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還是那個院子,中間是天井下的青石板鋪就的地麵,青石上長著一些青苔,綠油油一片,看著倒也沒什麽特別,隻不過這院子中央開了一個魚塘,塘子不大,二丈長寬,這會兒塘內開滿了荷花,細雨紛飛下,有些花骨朵含珠玉潤,有些已經花開正盛,嬌豔欲滴,有些則迎風搖擺,亭亭婀娜。


    而在院子四周是一道走廊,走廊路也都是清一色的二尺長石頭鋪就而成,沿著廊道匯聚向前的地方擺放著一個水缸,大約二人合抱之粗,幾片睡蓮悠閑漂浮其上,偶有探出來的水草葉子掛在了缸沿,正一滴滴的往下滲水,使得水缸褐色的釉麵看起來略顯斑駁,惹得幾隻鳥兒飛來停在缸沿嘰嘰喳喳好奇的看個不停。


    這些,原本都是普通宅院最常見的東西,但張誌文卻驚訝的望著天空,這天,竟然開始飄雨了嗎?


    大旱以來,幾乎甚少下雨,他這些天躲在屋子裏,也不聞窗外事,殊不知這些天居然開始下雨了。


    怪不得這青苔都長了出來,也怪不得水缸又都滿了,還有那鳥兒也活著。


    春去秋來,整整四年有餘,總算是熬過了這大旱之年了嗎?


    張誌文呆呆望著天空,伸出牆頭的樹枝岔上,嫩綠一片,生機盎然。


    似乎,一切都重活了過來了。


    忽然,張誌文又是一驚,他何時目力如此這般好了?那水缸可是在十丈開外的地方,他竟然連那上麵水草的紋絡都看的清清楚楚。


    還有那塘裏的荷花,雖隻隔了三丈不到,可上麵蟲子爬過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還有這熟悉的桂花香,那可是隔著紅牆,別人院子裏的桂花樹傳來的香味兒,但他卻清晰的聞到了,還聞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似乎桂花香裏帶著一點點草木的氣息和泥土的味道。


    除此外,他耳朵裏聽見水草滲水滴落在地麵傳來的叮咚聲,細微卻清晰,好似跳躍的音符,在他腦海裏回蕩。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明白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為什麽他耳目如此聰慧?


    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旁邊的柱子,這柱子有些年頭了,細雨濕潤下,摸起來有些黏膩,可入手處卻感覺不到一絲冰涼,反而有些溫潤。


    他連忙縮回了手,感覺似乎指尖有一絲奇異的氣流穿梭而過,但這絲氣流很快就消散了。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半晌之後,張誌文忽然想起來了,是了,這一定是跟長生心訣有關係。


    長生心訣提到過,修習之後,體內會有一絲奇異氣流,這氣流經過一個小周天的運轉,最終匯入丹田。


    可這些天他怎麽都感覺不到氣流的存在,本以為不過是唬人的說法,但現在居然真的讓他感應到了這絲氣流的存在。


    如果按照長生心訣的記載,一旦修習者感應到了這絲氣流,那麽就算初窺門道,便可往後繼續修習長生要訣第一層功法了。


    除此外,剛剛他耳目變的比往日聰慧數倍的情況也符合長生心訣的記載,書中記載著,修習者初步掌握基礎心法後,七竅打通,經脈活絡,算是小有所成,往後隻要勤加修習,體格就會愈發強健,那氣流就會愈發強盛,而這氣流在書裏被稱之為內家之力。


    這內家之力,張誌文覺得應該就是傳說中江湖中人修煉的內家功法後產生的內力,隻是這內力在長生經這裏變成了強身健體之用。


    思忖一番,張誌文心中有所了然,並也是有些驚喜,沒想到這無用的長生經竟也讓他修煉出了內力。


    盡管這內力隻是拿來強身健體之用,但他現在好歹也算小半個江湖中人了?


    他趕緊要試試這內力到底怎麽一個細致的情況,他又連忙回了屋裏,打坐下來。


    打坐後,他心神沉浸下來,隨後意念一動,一股極其微弱的氣勁就在他丹田內出現了。


    這股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氣流,正是內家之力,也就是內力。


    按照長生經記載,初學武功者,先有內家之力,內家之力渾厚透體,應和天地便才能產生內家真氣。


    那內家真氣可都是頂尖高手,甚至絕世高手才能有的,一般人無此造化。


    所謂真氣,那自然是純真之力,應和天地,源源不絕,宛如母胎呼吸,此為先天之道。


    而要擁有先天之道,必須繼續修習長生要訣第一層,第一層修習完成,得到真氣之後,逐步造化,有望踏入長生。


    之前張誌文看到這些記載也就是看看而已,並沒有當真,可現在竟然真讓他修煉出了一絲內力,這就不是看看而已了,他心裏相當震驚,至少這別人眼中無用的長生經,它是真的一門功法,而不是什麽所謂強身健體的養生雜文。


