子呐?”


    可不就是?能跟來的多少都聽說過幾句沈放沈大老爺的傳奇事跡,二十年前就能吊打各位勳貴甚至皇子的主兒,他們就是再長個十歲隻怕也不是人家手裏的菜。


    看孔四叔多聰明,直接叛變站到了沈大老爺身邊去,一上來就是別駕的位置。雖然按照孔四叔的年紀,做個五品也就馬馬虎虎,但至少沒和他們這般一連被削了兩頓, 裏子麵子都沒了啊。


    從一開始的冷落, 到激將,到將他們搞搞捧起——官職任選, 最後給一下狠的,一群心高氣傲卻多少有些浮躁的少年總算是沉下心來了。孔墨竹雖然是個君子,倒並不是個酸儒,看到這一幕反而十分欣慰:“你們要是想和我一樣,隻讀讀書喝喝酒, 心計少些說說大話那沒事兒。若是想要在官場上混的,好歹都給我把皮子緊一緊。真以為是個世家子了不起,掉坑了總有人拉一把?越是世家子才越殘酷呢,你多掉兩次坑試試?你自家就得把你踢出局,多的是人想往上爬呢。”


    這話大夥兒都明白,沉默的點了點頭,孔墨竹又給他們畫大餅:“跟著沈大老爺做事兒,至少有一個好處,沒人拉後腿。你們隻要卯足了勁兒去學,去做,他隻會給你們充足的資源,絕不會有打壓平衡的想法。這是十分難得的曆練,更是積累資本的過程,我希望你們相互之間也不要再想著家族之間的齷齪關係,全都好好配合著,允許良性競爭,但絕對不準惡意陷害,尤其杜絕為了爭位置不顧大局的,你們心裏得牢牢記住了,可明白?”


    說到後麵已經是疾言厲色,範家的小子卻是嘿嘿一笑:“孔四叔你放心了,我們傻不傻?好不容易從家裏那一潭子汙濁裏跑出來,還偏要把自己身邊又弄成一團糟不成?”


    更重要的是,整個瓊州百廢待興,有的是施展拳腳的地方,他們何必為了些許好處就鬥的頭破血流?這一件事兒你做的好,我便另起一個頭兒幹,之恨不能多一個腦袋兩雙手,哪裏還有閑工夫去給別人使絆子。


    “我不過白提醒一句,你們心裏有數就好。”孔墨竹也笑,伸手比劃了個方向:“畢竟那位可是個狠角色,計算自己親弟弟也事不過三,不懂事兒直接扔出去呢,何況你們。”


    他的眼神稍顯直白,大夥兒卻沒話說。沈侯爺可是把計劃書都寫好了,人手也安排的十分妥帖,隻待他們走馬上任。這麽做對他們來說有利有弊,好處是不用自個兒一臉懵逼的慢慢摸索,可壞處也是一樣,如果他們不能在做事的過程中折服這些人手,以後估計就是個人性蓋章機被架空的命運。


    “得了,我也不廢話了。”看到大家凝重又不失期盼的表情,孔四叔表示很滿意:“最後提醒一句,你們沈大人身邊的人手,用的文字和數字與咱們的是不同的。不過我猜你們應該暗地裏也學過了。”沈安侯和林菁從未遮掩過這些東西,而這次帶來的資料裏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用的簡體字和符號數字謄抄的,“如果有不懂的,盡快弄明白。”


    “不僅要弄明白,還得熟悉起來,以後咱們所有文書和賬冊,都要以這些文字和數字進行書寫。”身後有個少年的聲音響起:“我爹讓我來看看你們收整好了沒有,待會吃過飯就開始看資料吧,幾位主要的幫手我都帶過來了。”


    書生打扮的是岑易,不過有人看著莫名眼熟,隻是記不起來到底像誰。老巴是個臉上有刀疤的野蠻漢子,一笑起來露出一排白牙,看起來莫名帶著幾分血腥。田滿金倒是個十分正常的憨厚漢子,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給各位公子爺問好。最後沈汀指著身邊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女扮男裝的姑娘:“我媳婦兒,程家幼娘,你們叫弟妹也行,這裏所有賬冊都是她正理的,裏頭條條框框比我明白多了。”


    程家幼娘一點兒不害羞的抱拳行了個禮:“以後共事,還望各位少爺多包涵。”


    看著這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隊伍,少年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怎麽覺得這個開端——頗有些畫風清奇呢?


