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侯自是允諾,等沈敬回過頭來想找親媽告狀的時候已經失了先機,楚氏反而勸他:“你這幾年太過浮躁了,便是學問上也少了鑽研,又何談再進一步?還是先做好你手頭上的事兒,隻要你足夠優秀,自然會有升遷的日子。”


    其實誰不是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呢?沈安侯也沒義務偏要拉扯著沈敬給他好處讓他升官發財的。要不是看在親兄弟的份上,這麽個背後說小話總想踩著自己往上爬的家夥,沈安侯早想辦法把人捏死了。隻再多的感情也是沒有的,兩人相安無事還好,要是沈敬敢指手畫腳的,大老爺能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沈敬在福德堂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自是不忿,而他排解鬱悶的法子便是找沈淞的麻煩。可憐沈大郎養了三四個月,身子才有些起色,被二老爺一番狂噴又煞白了臉色,隻得重複起以前閉門苦讀的日子。


    要說沈淞心裏一點兒抱怨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憑什麽二老爺自己和大老爺較勁兒比不過,就逼著他出人頭地壓大房一頭呢?且不說沈二郎根本沒想過走讀書這條路子,兩人根本沒什麽可比性,就算他讀書好文章好被舉茂才了又如何?還不是同三叔一樣等著候補,要是沒有個大老爺這般在聖人跟前說的上話的,且有的是時候要蹉跎。


    而他親爹又幹了什麽呢?和同僚聚會的時候公然抱怨楚上將軍偏心大房,這話傳到楚懷耳朵裏,自然更加不待見沈敬。事實上楚將軍從來都沒掩飾過自己對沈安侯的欣賞,偏愛他也是理所當然。唯有沈放死宅那幾年,他為了幫扶沈家,隻能捧著沈敬些,可沈安侯可以撐起門楣,甚至兩家共贏時,他的選擇自然又回到了大房。


    不說他身為長輩,本就沒義務在兩個外甥之間一碗水端平,平寧楚家和將軍府的莊子上這幾年出了多少好東西?但凡有沈安侯花用的,就從來沒落下過沈敬一家子。沈攸得的東西少些還知道感恩戴德,每次在楚懷麵前畢恭畢敬的表示感激之情呢,沈敬和沈淞可是三年前就拿著白玉紙讀書習字,不知道羨煞了國子監裏多少人,可能聽見二老爺的一句好話兒?


    沒有什麽付出是理所應當的,隻想著索取的人總會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楚懷的心胸雖然寬廣,但也沒聖父到聽了一耳朵自己的壞話還上趕著對沈敬好。沈安侯就更加,他可不是和沈敬手足情深的原裝貨沈放,對待沈家上下都是從路人的角度慢慢熟悉起來的,誰真心便和誰好,誰找麻煩便掐回去。


    沈敬可不覺得自己有問題,他隻認為舅舅涼薄大哥敵視,連兒女都是不省心的。在他的認知中,沈淞讀了這麽多年書全無精益都是他不刻苦不專心,沈清漪更是進了蜀王府便沒了聲響兒,完全辜負了他的一腔期望。


    如今連母親都不幫著他,讓他的一身才華滿腔抱負全無處施展,二老爺心中憤恨,隻能借酒消愁,卻不知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第二天差點沒因宿醉而誤了點卯。


    沈安侯可沒空管沈敬的一腔悲切,他去年交代平寧楚家的除了山茶油一項外,可還有製糖的法子呢。楚家也是極舍得下功夫的,今年入秋的時候居然意外在閔州和瓊州的交界之地找到了大片的野生甘蔗。要知道那邊可算得上是蠻荒之地了,除了當地居民就是被流放過去的犯人,又是瘴氣又是酷熱的,別說世家子,便是流民都少有往那兒跑的。


    東西找著了就好辦。沈安侯讓楚家人準備好來年帶著種苗到江州去種植,畢竟這地方也算是經營出模樣兒了。而他青州莊子上的管事史明也帶著莊戶們插了一手,隻他們是拿著沈安侯的書信去了秀川郡找郡守陳大人和山民頭子冉越談合作。


    於是等山茶油的采收壓榨基本完工,各處供貨也都順利運出去,新出爐的銀青光祿大夫楚峋楚大人還沒歇口氣兒,又得忙碌起甘蔗的事兒來。他口裏叫著累,心裏卻是開心的,沈安侯便告訴他,這就叫痛快——痛並快樂著。


