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我睜開眼,看到好幾個下人打扮的男人在派發饅頭,乞丐們將他們團團圍住。我撐起身子,擠進去搶饅頭。


    “不要擠不要擠,這些是玉菱郡主賞賜的,人人都有份。”男人大聲道。


    我毫無形象地啃著饅頭,感激地流淚,玉菱郡主真是個大好人。


    三日之後,我有幸親眼目睹玉菱郡主的風姿。


    那時天空已不再飄雪,氣溫有些回暖,遠遠地聽到有人說前麵有玉菱郡主的馬車。我也連忙跑上去,連身邊的人露出嫌惡的表情也沒有放在心上。這一年的乞丐生涯已經磨平了我曾經驕縱的性子。


    我和其他百姓一樣跟隨車隊,企圖窺得鳳顏。其他百姓隻是羨慕榮華富貴湊個熱鬧,可對我來說,玉菱郡主是不一樣的,她是我的恩人。


    然而侍衛發現車隊後有一個乞丐跟著,將我拖到一旁,辱罵:“哪來的小乞兒,驚了郡主的馬車,不要命了!”說著,就抽出鞭子狠狠地鞭撻我。


    “救命、救命……”我抱著腦袋在地上滾來滾去,旁邊的百姓在一旁對我指指點點。我原本以為發生那麽大動靜會驚動玉菱郡主,她會嗬斥侍衛住手,免了我的皮肉之災。


    然而並沒有。


    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一道嬌嫩稚氣的聲音才說:“住手。”


    是玉菱郡主嗎?我想,她終於發現了。


    “郡主吩咐責打一頓即可,小乞丐,這幾錠碎銀子是郡主賞你的,拿去吧。”


    話落,我臉頰突然吃痛,原來是一個小婢女將手中碎銀朝我臉上招呼。


    “紅琴,走吧。”玉菱郡主掀起簾子,露出一個玉雪可愛的小臉,輕柔道。


    “是,郡主。”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我還趴在地上,幾個大乞丐將我身旁的碎銀子搶走,還踹了我一腳,惡聲道:“這小子好福氣!這銀子可是玉菱郡主賞賜的呢!”


    我伏在地上,玉菱郡主那張猶如小仙童的臉在心底分崩離析,假的,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我一身斑駁血跡,沒有一個人願意伸出援手。我想,這次我真的要死了,可是,好恨啊。恨那些叔伯搶占了我爹娘的家產,恨這幾個恃強淩弱的大乞丐,恨那些仗勢欺人的侍衛,也恨那個高高在上的玉菱郡主。既然給了我希望,又為何要如此殘忍地打碎它?


    視線越來越沉,我目光所及,是一隻黑色的靴子,“救、救我。”


    等我醒來後,已經身處富麗堂皇的寢殿,我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即便是鳳府也及不上千萬分之一。


    “你醒了。”


    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我轉頭看到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人坐在桌邊,他腳上穿著黑色的靴子,眼眶紅了紅:“是你救了我?”


    “嗯,”他點頭,“既然你醒了,那……”


    我坐起身子,翻身下床,跪到他腳邊,唯恐他趕我走:“你救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我低頭苦苦哀求,錯過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我還缺一個暗衛。”


    從此,我勤修武藝,成了他的暗衛,縹緲宮的右護法。


    人情冷暖,唯有你,是我此生的救贖。


    ☆、【003】少年心事


    桌子上擺放著好幾疊艷麗華美的綾羅綢緞。


    “桑謁,你喜歡哪個顏色?”莫襲溫柔地問,“改明兒我讓繡娘做,趕在年底做出來。”莫襲回頭,嘴角含笑:“鍾謐鍾知,你們父子倆也選幾匹。”


    鍾謐擺擺手,好笑道:“我們爺倆兒又不是女子,做什麽穿那麽鮮艷,倒是你,成天鑽研冶煉之術,穿得比桑謁還要素。”


    莫襲羞惱地瞪了他一眼,抿嘴笑。


    才五歲的鍾知疑惑地看著父母打情罵俏,目光卻忍不住在桑謁臉上流連。小小的他並沒有傾國傾城的概念,隻覺得這個大姐姐太漂亮了,比溫柔的娘親還要好看一萬倍。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鍾知慢慢長大,小時候的孺慕逐漸轉為少年的愛慕。十三歲的鍾知第一次夢丨遺,夢裏那道朦朦朧朧的身影轉過來,赫然就是桑謁的臉。鍾知一下子就從床上驚醒,冷汗涔涔。右手撫上胸口,心跳得好快,渾身充斥著奇異的甜蜜氣息。


    鍾謐和桑謁是結拜兄妹,平日裏鍾知都叫她姑姑。姑姑,姑姑,在心底默念了好幾遍,有種緊張又刺激的感覺。可一想到爹爹都是喚娘親的閨名,他忽然又不想叫她姑姑了。


    “桑謁,這是我剛畫的,好不好看?”


    桑謁遠遠就聽見鍾知的聲音,蹙了蹙眉,聲音清冷道:“你叫我什麽?”


    鍾知揚了揚手中的畫紙,眉飛色舞道:“這是我剛剛畫好的,像不像你?”


    畫中的少女坐在屋簷下,手上拿著一卷書,低眉斂目,周身有溫潤的光華逕自流轉。雖然還有幾處瑕疵,可那意境卻是半分不少。


    見桑謁的目光被畫像吸引沒有糾結剛剛的稱呼,鍾知心下竊喜,笑嘻嘻道:“怎麽樣,我的畫技不錯吧。”說著,就是一副求表揚的神情。


    “善減筆畫,舍貌取神,”桑謁淡淡地收回目光,評價道:“神丨韻不錯。”


    鍾知看她麵不改色,既沒有被入畫的惱怒,也沒有欣喜的意圖,辨不清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晚間用過膳之後,鍾謐看他神色懨懨,拍了拍他的肩膀,調侃道:“小男子漢,怎麽了,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鍾知隱去了直呼桑謁其名的事,毫無保留地將白天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爹爹,你說姑姑是什麽意思?”


    鍾謐看著畫中的少女,再看看懵懂的鍾知,掩去眼底銳利的暗芒:“鍾知,你年歲不小了,爹爹當年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就一個人去闖蕩江湖了。”


    “這是你娘親親手為爹爹鍛造的長情劍,爹爹現在把它交給你,”鍾謐邊說邊取出長情,“你長大了,也該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以後才能好好保護娘親和姑姑啊。”


    鍾知皺了皺眉,聽到姑姑二字的時候眼中閃過動搖。


    鍾謐摸了摸他的頭,“你出去遊學三年,三年後,你就知道姑姑的意思了。”


    “好,我去遊學。”


    三年之後,鍾知明白了父親的用心良苦。其實桑謁當年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三年日積月累的想念早已銘刻入骨,鍾知恨不得趕緊回家,擁抱她,親吻她,告訴她自己的情意。


    然而回到煉劍山莊之後,早已人走茶涼。


    一年前山莊遇襲,鍾謐恰好有事出去,桑謁與他一道,莫襲在打鬥中被刺了一劍,當場身亡。可笑的是,那劍還是不久前莫襲剛鍛造好的。鍾謐痛不欲生,待手刃仇人後,橫劍自刎,桑謁將他二人合葬在一處。


    昔日門庭若市的煉劍山莊早已破敗不已,鍾知眼眶酸澀,突然瞥見一個纖細的身影,“桑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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