    好歹是世家子弟,心裏吐槽的再厲害,麵上還是忍住了。一塊兒用了沈家十分美味的午膳,自有家丁扛著書冊箱子到了外書房。所有人就坐,筆墨紙硯已經擺好,沒一會兒書房裏就隻剩下沙沙的翻書聲。


    箱子裏的書冊有計劃書,也有空白表格,小少年們先是覺得不習慣,可多看了一會兒就不得不讚歎起來。也有些不明就裏的:“這人口姓名還好說,籍貫又是什麽意思?”


    “籍貫便是指的上三代的出生地。”岑易在一旁解釋:“有些地方人口流動大,有些地方則祖祖輩輩都是那麽些人家,這裏頭的處理方式也是不同,因此我們便以籍貫作為區分。”


    王大郎點了點頭繼續看下去,這些冊子按照州縣地域區分,並不將百姓分士農工商,隻一一家一戶為單位記錄。而另有一套冊子,則是仆人和佃戶的,一看就知道沈侯爺這是沒打算對隱田隱戶有所容忍了。


    “可這樣一來,會不會不好?”王鈞宜小聲的問。


    “所以才要先普查,給他們敲一個警鍾啊。”沈汀十分無賴的攤手:“我爹又沒打算一上來就擴隱。”他用下巴往岑易那個方向點了點:“岑大哥可是富商,他還想在瓊州做生意呢。”


    明明說的人口,怎麽就轉到經商上頭了?岑易十分溫和的笑了笑:“我們從青州帶了些特產過來,作為送給當地百姓的禮物。不然就這麽打上門去盤問人家祖上三代,隻怕是要被人打出門去的。”


    青州的特產,那是世家子們都能眼紅的東西。所有人不免又反省自己一回,為何他們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再次在心中提醒自己,這裏不是京城,沒人會給他們這群公子哥麵子,少爺們更加慎重的考慮起計劃書中每一個細節背後的深意。而不久之後他們也發現沈汀所言不虛,但凡與賬目有關的問題,程家幼娘絕對比誰都清楚,化繁為簡條理分明,還能多給他們聯係出個一二三來。


    這般人才,可惜是個女兒家。所有人都忍不住扼腕歎息,唯有孔墨竹眯了眯眼睛。程家幼娘絕對不隻是為了給大夥兒解釋賬本才帶出來的,沈安侯——隻怕所圖甚大啊。


    沈侯爺確實有解放當地女性的想法,畢竟瓊州人手不夠,要是再砍去一半兒,他的計劃得猴年馬月才能實施。隻這一點最大的阻力並不是當地人,而是帶來的這些世家公子。對他們而言,讓女子幫忙耕種養家已經是為了生存沒辦法的辦法,可不能再進一步。


    可是沈安侯和林菁哪裏隻有這點兒想法?他們需要的是女子也能和男子一般,組建軍隊,參加文書考核,成為中流砥柱。幼娘隻是個引子,是個立在前麵的標杆,作用就是告訴他們,隻要是能幹有用的人,無論男女,沈刺史都會將人放在平等的地位上,任由他們施展才華。


    孔墨竹大約是猜到了幾分的,不過到底不能確定。沈侯爺滑溜著呢。他正在糾結要不要把話捅個明白,卻聽到有小丫環傳話,說刺史夫人有請。


    沈大老爺找孔墨竹是沒話說的,可林氏找個外男是幾個意思?孔四叔心裏嘀咕著,到底不敢推辭太過,問明白了便跟著帶路的丫環往後頭去。


    小程氏聽著動靜,莫名抿嘴一笑,被沈汀看了個正著,連連追問:“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快告訴我唄。”


    結果被小媳婦兒暴力鎮壓:“幹正事的去,少囉嗦。”


    眾少年紛紛嗤笑,也有不少內心羨慕嫉妒恨的。他們也有娶了媳婦兒的,可一說來瓊州,自家夫人臉色立刻就變了。他們一串聯,得了,就單身過來吧,何必連著妻子一塊兒坑呢?可如今看著沈汀和小程氏撒狗糧,心裏還是忍不住一揪,不求媳婦兒像小程氏這般厲害,至少也能不離不棄的在一塊兒啊。


    少年們恨不得聯手揍沈汀一頓,最後還是岑易出聲解圍,讓這小子逃過一劫。那一邊,孔墨竹與林菁見了禮,便聽她笑著說道:“我家淑窈先生也見過的,年紀不少卻不愛讀書。我雖然給她正理了兩本啟蒙書,偏無論我還是侯爺都沒空教導。孔家在教化之道上向來不凡,我便厚顏求您派遣一位孔家子弟,每日抽空來教導淑窈一二如何?”