    野生甘蔗被楚家雇傭的勞動大軍們收割,留下上頭的種苗來年栽種,剩下的長杆兒被清洗幹淨用來製糖。後世的蔗糖有紅糖白糖冰糖三種,其實主要成分的差距不大,隻是工藝上一步步提純而已。不過林菁卻想要一些土紅糖,楚家對沈家的事兒向來是有求必應,幹脆每種都做了一些。


    土紅糖其實不是單純的蔗糖,裏頭還含有果糖、還原糖、葡萄糖、糖蜜以及維生素和礦物質微量元素,具有強烈刺激機體造血的功能。民間俗稱的紅糖水補血其實就是說的這種。它是直接將甘蔗汁水經粗濾布過濾後,倒入大煮糖鍋加熱,去除上層泡沫並沉澱後熬製的。


    沉澱後的甘蔗汁水放入鍋內熬煮兩個時辰,慢慢變成金黃色的糖漿。翻著氣泡的糖漿被倒進鋪上竹席的平台上,糖漿一邊冷卻,熬糖的工匠一邊用木錘使勁地滾壓,把糖汁鋪均勻,等它凝固後,便成了色澤黃白的土紅糖塊兒,可以用刀子切成小塊兒便於放置。


    而紅糖和土紅糖的不同在於裏頭蔗糖的濃度更高的多,而其他物質基本被除去。甘蔗汁在濾去雜質後需要加入適量的石灰水,再通過重複過濾,所得到的濾液就是蔗糖的水溶液了。沈安侯還教了他們用白醋淋小蘇打的法子得到二氧化碳將過量的氫氧化鈣變為碳酸鈣沉澱掉,卻驚的楚家人和工匠們直以為這是什麽道家術法,生怕自己泄露天機,讓沈安侯無語至極。


    之後的步驟便與土紅糖的做法一樣兒了,通過蒸發、濃縮、冷卻,得到比土紅糖更甜、純度更高的紅糖。若是將紅糖溶於水,加入適量的骨炭或活性炭,將紅糖水中的有色物質吸附,再過濾、加熱、濃縮、冷卻濾液,一種白色晶體——白糖就出現了。而冰糖則是以白糖重複之前的步驟,再來一次加水溶解、除雜、清汁、蒸發、濃縮和結晶。雖然工藝一項比一項複雜,但隨著糖品的純度變高,味道也越發純正。


    白糖和冰糖色澤美觀,完全可以當做奢侈品來售賣,讓楚峋十分歡喜。而林菁也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土紅糖,隻可惜她如今懷著身孕不好多用。倒是沈玫十分適合吃些紅糖烹製的食物,生生被林菁養的麵色紅潤胖了一小圈兒,讓楚氏稱讚不已。


    楚家今年出的糖不多,更多的是用這些野生的甘蔗試一試熬製的法子看是否可行。得到的各色糖品也沒出售,全部當做年禮贈送給各家了。沈家自然是拿了個大份兒,再次惹的京中各世家眼紅不已,紛紛扒拉起自家閨女兒子,看有沒有合適的能拿來和楚家聯姻,也能分些好處得個新鮮,一時間倒讓楚家的未婚兒女們變得熾手可熱起來。


    楚岷和楚懷哭笑不得,沈安侯哪裏隻是楚家外甥這麽簡單,這些年楚家折騰出來的東西哪樣不是他的主意?不說這些成品貨物,便是得的利潤,他也是有三成分紅白拿的。


    就這樣楚家人還覺得這是占了他便宜了,隻恨不得加倍的對他好。而沈安侯要這麽多錢財也沒用啊,隻能擴大莊子到處買人買地。史明被他支使著從南到北的跑了好幾圈,實在是有些吃不消了,無論是青州還是秀川郡,沈大老爺的地盤都越來越大,人和事兒也越來越多,他老胳膊老腿的都要散架了。


    於是另一個長隨柳湘也遭了秧,被扔到了秀川郡去頂班,讓史明專心負責青州的莊子。好在他之前散出去的鏢師們已經在這兩處並往來京城的路上走熟悉了,無論是信息溝通還是協同調度都變得十分輕鬆高效,沈安侯也能透過他們遙控管理兩個地方。