    當然,對於長生經說的往後有望踏入長生的說法,他還是不太相信的,他現在大體上推測,這本長生經確實是武學秘籍,但隻是一種強身健體的武學秘籍,因為別人修煉內力都是用在武道之上,要麽飛簷走壁,要麽刀槍棍棒,又或者拳腳功夫上,可這長生經的內力隻是用在養身健體上。


    這多少是有些遺憾,倘若不是這樣,他此刻有了內力,會一招半式的武功,那出去完成任務,行走江湖,也是多了一門傍身保命的技能。


    不過修煉出內力總比沒有要好許多,至少他現在身子骨就強健許多,七竅通明,經脈活絡,比起剛剛來到此地,那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如此,張誌文倒安下心來,收功起身。


    看來是時候出去完成任務了,時間也所剩不多,剩下的時間,也就差不多夠他來回的了。


    不過出門在外,肯定要有所準備了,尤其去那岐山險地,備一些東西還是必須的。


    他打算去找那婦人,問問有沒有柴刀籮筐之類的東西,出去采藥的話,沒有柴刀護身,沒有籮筐裝納,那肯定不行。


    可他剛剛打開門,院外就傳來了腳步聲,並且還有一些人的聲音也一並傳來。


    “嚴兄所言甚是,我等此番出行,必是有些困難,李煥那小子死在了血嶺,少了一個人,怕是有些難以對付。”


    “周兄說的不錯,隻是我們這裏哪還有什麽人?那些白衫隻會看不起我們這種人,戲稱我們為赤腳,他們入了門,穿了白衫,我們不過都是麻布加身,憑什麽啊?不都一樣是學徒……”


    “青妹,慎言,慎言!”


    ……


    隨著聲音傳來,院子外走來了二男一女三個少年人。


    為首的少年大約十四五歲,身材頗是魁梧,他一身麻布,打著赤腳,背著籮筐,籮筐裏放著不少草藥。


    跟著他左右兩側是一男一女。


    男的沒有為首少年高大,身材削瘦,但腳步輕盈,眼睛炯炯有神,頗是機靈的樣子。


    女的則個子最小,不過年紀也有十三四歲,反而身材明顯成熟一些,已經有了幾分女子的味道,長相雖然一般,但頗是樸素。


    三人就這樣交談著走了進來,正好遇到了站在門口的張誌文。


    雙方相遇,都是很詫異。


    張誌文是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其他麻布弟子,對方也沒想到院子裏居然來了新人。


    不過短暫的沉默過後,那為首的少年最先反應過來,他便上前問道:“你可是新來的?”


    張誌文沒吭聲,隻是點點頭。


    常年在外,他早就養成小心警惕的習慣,任何陌生人,他都不會隨意交談。


    不過這三個人聞言後卻是大喜。


    “兄弟,你來多久了?”為首少年連忙問道。


    張誌文觀察了一下他們的情況,見他們應該也是藥堂弟子,他這才回道:“我剛來幾天。”


    “怎麽稱呼?”為首少年抱拳道。


    “張誌文。”


    張誌文沒什麽表情,這名字遲早別人是知道的,也沒什麽好隱瞞。


    “原來是張兄,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在下嚴陵,這位是周萬,這位姑娘是李小青,我們都是藥堂煉藥學徒,不過都是出身貧寒,自幼無父無母,流浪在外,被藥堂收留在此,僥幸拜入商會成為學徒弟子,你可也是如此?”


    這為首的少年,也就是嚴陵,一口氣介紹起來,倒也沒有什麽遮遮掩掩。


    見此人頗是爽朗,張誌文這才說道:“不錯,我也是。”


    嚴陵聞言,不由又問道:“那張兄可有領路人?”


    “領路人?”張誌文有些疑惑。


    “不錯,就是帶你進藥堂見師父的麻布學徒。”嚴陵點點頭,說道,“我們當初進來的時候,也都是有領路人的,隻可惜,我的領路師兄早就死了,你呢?”


    聽到這話,張誌文明白了,那領他進藥堂的麻布學徒應該就是所謂的領路人,所以他點點頭說道:“我有領路人,不過我不知道他是誰。”


    嚴陵愣了一下,其他二人也愣了一下,隨後三人似乎想起了什麽,繼而幾乎異口同聲道:“是李煥!”


    不錯,這裏就他們幾個麻布學徒弟子了,他們三個不是張誌文的領路人,那麽隻有李煥了。


    可李煥已經死了。


    隨後,四個人便攀談了起來,張誌文得知李煥死了,也是很意外。


    從頭到尾,他幾乎沒有跟對方說過什麽話,可這位二蛋口中的頭兒居然已經死了。


    不過對於李煥,張誌文說不上什麽感受,甚至心裏有些恨意,如果不是此人將他帶入藥堂,他也不至於差點命喪試藥場,因此他都不想過多去談及此人。


    但這三個人的出現,倒是讓張誌文對商會乃至藥堂有了更深的了解,他這才明白他有多麽幸運,原本三人年紀都是相差一年,而一年當中,那麽多乞丐少年去試藥,隻僅僅活下寥寥幾個。


    但就算活下來,隨後的煉藥學徒生涯裏,為數不多的麻布學徒也會相繼死去,要麽死在采藥路上,要麽死在刑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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