    這不是什麽大事兒,孔墨竹琢磨著,教導閨女是其次,讓沈淩跟著開蒙才是正經。他隨手接過林菁遞來的啟蒙書翻了翻,林菁笑著喝茶,淡定的看他臉色慢慢的變成了潮紅,捏著手抄本的手抖啊抖,什麽世家風範都丟了:“這這這,這就是您和侯爺準備的啟蒙讀物?”


    “怎麽,難道有什麽不妥?”林菁故作不悅,孔墨竹差點兒給跪了:“下官絕無此意!隻是!這真的是……”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千字文》,《弟子規》,這樣看似簡單又朗朗上口的兒童啟蒙讀物,到底能帶來多少名聲,又引起多大的厲害關係,作為孔家子弟,他能沒點兒數嗎?


    第129章 鹽鐵


    林菁用《千字文》和《弟子規》嚇了孔墨竹一把,她心裏暗笑, 麵上卻不顯, 依舊笑眯眯的:“我自家孩子總舍不得下狠手,一個個的慣的沒了樣子。如今來了瓊州,老爺事務繁忙, 又不能真縱著小丫頭出去瘋, 隻能求助大人, 三個孔家子弟中無論哪個過來幫幫我, 每天隻耽擱兩個時辰的時間如何?絕不影響你們的公務。”


    有這書卷在這兒,別說孔家子弟,就是讓自己親自來也沒問題啊。孔墨竹心中激蕩了一下,突然就想明白了,忍不住苦笑:“夫人放心,三日之後,下官自當每日前來教導小少爺。”


    “不,”林菁有些疑惑的看他:“淩兒才三周歲不到呢, 我準備讓他玩幾年再念書的, 淑窈如今都七歲了,該管起來了, 還請先生多多費心才好。”


    所以真就是想教閨女?難道研究治學不該是男孩的事兒嗎?孔墨竹正要再問,突然想明白了——程家幼娘不就是這位夫人帶出來的?當初一則《女書》引起了多大的轟動?用常理開考慮沈家的兩位主子,絕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既然想明白了,孔墨竹便老實行禮:“下官知道了,請小姐三日後準備好, 我從千字文開始教她。”


    “如此便麻煩您了。”林菁也不再說什麽讓孔家子弟來教學的話,反而有意無意提了一句:“其實這些內容挺簡單的,老爺不是要推廣教育嗎,當個啟蒙教材也不錯。”


    何止是不錯,曆史幾千年流傳總結下來的精華呢。孔墨竹也知道她的意思了,這是真要從思維上將瓊州給圈起來,成為他沈安侯的地盤。不過教化是大功,實施的人更是他孔家子弟,如果他們操作的好,似乎也可以從中得到不少的功勞啊。


    孔墨竹拿了手抄本,腳步飄忽的往前頭去,心裏還在想,不愧是能讓沈侯爺徹底變了一個人,哪怕被說局內還沾沾自喜的“祥瑞”夫人呢,這妖孽程度,隻怕和沈大老爺也差不了多少了。


    回頭又翻了翻書,回想沈夫人這些年在京城裏激起的風浪,從會所到女學,從女兒街到慈淑所,此時再晃眼一瞧,整個京中的女子,無論貴婦、貴女,還是貧民女子,哪個不是被潛移默化的改變了許多?甚至連老爺們也越發放任夫人們自由,讓她們有了更多的空間和機會。


    如此女子,當真不簡單。孔墨竹在心中把林氏的地位又提了提,到前頭將話兒給沈安侯一說,沈老爺連連點頭:“我正想找你說這個呢,沒想到夫人比我還快些。”


    “這書稿真是夫人做所?”孔墨竹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再次確定。


    “不然呢?”沈安侯抬了抬眉毛:“我夫人寫詩詞可能差我一份,但文書卻並不比我差啊,她們女學不還學她著的《女書》嗎?這給親閨女的,自然要更上心一些。”


    這麽說真是……毫無反駁的理由。孔墨竹認命,敲定了每天去教淑窈小朋友讀書學字的任務,又和沈安侯說起來瓊州的事兒:“雖然有侯爺的安排,瓊州上下看起來對咱們還不錯,可下官琢磨著,得趁著這股風向再趁機做些什麽才好,不然百姓心思減冷,人心散了,就不好再聚了。”


    沈安侯也正有此意,讓孔墨竹坐下與他商量:“你可知道江州的百花山茶?”