    第74章  過年(一)


    時間在忙碌中走的飛快,一轉眼又到了年底。沈玫雖說基本上已經和秦家決裂, 但麵子上還是要過得去, 過了臘八後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去。林菁卻是多有不舍,這段時間裏她和沈玫相處的越發投契,就更不想她讓這般單純活潑的人收斂了性子過那樣小心翼翼的生活, 生生將自己變成個刺蝟。


    沈玫又哪裏想回秦家呢?但規矩向來如此, 遮羞布還不能丟。楚氏雖然心疼女兒, 但秦江親自上門來接人的時候還是爽快的答應下來。過了臘月十五, 沈玫不能再拖了,終究是帶著一雙兒女和秦江離開了沈家。


    林菁為此還背著人偷偷哭了一回,嚇的沈安侯魂都飛了,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兒。聽到林菁解釋後才鬆一口氣,勸慰她道:“沈玫要是真留在這裏過年才不好呢,原本占著道義上的製高點也要變得理虧了。還不如等過了正月十五,我再去接她回來,一共不過個把月的時間, 有我陪著你還不夠嗎?”


    終於被安撫住的大夫人這才收了淚水, 抽抽噎噎的要沈安侯保證說到做到,不能敷衍自己。沈大老爺哭笑不得的賭咒發誓才讓她開心起來, 回過神來的林菁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最近是不是情緒波動有些太大了?”


    什麽都懂的沈大教官給她寬心:“這都是正常的吧,我以前還看書上說孕婦脾氣古怪胃口刁鑽十分不好伺候呢,你不過是多愁善感了些,這又不是壞事兒。”


    結果沈大老爺就烏鴉嘴了,哭過這場沒幾天, 林菁就開始犯惡心,胃口也越來越差。好在她精神還不錯,看楚氏著急上火便與她開玩笑:“之前有小姑當個開心果兒,我自然是吃什麽都香,偏你們著急上趕著的把人給轟走了,我可不就受不住了?”


    楚氏聽的好氣又好笑,沈安侯就真急得不行,滿京城的找蜜餞果幹給林菁試著能不能開胃止吐的。這般過了十來天,總算是好轉了一些,不過還是聞不得油煙味兒,隻能吃些清淡的。


    範氏看林菁這樣子便想在家務上插一腳,便是拿不到管家權,從中撈幾個好處也是使得的。今年沈府的果蔬鋪子可還開著呢,那真能算是日進鬥金的。要是能接管個幾天,無論是拿著東西送人討巧兒還是從縫隙中扣些銀錢來,都能讓二房好好賺上一把。


    然而她如意算盤還沒打響,小程氏便帶著白薇抬著賬本兒去了楚氏的福德堂。小姑娘如今做事兒像模像樣的,大大方方和老太太行禮問好後說明來意:“幼娘平日裏管家盤賬還算應付的來,可這年尾合賬並各家年禮往來還是拿捏不準。如今母親身子不爽利,我也不忍多打擾她,隻能辛苦老太太給我把把關,花費些時間教我了。”


    楚氏自然是滿口子應了。反正半日閑和女學早已關門放假,便是慈淑所和女兒街也在收拾著準備過年,沒多少事兒要勞煩到她頭上來。她這一年忙過一年的就怕突然閑下來,小程氏這會兒來的正好,可不是能讓她拿家務事打發時間。


    因會所和女學的財務都是用的簡體數字和四柱清冊,慈淑所的姑娘們更是全都學了簡體字,楚氏看家中的賬目一點兒都不費勁。小程氏也是個細致的,把條條款款都做成表格,看起來清晰明了。楚氏翻了翻就知道沒什麽問題,於是手把手教她後頭怎麽處理。


    年禮的講究多,雖然有跡可循,但也有不少增減的對方。而這又牽扯到家中爺們的交際往來,與什麽人關係好了便加重幾分以示親厚,與哪家關係淡了便用些華而不實的大件兒稍作敷衍。小程氏聽的津津有味,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崇拜的看楚氏:“您知道的可真多,這些都是誰告訴您的啊?”


