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清淨祥和的翠竹林,此刻遍地屍骨,血透大地。竹林有多茂盛,生命就有多哀豔。


    儒門君子劍林沐風,重傷倒落塵埃,修為盡廢,髒腑俱碎。可是他強撐著抬起頭,看向那個他敬重了一生的人,儒聖林墨。


    “老祖,到底是為什麽啊?”


    他的語調淒厲,在說出這句話後,更是從喉嚨湧出大量殷紅的血,融入大地之中。


    而他的麵前,儒聖林墨,林家老祖,那個前幾日還在為儒門未來操煩的老人,此刻正擦拭著殺人不沾血的君子劍,令其鋒芒更盛。


    “你是林家後世子孫中,少有的修行天賦,心思謀略俱佳的人才,這些年,你也不曾辱沒君子劍的名號。但是,很可惜,你還是做不到。”


    林沐風搖頭,“孫兒還是不懂!”


    “唉。到了如今,你還是不願相信,我是儒門一切變故的主導者。這也是你心性不足之處。要保持對任何人的懷疑,包括你自己。也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對手。如果你無法領悟,未來的修行也將止步於此。”


    “孫兒不明白,不理解老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總要有一個動機,才促使老祖這樣做。”


    “你,唉!”儒聖林墨深深歎息,在外界享有盛譽的儒門君子劍林沐風,一旦觸及感情,是這般不堪一擊。


    “想不通嗎?你想不通,自然有人能想通,這就是你與他的區別。”


    林沐風還想再問,君子劍已經貫穿了他的胸膛。分明是自己的配劍,卻是寒鋒刺骨。林沐風閉眼那一刻,都想不通儒聖林墨這樣做的理由。


    儒聖林墨臉色淡然,似乎並沒有因為殺了這麽多儒門弟子而愧疚,甚至,也不曾因為刺了林沐風一劍而傷感。他隻是把君子劍拔出,再度擦拭。“想來,你們應該已經得到那封信了吧。那麽對於真相的追求,你們能做到什麽地步呢?在那之前,隱藏在儒門這麽多年的內鬼,也沒有利用價值了。那麽,文心,化龍!”


    隻見儒聖林墨君子劍揮舞,引領無數翠竹綠意聚集,在竹林上空,行成浩大無雙的神龍之體,翱翔升空!聲震百裏之遙!


    隨即,神龍穿梭雲際,瞬息千裏,直入儒門文院。


    在文成殿內,李庭君和景承查閱典籍之時,便一直有一名神境高手隱藏其中,因為其功法特殊,竟是讓兩人都未察覺。


    而那封信,更是他所留,目的就是為了製造儒門的內亂,生靈慘死,為魔族閻君收集幽冥之力。


    在李庭君與景承離開之後,此人才顯露出身影,雖然名為儒門弟子,卻是風雲門早已安插在儒門的暗樁。


    “哼哼,儒門,終歸要鬧個天翻地覆,這股幽冥之力,就是走獻給閻君最好的禮物。”


    就在此人誌得意滿,以為大計將成之時,驀然,天象陡變,一股雄渾厚重的氣息直壓文院。


    儒門修士驚疑不定,赫見一尾神龍,充盈浩然之氣從天而降,直接貫穿了那儒門內鬼的身形,風卷殘雲般掠過,原本活生生的神境修士,竟成一片白骨。


    文院上下,頓時一片寂靜。


    “儒聖的氣息,如此強橫,是為了擊殺誰?”


    “不得而知,那個人,已經屍骨無存。”


    “既然是儒聖出手,此人必然是奸佞之輩。”


    “沒錯,死有餘辜。”


    如果李庭君聽到這些話,必然是嘲笑他們的迂腐,以及盲從。即便是儒聖,也有並非真正的聖人。就像是仙人,隻是一個稱謂罷了。


    在前往翠竹林的路上,李庭君與景承也察覺到了那股驚人的神境氣息,那是堪比仙人的程度,即便是李庭君,在沒有縱橫劍道的加持下,也絕不會是對手。


    還有景承,他有文心雕龍之助,卻能感覺到,自己在那股力量麵前,宛如螢火與皓月之比,溪流遇大海之分。


    “祖爺爺的氣息。”


    “儒聖的氣息。”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滿懷疑慮,有什麽事,是需要儒聖親自出手的?而且那道氣息,分明帶著強烈的殺機。


    “我從未見儒聖出手。”景承道。以他的身份,麵見儒生的機會非常多,但從來沒見過儒聖發怒。


    李庭君更是道:“能夠讓祖爺爺出手,想來是儒門之中,有他無法容忍的存在。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某件事情。”


    兩人心中疑慮不休,速度更快,要趕往翠竹林一探究竟。


    入眼是滿目血腥,原本的綠意盎然的竹林,竟是被鮮血浸染,連葉子也能成為楓樹般豔紅。尤其是大地之上,更是被血液滲透,黑紅一片。再加上堆積的儒門弟子屍骨,此處絕對發生了悲劇。


    難道翠竹林就是域外生靈的鎮壓之地?而眼前的慘狀,就是域外生靈的所為?


