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棵鐵杉高大挺拔,是整個黑叢林中最高大的一棵,也是阿橫最熟悉的一棵。


    三年來,這棵鐵杉樹既是他的了望台,也是他棲居之所,樹上的每一個枝杈,每一個樹洞,他都一清二楚。


    在高高的橫伸著的樹枝上,吊著一個人,衣衫襤褸,任冰冷的暴雨落在他的身體上,猶如一具冰冷的屍體。


    縱然在暴雨中,視線模糊之極,阿橫依舊認出這人正是阿丘。


    從鐵杉樹下到他的了望台——那根高高的橫伸著的樹枝,是三十七丈。阿橫攀援過無數次,知道很多種上樹的方法,也知道怎麽上樹更加省時和省力。


    阿橫沒有向平時一樣,沿著樹樁攀援而上。他在距離大樹一百步的位置站定了腳步,古劍被緊緊的握在他的手中,劍光幽暗,忽明忽暗,有如星辰明滅。


    經過這些日子的溫養,古劍中的靈氣漸漸充盈,他與古劍之間的感應聯係也越來越緊密。隻要手握古劍,周圍最細微的殺氣都難逃他的感應。


    這場大雨一直沒有停止的意思,黃豆大的雨滴打在他的身上。他渾身上下已經濕透,有雨水,也有血水。


    下雨天的黑叢林,的確是殺人的好地方。


    就如他麵前這棵高大的鐵杉樹,高大挺拔,枝杈和樹洞眾多,可布置下無數機關陷阱,一旦敵人陷入其中,絕無生還的可能。


    躲起來的敵人,要一個一個全搜出來,並不容易。阿橫選擇了一種比較穩妥,也比較笨的法子。


    他舉起了自己的劍,一道劍氣離劍而刺向十數人方能合抱的鐵杉,瞬間就沒入一個漆黑的樹洞之中。


    “啊!”樹洞中傳出一聲慘叫,一股血水從樹洞中噴湧而出!


    阿橫手中的劍沒有停下,而是一劍緊似一劍,不出片刻,樹身上每個可能藏人的地方已全部被他掃蕩了一遍,枝繁葉茂的鐵杉樹也被他幾乎剃成了光頭。


    慘叫聲不絕於耳,一股股血水從樹洞中噴湧而出,殘肢斷臂紛紛連同枝葉一同從半空摔落!


    “想玩伏擊?你們還嫩了點!”阿橫眼中寒光閃動,全是凜冽的殺氣,古劍亦是閃動著森寒無比的光芒。


    片刻之間,鐵杉樹僅剩下吊著阿丘的是那根斜著的樹枝,突兀地伸展著!


    阿橫從懷中取出一顆補氣丸服下,待靈力恢複至最佳狀態,這才一劍斜斬,一道幽暗劍光如電,朝著吊掛在枝頭的阿丘的繩索襲去!


    阿丘身形急墜,恰好落在一堆斬落的樹枝之上,有柔軟的枝葉墊著,阿丘毫發無損。


    “好手段!”恰在此時,一個青年從叢林中走了出來,他身著裘皮袍子,脖子上圍著銀色的貂皮圍脖,頭佩黃金白玉冠。


    皮膚如剔透的白玉一般,一雙丹鳳眼,唇紅齒白,若不是他蓄著兩撇八字胡須,阿橫非認定了他是女子不可。


    他懷抱著一把素錦色長劍,劍鞘上鑲嵌的七彩寶石,劍柄上鏤金鑲玉,十分華美。這人麵容秀美無倫,卻絲毫沒有陰柔的氣息,反顯出一股英武俠氣。


    風狂雨疾,卻沒有半顆雨滴灑落在青年的身上,他腳上的靴子也沒有沾上一星汙泥。


    阿橫少年時便闖蕩江湖,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這等風流人物。不過此時,這人在這個裏出現,隻怕十有八九是散修會一夥的。不過他並沒有造次,而是沉聲問道:“閣下有何見教?”


    “見教倒沒有,隻是見你的劍耍得好,想和你玩一下。”來人臉上似笑非笑,看不出絲毫喜怒。


    阿橫眼中卻閃過一抹極難察覺的憂慮,來人明明站在那裏,他的神識卻絲毫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即便是他手握古劍,也依然不能鎖定對方。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對方的不但修為遠勝於他,而且劍意境界也遠在他之上。


    高手。絕對是領悟了意之境的高手。


    阿橫遭遇過許多修為比自己高的對手,他卻並不害怕。他所修的劍道,就是一門以弱勝強的法門。


    自從他領悟了劍意之境,劍意無雙。手中古劍摧堅破甲,無往而不利。很多看起來修為不錯的家夥,在他眼中隻是一個隨時可殺掉劫掠的肥羊。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一樣,對方無論是劍意還是修為,都遠在他之上。他除了拚死一戰之外,再沒有半點別的辦法。


    就在這時,來人再次開口,聲音悅耳動聽:“你的修為比我低,劍意也不如我,這麽打不公平。要不這樣吧,我們玩個遊戲。你隻需要在這片叢林中堅持一炷香的時間,不被我捉到,就算你贏。哦,為了公平起見,我不用劍。”


    說著他拍了拍手,立時有一個中年人從叢林中走出來,在他麵前恭敬無比:“小……公子有何吩咐?”