    楚氏便笑:“你還小呢,憨吃憨玩的,能算清楚家裏的賬冊子已經是不錯了。你且想想我和你家太太平日裏交際的是哪些人?可不就是禮賬上這些人家的夫人太太小姐們麽?隻要願意聽願意想,哪家和咱們家好,哪家在找咱們家的麻煩,呢都是一目了然的。”


    小程氏便赧然,她也和女學的姑娘們一塊兒玩過,卻從來沒考慮過她們各家背後和自家的關係如何,隻想著一起說笑玩耍了。


    楚氏看出她的想法,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你才多大呢,能幫著你太太算賬管家已經很能幹了,家裏大人都在,哪裏就需要你這般操心了?這些事兒大可以等十年後慢慢學起來。”


    小程氏笑著點頭,對於老太太教導的東西卻更加上心了。她倒不是貪戀管家的權利,而是心知肚明自家太太並不喜歡做這些事情,若是她可以更周全些,能幹些,不讓林菁省心了麽?


    範氏看著福德堂裏一大一小有商有量的,心裏不知道有多氣,直念著小程氏心機深沉,老太太也是越發偏心大房,完全不給二房丁點兒好處。沈敬還沒從沈攸補缺的事兒緩過來呢,聽的也是同仇敵愾,二房一家子都陷入了低氣壓,別說沈淞和孔氏越發沉默,便是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湛都本能的安分了幾天。


    打點好了親戚朋友,剩下的就是自家過年的安排了。因林菁受不得勞累,沈大老爺幹脆擼著袖子親自操持。他可不像小程氏這般戰戰兢兢的,根本不管往年慣例如何,全按照自己心意置辦,又是張燈結彩又是舞龍舞獅,將原本肅穆的節日生生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老太太看著覺得熱鬧,也不禁止他腦洞大開的折騰,還在一旁出謀劃策,讓沈家新年的氣氛愈發熱烈。就這樣他還不滿足,決定團圓飯大家一塊兒吃火鍋,還拉上了楚懷一家子。


    楚將軍不知道是不是平時被他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鬧慣了,居然也由著他胡來,真在大年趕早兒就帶著一家人來了沈家。兩家人也沒什麽需要客套的,一人一碗熱熱的水餃下肚,脫了外衣在福德堂東次間的炕桌上牌九麻將的就玩開了。


    這天便是沈敬都沒說出什麽敗興致的話來,甩著紙牌和沈安侯一頭對戰楚懷沈攸兩個,老太太和洛氏也各自帶著兒媳婦在麻將桌上一決高下。楚大郎並沈淞沈汀看了一會兒便跑去耳房打台球,三夫人盧氏看孔氏有些無措,便拉著小程氏,三人玩起了跳棋,林菁在一旁觀戰。


    孩子們也不用多管,統統往玩具房裏一丟,幾個靠譜的婆子丫環照應著就行。沈淑窈前段時間和秦家的小哥哥小姐姐玩的挺好,一點兒不在乎有人分享自己的玩具,楚家小哥兒又自持年長,對兩個小的多有謙讓。唯有沈湛被範氏慣的有些霸道,可惜武力值比不過堂姐,被沈淑窈暴力鎮壓了兩回便老實了,再不敢霸占的玩具不讓別人碰,三個人倒是玩的十分和氣。


    正餐在夜裏,中午便不用做的太複雜,隻讓廚房隨意搭配著葷素便好。沈家的三位大廚可是一直有競爭關係的,又有林菁和沈安侯不斷推陳出新,手藝絕對算得上出類拔萃。洛氏算是沈家的常客,表現的還算淡定,她家兒子兒媳婦並小孫子便有些丟人了,雖然禮儀形象還勉強維係著,但吃飯的速度絕對比平時快出了兩倍去。


    鄭氏吃到七八分飽了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大約是失態了,有些忐忑的看了楚家大郎一眼,偷偷吐了吐舌頭。楚家大郎卻沒明白她的意思,還在一旁著急:“你是不是吃太快燙著了?多大的人了還沒兒子穩重呢。”


    鄭氏被他一番話說的連都紅了,勾著脖子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林菁本是有些看不慣鄭氏,覺得她挺作的。如今看她這般率真甚至有些孩子氣的舉動,卻對她有了幾分改觀。