    孔墨竹自然點頭,山茶油可是好東西,隻這些年江州的出產哪裏供應的上全大燮朝?偏楚家雖然不提價,卻限購,打著為改善百姓民生的大義招牌,可沒哪家世家敢強買。


    沈大老爺便解釋:“按照夫人的研究,其實百花山茶的藥用價值高,但產油率卻不及紅花山茶。隻這兩種山茶花並不能共存,是以江州的少量紅花山茶都被除去了。但是這兒——”他伸手指了指外頭,給了孔墨竹一個得意的笑:“你可知道瓊州的山頭裏,有多少紅花山茶,沒年能出多少茶油?”


    茶油已經有了穩定的市場,隻是如今供不應求,如果瓊州能夠有出產,根本不愁銷量。孔墨竹不是不知民間疾苦的人,既然來了,就打定主意要做出些作為來,如今這條財路便十分不錯,他忍不住身子往前微探,希望他能說出一個令人滿意的數字來。


    沈大老爺高深莫測的微笑,比了個三的手勢。孔墨竹雖然有些失望,但也不錯了,正要說話,便聽沈侯爺擲地有聲:“江州產量的三十倍。”


    “多……多少?”孔墨竹直接跳了起來:“三十倍?真的不是三倍,是三十倍?”


    “我何必要騙你?”看著這位跳腳,沈安侯心情好極了:“我已經讓江州送設備和人手來,你看著罷,等老巴他們把府兵正理好了,咱們就正好采收茶籽。”


    至於為什麽要先正理府兵,知道琨郡如何“軍迷一家親”的孔墨竹並不需要再問。算算時間,可不是差不多?那頭沈安侯還在繼續給他放大招:“其實茶油這東西雖然賺錢,但到底不是生活必需品,光做這個還不算牢靠。”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孔墨竹:“你可知於國而言,什麽才是必須品?”


    “糧食,鹽鐵。”這一點孔墨竹自然是知道的,正是知道,他才忍不住驚心,糧食他們勢在必得,不比沈安侯特意提出,所以他這話的意思是——“您想做鹽鐵生意?”


    沈侯爺搖頭:“鐵礦銅礦哪裏是說找到就能找到的。”孔墨竹也知道自己是魔怔了,正要鬆一口氣,就聽到沈大老爺說話:“不過鹽還是可以搞一搞的,瓊州臨海,資源豐富,正好可以用曬鹽的法子出產海鹽。”


    孔墨竹一口氣梗在喉嚨差點兒沒背過去。雖然不知道曬鹽是個什麽法子,可能被沈安侯這麽提出來說,顯見是十分有用的。卻不知道沈侯爺這會兒也在心裏頭嘀咕呢:鹽鐵的事兒一直想給楚家做,奈何大表哥就是不接受。這回好了,煉鐵的法子讓冉越得了去,而曬鹽也得送給瓊州的邊民了。


    看孔墨竹有點兒回不過身來,沈大老爺笑眯眯的喝茶等著。裝叉叉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啊,不然帶著這許多知識來一遭,難道真就為了開酒樓吃火鍋嗎?


    孔墨竹呆了一會兒,慢慢回身,有些哭笑不得的看沈安侯:“您還有什麽想法,都一並說了吧。”


    沈大老爺也不與他藏著掖著,畢竟今後三年,他們就是最親密的夥伴和戰友了:“你看到岑易那小子沒?他是宣州漕幫的掌事之一,這次來幫忙,多少也是看重了我給他畫的商機。咱們瓊州能種茶樹,能出海貨,再加上茶油和海鹽,以及海裏的貝殼珍珠這些,隻要處理的好,都能賺大錢。不然你真以為我多大能耐,人家不辭辛勞來白送我銀錢物資嗎?”


    漕幫不僅是生意人,更重要的是貨物運輸,沈安侯並沒有打算將自己的物流渠道全部曝光,隻拿岑易往前頂。好在孔墨竹這會兒也不懷疑他,隻連連點頭:“他想做生意,就要先投入,等各項活計展開了,他還得在當地招工,這麽一來,倒是可以讓百姓們的生活好過一些。”


    “最好的是,他手裏也是貨物。”沈安侯補充道:“南邊的絲綢和麻布,青州的糧食和瓷器,甚至筆墨紙硯,他都有插一腳,甚至連蜀州的藥材生意他也做的紅紅火火。咱們就不與他用錢財結算,隻以物換物,正好緩解瓊州生活物品缺乏的現狀。”


    孔墨竹到這會兒才明白,沈安侯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做了多少準備工作。他歎服的行禮:“我以前也自以為是個聰慧的,可如今想來,不及大人多矣。”


    沈安侯自然謙虛幾句,心裏卻想,不是誰都有這樣超前的知識,也不是誰都會為了莫名的不安,就到處給自己安插勢力,背地裏發展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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