    年輕人指著阿丘道:“你把這個人帶走吧。不要為難他。”


    阿橫凝神看著中年人,發現對方身上沒有半點靈力波動,卻透出一股強大無的氣勢,修為猶遠在年輕人之上。


    中年人拱手一禮:“遵命。”說著他便抱起阿丘,片刻間便消失不見。


    年輕人對阿橫揮手道:“你也可以走了。我給你半刻鍾時間,你找個地方躲起來吧。祝你好運。”


    “好!”阿橫握緊手中的古劍,身形如箭一般沒入叢林之中。


    這片叢林範圍極大,林木茂密,視線很差。若是要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藏起來,一炷香的時間不被對方捉到,對他來說並不難以做到。


    問題是對方並沒有說,他贏了之後,對方是不是會放過他。即便對方說了,算不算數,又是另外一回事。


    對那個年輕人來說,或者這真的隻是一場遊戲,一次賭局。對他來說,卻關係到生死,關乎他能不能活下來。


    弱肉強食,實力決定一切!在阿橫看來,修者界和江湖在這一點上,沒有任何區別。


    在阿橫看來,他隻有兩個選擇,跑,或者殺掉對方。


    跑這個選項,很快被阿橫所摒棄了。半刻鍾時間根本跑不出太遠,快速奔跑所造成的靈力波動,反倒會讓他輕易地成為對方探查的目標。


    既然跑不掉,那就隻能殺掉對方。對方的修為和劍意確實遠在他的水平之上,若是在擂台或是平地之上,他絕沒有半點機會。


    不過,這片茂密的叢林和這場暴雨給他創造了機會。


    阿橫是浪跡江湖的亡命之徒,是在無數次慘烈的廝殺中活下來的幸運兒。他有過許多以弱勝強,在絕境中反殺強大對手的經曆。


    隻要善於利用環境,未必就不能戰勝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他在這片黑叢林生活了三年,對叢林中的每一處地方都很熟悉。


    雨越下越大,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叢林中也越來越黑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阿橫卻在叢林中穿行自如,絲毫不受影響,他的腳步很輕,就像狸貓一般,絕不發出任何聲音。


    隻有半刻鍾的時間,來不及作太多的布置。臨時布置的機關和陷阱,對於真正的劍修高手來說也起不到什麽作用。在這樣的局麵下,挑選適合的戰場環境是最重要的事情。


    阿橫把戰場選在一處沼澤,那裏是整個黑叢林中地勢最低窪的地方,長年浸泡在水中,沼澤中草木茂盛,水下全是散發著令人作惡氣息的爛泥。


    他沒有絲毫地猶豫,一頭紮進了黑色的沼澤中,把全身上下都塗滿黑色的散發著令人窒息臭味的汙泥,直至與沼澤融為一體。


    他收斂起全身的氣息,有如枯木敗草一般,一動不動。


    “真好玩!”蘇櫻抱著劍,漫步在漆黑一片的黑叢林中。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一大片叢林中,天上還下著暴雨,神識探查會受到了極大的幹擾和限製。


    在這樣的環境下要抓住一個人,絕對是一件非常有挑戰性的事。


    何況這次的對手也很好!修為隻有煉氣四層,居然領悟了劍意之境。對方的意之境大約才領悟不久,境界不如自己的凝實。


    不過這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一個修為如此之低的家夥,居然也可以領悟劍意,遠比門中很多弟子要厲害的多。


    別看這家夥修為如此之低,真要打起來,尋常煉氣中後期的修者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最重要的是,對手滑溜異常,對這片叢林也很熟悉,不過片刻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隻有一炷香的時間。必須在規定時間之內找到對方。


    “真是個有趣的小家夥。”蘇櫻倒被激起了好勝心,她決定一會兒抓住那個小家夥之後,一定要好好地再玩一次。


    畢竟出來一趟不容易,遇到這麽好玩的對手更不容易!


    蘇櫻沒有動用神識,也沒有飛到叢林之上的打算,她全憑著自己的感覺在黑叢林中穿行和搜索。


    她的步腳看似不快,身形卻不慢,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已經完成了三大塊目標區域的搜索。


    隻剩下最後一塊區域了!這塊區域的地形最複雜,她留在了最後麵。


    眼看著就要找到對方,這讓她有些興奮,又有些失落。所有的遊戲都是這樣子,在接近完成的一瞬間,往往是最興奮的時刻。可是短暫的興奮過後,往往伴隨著失落的感覺。


    要是這個家夥的實力強一點,有個搏殺環節就更好玩了。


    蘇櫻幻想道,如果對方是一個潛伏在陰暗中的刺客,布下重重機關和陷阱,正耐心地等待擊殺她的最佳時機……


    這將會是多麽好玩的事情!