    其實今兒在一塊兒玩了半天,她就發現鄭氏沒什麽壞心眼兒,雖有些小家子氣沒主見,至少心思不是歪的,這一點從楚家小哥兒的教養也能看出來。


    不過對於洛氏這樣爽朗的人來說,攤上這麽個柔弱又少女心、綿軟性子還愛委屈的兒媳婦也是挺遭罪的,憋屈著又沒法和她發脾氣,平日裏隻能眼不見為淨。她倒是寧願鄭氏調皮些,最好是跟著林菁學一學,遇上什麽事兒都不慌,也不心思重的胡思亂想。


    有了這麽個小插曲,大家也拋開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起來。裏頭又數沈汀和小程氏鬧的最歡,一會兒互相拆台辯駁,一會兒又聯手和楚大郎爭論,尤其是小程氏得空就往浮雲間的藏書室裏鑽,算得上是博聞強識,好幾回都說的楚大郎啞口無言。


    鄭氏便抿著嘴在一邊笑看楚大郎吃癟,還小聲與自家兒子咬耳朵:“你以後可要好好念書,不能驕傲自滿,看看哥哥姐姐們可厲害?連你父親都說不過他們呢。”


    小家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在他看來家裏最厲害的是祖父祖母,其次就是父親,而哥哥姐姐加起來比父親更厲害,那自己要像他們一樣,豈不是得和祖父差不多?


    這可真是任重而道遠。楚小哥兒皺著眉頭看自家談笑風生的祖父,自己長大了真能和他一樣厲害嗎?


    沒人知道小孩子的心思已經轉了多少道彎兒,桌上的殘羹冷炙被撤了下去,大家漱了口喝著茶,消消食準備繼續戰鬥。林菁和孩子們卻是要午休的,自有丫環伺候著他們到各自的院子去。


    等林菁醒來時,天色已經變得有些昏暗了。扶著白蕤的手慢悠悠走到福德堂,偏廳裏已經準備好了黃銅大鍋並各色肉片丸子蔬菜。東次間裏的各位還玩的興致正濃,便是楚將軍都收斂了高深莫測淡定平和的世家子包袱,和沈安侯他們幾個肆意笑鬧。楚氏看到林菁過來急忙招手:“你來我身邊坐著給我支支招,等我贏了你舅媽的錢,晚上就包個大紅包給你壓歲。”


    林菁自是笑嘻嘻的依言坐下,她向來會算牌,還真幫著楚氏贏了一局。洛氏便看不慣老太太得意的樣子:“阿姊這是仗著兒媳婦多,三個欺負我們兩個呢,這般我可要委屈了。”


    楚氏才不慣她:“我就是兒媳婦多啊,不僅有兒媳婦,我還有孫媳婦呢,誰讓你自己不多生幾個呢?”


    第75章 過年(二)(二更)


    眾人一直玩到天色轉黑,福德堂的丫環紅箋打起門簾子進來請大夥兒去用膳。她的名字本是紅娟, 林菁嫁進來時便在福德堂裏伺候, 後來楚府做了紙張生意,老太太便給她把娟字改成了箋,另有一個丫頭玉筆是和她一塊兒的。


    紅箋長的高挑漂亮, 未語人先笑, 聲音清脆如鈴:“今兒大老爺讓廚房的人準備的菜色可豐富了, 婢子們可開了眼界。這會兒偏廳已經準備好了, 各位主子玩了許久,不如先歇歇手,去用過膳再來?”


    洛氏率先把牌一推,站起來道:“可不是,我這會兒也餓了,咱們趕緊用膳去。”


    楚氏氣不過:“眼見著我都聽牌了,就等著你點炮呢,且打完這局再說。”


    洛氏自是不願意, 老太太便說她耍賴, 兩個加起來有一百歲的人鬧騰的像七八歲的孩子。鄭氏大約是從不知道自家脾氣潑辣精明幹練的婆婆還有如此幼稚的一麵,一時都嚇得呆住了。回過神來正想上前“勸架”, 卻被林菁悄悄拉著在一旁吃瓜看戲:“讓她們吵去吧,等會兒就消停了。”


    鄭氏用敬仰的眼神看林菁:“你真不怕她們吵出火氣來啊?”