    “不好!”


    李庭君與景承心都沉到穀底,儒聖林墨怎樣了?


    心急如焚的兩人,沒時間理清眼前的事態緣由,便以最快速度趕往草廬所在。


    而入眼一幕,讓兩人頓時心如刀絞。


    儒聖林墨擦拭君子劍,林沐風則倒落塵埃,生死未知。如此驚駭的一幕,讓景承難以置信。


    “儒聖前輩,發生了何事?”


    李庭君若有所思,回看自己的來時之路,那些屍骨與血肉都化作竹林,重新生長在大地之上,讓翠竹林看起來更加茂密旺盛。


    “唉,景承師弟,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無論有多麽不可置信,事實就是事實,無可更改。”


    儒聖林墨沒有回答,李庭君又在一旁刺激,景承近乎崩潰,“什麽事實?你到底想說什麽?”


    “很簡單,事情的真相已經擺在你的麵前了,是你不願意相信而已。”


    儒聖林墨抬頭看了一眼李庭君,不知是惋惜,還是別的情緒。隻是依然沒有說話,靜待景承的反應。


    “你想說什麽?這些儒門弟子時儒聖殺的嗎?”


    李庭君聳聳肩,他既然是見證者,便不會輕易參與到儒門的變故中,“事實如此,隻是你不願意承認而已。了解儒門怎樣鎮壓域外生靈的人,隻有祖爺爺。知曉修補天道,融合儒門術法,換取文心的,也隻有祖爺爺。甚至,儒門最後一位僅存的神境修士,也隻有祖爺爺。當然,除了你之外。”


    景承勃然大怒,“李劍尊,我給了你足夠的尊重,但是你如此汙蔑儒聖,我即便立刻殺了你,天下人也不會說什麽?”


    “你當然可以放任真正的幕後禍首逍遙法外,而選擇與我一決高下。如果你真的能夠坐視諸多儒門前輩的死亡,並且,不怕讓某人失望的話。”


    “儒聖不可能這樣做。那些神境前輩,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同修,是他的弟子,也是他的後人啊。”景承語調淒厲。


    “我也告訴過你,道門掌教張扶搖也不願傷及同門。可最後仙人瀾小川的出世,卻還是與他脫不了幹係。所以,無論儒聖做出什麽事,我都不會意外。坦然麵對就是。”


    “當真如此嗎?如果是你的親近之人這般做呢?如果是你的師傅先祖這樣做呢?”


    “首先,你要知道以人族的道德仁義來說,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錯誤行徑。但同時,為何如此做,又是另外的問題。”


    景承轉頭看向儒聖林墨,“儒聖,我需要你的解釋。”景承盡力克製著胸中的怒火,如此說道。


    “哈,事實如你所見。你想要的答案,應該很清楚了。”儒聖十分淡然,好似遍布大地的鮮血,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我想要的答案是,儒門《禁言錄》缺失的那一頁,是不是您撕掉的?”


    “是!”儒聖沒有否認。


    景承身軀一晃。“那麽儒門神境高手也是你,殺的?”


    從您到你,這是景承的態度轉變。


    “是!”


    “你!!!為何?不,你不是儒聖,真正的儒聖不可能作出這樣的事情來。你到底是誰?”景承得到了答案,卻還想為儒聖辯解。


    儒聖林墨與劍尊李庭君皆是搖頭,他還是沒有明白。


    儒聖林墨道:“我就是儒聖,你一直以來,敬為神明,一心想要追求的聖人。“


    “不,這不可能……”


    景承捂住腦袋,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他撲到李庭君麵前,“李劍尊,你對域外生靈有一定的了解,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儒聖對不對?”


    李庭君似乎已經明白了儒門變故大致情況,隻是儒聖林墨最後的動機還想不到。“景承師弟,當你能直麵事實之時,才是真正能承接守護儒門使命的時刻。”


    景承不懂,卻是不得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他追尋一生的儒聖,而儒門變故,無論是《禁言錄》,還是神境修士的隕落,亦或者是翠竹林內的儒門弟子死亡,皆是儒聖林墨所為。


    一時之間,景承的人生信仰崩塌,用作修士來說,就是道心破碎。


    “為什麽?為什麽?”景承痛苦嘶吼,他可以接受先輩、同門為了守護天下而死,可是死在他最敬重的儒聖手裏,他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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