    “唔!這是什麽味道……”突然,她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眼前這片不斷冒泡的沼澤散發的讓人窒息的氣味,讓她根本不想接近。


    可是她幾乎已經確認,對方就藏身在這片充滿惡臭的沼澤之中。她決定一會逮住這個家夥,非得好好收拾一番不可!


    怎麽把對方從這片沼澤中逼出來呢?她不禁犯起了疑難。她可不想跑到這片全是腐敗枯枝爛葉和淤泥的沼澤中去一點一點地去找人。


    就在此時,她一瞬間,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在她的心中升起,讓她渾身汗毛根根直豎。


    她環視四周,卻沒有任何異象!如果有任何人接近自己或者潛伏在自己身邊,都絕難逃她的探查!


    就在這時,她感覺自己好像踩到了什麽東西。那個東西就像蟒蛇一般,瞬間纏上了她的腳,緊接著就是她的全身,把她捆紮得結結實實,全身氣息皆是受製!


    “渾元溜金索!”


    她一眼就認出此物,臉色頓時煞白。渾元溜金索一般用於戰鬥結束後捆綁對手之用,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用它來布設陷阱!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一旦被縛上絕難掙脫,甚至是靈力都調運不了分毫!


    與此同時,一點幽光在她背後出現,悄無聲息地直襲她的後背!


    “不好!是無影針!”


    無影針一類的法寶,發動之際無聲無息,極難以防範,且多被淬下毒藥,歹毒異常!


    來不及多想,她雙腳腳尖一點,身形已是躍起,向一旁閃去!已經到了沼澤的邊緣處。就在這時,沼澤中泥水一陣翻湧,一點幽暗劍光從沼澤中飛出,直襲她的麵門!


    “好狠!”蘇櫻還是第一次被人逼到這般境地!對手布設的機關極盡機巧,一環連著一環,一步一步把她逼到了險境!


    來不及喚出飛劍,她現在全身唯一能動的隻有腳尖和一隻右手。她腳尖一點,身形向後疾退,與此同時,唯一自由的右手五根手指如花般綻放,一道道劍芒飛出,雨點般地打向沼澤之中!


    “指劍訣!”


    蘇櫻的獨門絕技,發動之際快如閃電,威力亦十分驚人。她惱對方狠毒,出手沒有留力,如對方藏身在沼澤之中,絕對難逃被劍芒透體之災!


    果然,隨著她一陣瘋狂地輸出,一抹殷紅的血從沼澤升起!那抹幽暗的劍光也跌落在地上,是一把鏽跡斑駁的古劍!


    解決了難纏的對手,蘇櫻終於心頭微鬆,她準備調集全身靈力掙脫渾元溜金索的束縛。


    就在這時,一直偽裝成樹樁的阿橫動了!他猛然爆發,閃電般撲出!矯捷凶悍如同一隻襲擊獵物的猛虎。


    蘇櫻還沒有反應過來,阿橫已經將她撲倒在地,四肢有如八爪魚一般纏住她的關節,一隻手已鎖住她的右手脈門!


    巨大的慣性讓兩具身體飛速地翻滾,片刻間已滾進滿是爛泥的沼澤之中,腥臭無比的氣息讓蘇櫻差點沒有暈過去!


    “這個該死的家夥!”蘇櫻隻覺自己如同被蟒蛇纏住的獵物,被越纏越緊,全身的骨頭都要被擠碎!


    蘇櫻從未想到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遭遇到如此可怕,如此變態的對手,居然會用這樣原始的戰鬥技法,把自己逼入絕境之中!


    這還是修真者之間的戰鬥嗎?就算是凡世間的高手之間的對決,也不該如此吧!


    對於死亡的恐懼,讓她根本無遐顧及自己竟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如此緊密地扭在一起,也根本無法顧及自己身處腥臭欲惡的沼澤之中!


    她的心中僅剩下的隻有強烈地求生的欲望,讓她不顧一切地調動起全身的靈力,試圖掙脫對方的鎖困!


    阿橫沒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他現在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對手掙脫鎖困。否則的話,迎接他的隻有死亡!


    這一局生死纏鬥直到現在,都在按照他設計在進行,絕對不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這不是同門之間的比試,這是生死之決。別看他已經占據了優勢,可隻要他稍微一放鬆,局麵隨時可能反轉!


    他和對方緊緊地扭在一起,對方體內最微小的變化都他都了如指掌,對方體內的靈力之強,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最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對方的身體看似並不強壯,卻堅韌而有力,縱然在渾元溜金索和他的擒拿術的雙重鎖困之下,仍有反抗之力,顯然平日裏也沒有放鬆對肉身的磨練。


    若不是這些日子以來,他的體魄已經發生脫胎換骨般地變化,絕對無法壓製對方!


    感覺到對方體內越來越強的靈力波動,他心中雪亮,對方一定是在調集全身靈力,企圖掙脫渾元溜金索的纏困!


    不,絕對不能讓對方掙脫!


    阿橫右手緊緊地扼住對方的脈門,左手曲指如劍,重重地點向對手胸部的檀中穴!


    檀中穴是人體要穴之一,也是靈力匯聚之處。隻要擊中這個穴位,對手全身的靈力就會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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