    林菁就笑了:“她們見麵少有不拌嘴的,民間不是有句話叫打是親罵是愛麽?還有個詞兒叫歡喜冤家呢,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


    鄭氏似懂非懂的點頭,完全不知道林菁全在胡說八道。楚懷看媳婦兒捏著嗓子和自家堂姐你來我往的耍小脾氣也不阻撓, 他心裏可明白,這是在親近的人跟前才會這般放肆。


    果然如林菁所料,兩人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詞兒,說了幾輪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各自頭一扭“哼”了一聲作罷,完全是幼稚園小朋友說“我不和你玩了”的模樣。


    楚懷這才忍著笑過來打圓場:“阿姊和夫人莫要鬥氣,不然氣都氣飽了,這好吃的可就要便宜別人了。咱們還是快快入席去,吃飽了再回來慢慢算賬可好?”


    兩位夫人這才踩著台階下了,在眾人的簇擁下去了偏廳。楚大郎他們和三個孩子早就到了,正聞著香味兒流口水。


    沈安侯得意的介紹:“今年總算是把鴛鴦鍋弄出來了,一邊兒清湯一邊兒紅湯,咱們男女各一桌便好。清湯的湯底是山珍紅棗的,紅湯裏頭是羊蠍子,愛吃什麽菜的隻管自己加。”


    另有丫頭端了酒來,粉色的桃花釀,鮮紅的楊梅酒,暗紅的葡萄酒,澄清透明的水玉醉,還有改良版的沙洲黃——其實就是江州特產的紅曲並大米釀成的黃酒。各色酒水任君選擇,要是不怕死的還可以混在一塊兒嚐嚐。楚懷酒量不好,卻是好酒之人,聽說還能混著喝便蠢蠢欲動。沈安侯一看趕忙勸住了:“您今兒還要不要守歲啦?小心明兒醒了酒被舅媽抽。”


    他又指著幾個年輕人:“沒滿二十歲的隻能喝葡萄酒,大郎可以試試沙洲黃,你酒量比你爹還差,楊梅酒和水玉醉還是算了吧。”


    桃花釀的主要功效是美容養顏,一般是女士們的首選,如洛氏和楚氏這般酒量不錯的都讓婢女給自己斟了一小杯。盧氏範氏勸著鄭氏一塊兒用些葡萄酒,鄭氏沒一會兒便動搖了,還拉上了同樣有些不知所措的孔氏一塊兒。


    林菁和孩子們不能沾酒水,但也有牛奶和豆漿可以選。洛氏羨慕的看楚氏:“你們家就是這般講究,吃個飯都能整出恁多花樣來。”


    老太太在熟人麵前可不講什麽謙虛,得意洋洋道:“這都是我兒子兒媳婦兒孝敬的。他們不也挺孝順你麽?但凡是我家有的東西,也不會缺了你的一份。”


    洛氏還是覺得羨慕:“有沒有是一回事兒,會不會來事兒張羅著又是一回事兒。若是要我自己親自去吩咐著做來伺候別人,還不如隨便應付兩口呢。”


    這話說的鄭氏有些下不來台,林菁趕緊轉移話題:“所以人都說兒媳婦是別人家的好呢,母親還嫌我鬧騰麻煩多,她看的頭疼呢。”


    楚氏也接話:“可不是麽,見天兒的想一出是一出,還不知道是該她聽我的還是我聽她的呢,我家的廚子都快被他們兩口子逼瘋了。要我說啊,還是阿鄭這般乖巧文靜的好,有個女孩兒樣子。哪像我家這破落戶,專會給我找麻煩。”


    洛氏便是不喜歡鄭氏,也不會在這時候下她的麵子,趕緊拉著兒媳婦的手笑道:“可看看可看看,我還能說你一句不好?她們婆媳倆可喜歡你呢。你得空了盡管來找她們玩,把你嫂子這些個手段都學來,看你姑姑還能怎麽炫耀。”


    鄭氏雖然脾氣有些古怪,但也不是傻的,抿著嘴笑著應承:“那可說定啦,嫂嫂可別嫌棄我笨手笨腳的什麽都不會。”


    楚氏便道:“你哪裏是不會,還不是你婆婆太能幹,讓你沒有用武之地。我家卻是正好相反,一個比一個懶些,我讓你嫂嫂管著家事,她就能讓自己兒媳婦兒頂缸。你要是來了才好,正好給我治治她這懶毛病。”


    林菁故作傷心:“您往日裏可是直誇我聰慧的,如今當著心頭好的麵兒便拆我的台,這般偏心眼兒我可要不依了。”


    洛氏聽了也覺得好笑:“得了,咱們也別在這裏互相吹捧了,阿林是個好的,我家阿鄭也不錯,都是好孩子。”她端起酒杯:“祝酒的詞兒我便省了,一塊兒喝一口,大夥兒趕緊吃菜。”


    楚氏一邊小口抿了桃花釀,一邊嘀咕:“你倒是比我更像主人家了。”洛氏隻裝作沒聽到,端了刨的極薄的小羊羔肉卷兒往鍋裏丟。老太太也愛吃這個,直叫她:“你給我留點兒。”


    林菁看的好笑,讓聽琴再端一盤子來:“後頭還有呢,舅媽愛吃辣的,您腸胃比她弱些,還是用清湯涮吧。”


    三個孩子倒是比老太太還安生些。楚家小哥兒四周歲,已經可以跟著大人吃飯菜了,且他胃口也好,清湯涮的羊肉牛肉和蔬菜豆腐都能自個兒拿個小勺子大口的往嘴裏塞。沈淑窈也有兩歲多了,隻小手兒還不太穩,要奶媽端著碗喂她。剛滿一歲半的深湛倒是嬌氣些,想和哥哥姐姐們吃一樣的,可惜範氏不讓,隻給了他小半碗高湯煮的麵條,好在味道也同樣鮮美,小家夥吃了兩口便不再哼唧。


    林菁倒是覺得一歲多的小孩子完全可以吃一些軟爛的蔬菜和肉類,若是換一個人,隻怕她還要提醒兩句。不過範氏和二房——她想了想,還是決定懶得管了。小程氏看她有些發呆,還以為她是惦記著肚子裏的寶寶,給她涮了不少肉片和蔬菜,在碗裏堆成一小堆:“母親可要多吃點兒,小弟弟才能長的好呢。”


    盧氏看她們倆便覺得有趣:“這才是傳承呢,大嫂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顧著母親,幼娘看的多了,可不也緊著大嫂照顧?隻不知道我以後有沒有這般福氣,也能生個兒子,娶個好兒媳婦進門,和母親大嫂一般享享福。”


    沈攸比沈敬小了十歲,盧氏又比沈攸小了四五歲,她雖比林菁早一年嫁進來,年紀卻小不少,和鄭氏差不多大。他們兩口子不急著要孩子,楚氏也並不催促,更不會提出讓沈攸納妾之類的話來。不過看著三個孩子可愛的模樣,盧氏還是忍不住眼熱,有個孩子似乎也挺有趣的。


    小程氏聽的微微垂頭表示害羞,鄭氏和範氏則是笑著給自家婆婆夾菜,口裏笑道:“我們都要被小輩兒給比下去了,母親可千萬別惱,我們定好生向嫂嫂學習。”


    連鄭氏都學著笑鬧起來,唯有孔氏還有些拘束。孔家重規矩,年節的宴席上更是講究禮儀,她可從沒這般肆意過。可看著桌上的女子一個個隨意說笑打趣,她也不覺得這是失禮,反而顯露出些許灑脫自在的風度來。她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哪裏就那麽少年老成?被大家帶著一塊兒說話喝酒搶菜吃,沒一會兒就丟了束縛,愈發放得開了。


    女眷這邊其樂融融,爺們兒那邊就更是熱火朝天了。楚懷吃了沒兩口就開始和沈安侯拚酒,沈敬沈攸在一旁煽風點火添油加醋,恨不得他倆一塊兒醉倒。沈大老爺悶頭喝了幾杯,回過神來趕緊喊停,可不能便宜了這兩個偷奸耍滑的。於是局麵瞬間掉了個個兒,大老爺聯合楚家父子倆灌得自家倒黴弟弟連聲告饒。沈淞和沈汀便在一旁小口喝著葡萄酒看熱鬧,不時為自家老爹搖旗呐喊。


    夫人們聽著那頭的叫囂聲直搖頭,洛氏看自家夫婿和兒子更是不順眼:“哪裏還有點兒世家風儀,一個個的都快變成醉鬼了。”


    林菁也出聲提醒沈安侯:“你也少喝點兒,不是說好要親自舞獅子的麽,可別站不穩變成了打醉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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