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的山區,東柳林鎮上的一處人家,微服私訪的狄仁傑一行人救下了一位重傷倒地的壯年男子。


    蘇宏暉、宋無極率部嘩變,自己成了被圍剿的叛軍,所以自然無法再像原世界線一般殺良冒功。


    王孝傑已經落到了契丹手裏,宗懷昌部被契丹擊潰,也沒有必要殺良冒功了。


    隻是平州畢竟臨近周軍與契丹交戰的前線,戰火雖未波及,百姓的生活還是受到了影響,日子算不上好過。


    狄仁傑領著狄春、曾泰,還有張環、李朗等六大軍頭,帶著一個傷員,借宿在鎮上一處大戶人家裏。


    戶主是一個老者,狄胖胖剛剛和老人家拉完家常,順便探聽平州刺史丘靜的為人。


    曾泰特意等到狄仁傑和老者聊完,出了房間,這才上前稟報道:“恩師,半路救下的那個傷者已經安頓下了,張環按您寫的方子抓了藥回來,現在正煎著呢。”


    “嗯。”狄仁傑隻是點了點頭,興致並不高。


    曾泰見狀,不禁問道:“恩師何故愁眉不展?”


    狄仁傑歎息道:“戰事綿延至今,百姓飽受塗炭之苦。老人家有三個兒子,除了小兒子年歲尚小在家,大的兩個兒子都在軍前效力,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音訊了。”


    曾泰聞言,亦是神色黯然,但隨即又振作精神,安慰道:“恩師您素來心係百姓,學生深感敬佩。此次朝廷增派援軍,更有恩師親自掛帥出征,相信契丹不日可平,百姓倒懸之苦可解。”


    狄仁傑聞言一笑,搖了搖頭道:“契丹之事未必那麽簡單,平州百姓也不至於說有倒懸之急。”


    曾泰迅速跟著狄仁傑轉變了觀點:“恩師所言極是,我們一路走來,平州百姓雖然說不上富足,但還拿得出餘糧糊口度日。”


    “這在戰時已經難能可貴,平州刺史丘靜功不可沒,他在百姓中名聲不錯呀。可惜丘刺史在軍略上差了些,為大軍供給糧餉出了岔子。”


    狄仁傑微微頷首,麵露惋惜之色:“丘靜治理民生頗得其要,幾次守城也還有功,可惜了。”


    曾泰話鋒一轉,又談到救下的傷者:“恩師,我們今日救下的傷者究竟是什麽人?”


    狄仁傑笑道:“現在還不可說,我們去看看他吧。”


    說著,狄仁傑帶著曾泰來到一間廂房。


    廂房內,張環正在床邊扶著病人,狄春則撬開了病人的嘴,喂他服藥。


    這場景似曾相識,讓狄仁傑的思緒瞬間飄遠,神情不禁怔住。


    曾泰察覺到恩師的異樣,輕聲詢問:“恩師,您怎麽了?”


    狄仁傑搖了搖頭,目光深邃地望了狄春一眼,感慨道:“此情此景,讓我想起了在幽州的事情。當年狄春正是這般照顧吉利可汗。”


    “那時候承遠和元芳也在。正是他們說破吉利可汗身份,我為可汗解毒,我們之間結下深厚的情誼,而後有了之後的兩國盟好,還有來之不易的和平。”


    無心的聽者曾泰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而另一個有心的聽者狄春,雖專注於手中的動作,心中卻泛起層層漣漪。


    狄仁傑沒有在意眾人的反應,隻是將那枚虎頭飛鷹戒指取了出來,幽幽歎道:“現而今卻出了突厥軍隊越境襲擊我軍的事。吉利可汗那邊,恐怕是遇到麻煩了。”


    ——


    千裏之外的突厥石國,牙帳。


    吉利可汗背對王帳大門,麵沉如水,怒氣在眉宇間凝聚,他身前桌案上壓著武周遞送來的國書。


    太子默啜在一旁側身而立,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帳中一時間陷入死寂中。


    忽然,帳外腳步聲響起,打破了壓抑的氛圍。


    大將軍達勒哈快步走進房內,向吉利可汗單膝跪倒行禮,卻沒有理會默啜。


    吉利可汗緩緩轉過身來,緩緩問道:“怎麽樣,查到什麽沒有?”


    達勒哈嚴肅答道:“可汗,突厥衛下三虎師,十六個豹師,三十二個鷹師,從未調動一兵一卒。”


    “查遍突厥下轄的各部落,除了焉耆部最近有一些小戰事,也並未有大軍征伐。”


    吉利可汗狠狠一拍桌案,厲聲喝道:“部落未動,大軍未動,那大周那邊怎麽說有突厥軍隊襲擊了借道的趙將軍所部?”


    默啜臉上露出不忿之色,他抬頭直視吉利可汗道:“父汗,前番大周來突厥借道,孩兒便覺得此舉多有不妥,會為突厥帶來麻煩。”


    “結果那個趙既果然耍了我們一道,未曾從突厥境內經過。現在又反咬一口,說我們突厥人越境襲擊他,實在不能令人信服。”


    吉利可汗冷笑一聲:“你以為大周會和莫度這等敗類一樣,喜歡無事生非嗎?邊境和平,來之不易,那是用數十萬將士的鮮血換來的。”


    “而今,突厥國內有那麽一股勢力,千方百計挑起與大周的戰事,不惜撕毀盟約,置我突厥百姓於水火之中。”


    他的目光如炬,銳利地射向默啜,聲音低沉而有力:“契丹人那點實力,也敢公然反叛,與大周作對,這是和我國內某些人的暗中支持,是分不開的吧?”


    默啜聞言,心頭一震,猛地抬頭,正對上吉利可汗那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隨即又慌忙垂下眼簾,不敢直視。


    “契丹叛亂之前,曾向我們突厥購買糧食、武器。默啜,聽說這件事是你經手的?”吉利可汗寒聲問道。


    默啜臉色驟變,急忙辯解道:“父汗明鑒,那都是正常交易,李盡忠他們重金求購,我突厥沒有不賣的道理啊。”


    吉利可汗冷笑一聲:“最好如此!”


    他伸出手指,激動地在空中虛點:“你們以為戰爭是兒戲?伱們以為大周的軍隊就那麽好對付?”


    “遠的不說,現在契丹人的王庭被周軍攻破,李盡忠的頭顱都被送到洛陽獻捷了!李盡忠、孫萬榮的妻妾子女,就落你口中的趙將軍手裏。”


    “李盡忠的下場,還不能讓人引以為戒嗎?突厥國內有些人坐井觀天,以為自己很厲害,他還差得遠呢!”


    默啜連忙應和:“父王所言極是,孩兒受教了。兩國和平來之不易,中原實力強盛,確實不宜妄動幹戈。”


    吉利可汗聽到默啜服軟的話,情緒緩和了一些:“話說得好聽還不夠,更要有實際行動,不要說一套做一套,陽奉陰違!”


    默啜心中一凜,連忙跪拜:“孩兒絕不敢有此念,請父汗放心。”


    吉利可汗深深看了默啜一眼,隨手一揮:“起來吧。大周那邊要有個交代,達勒哈,你持我大令,去周軍所說的戰場附近詳查,看看到底有無大軍調動。”


    達勒哈躬身道:“是。”


    默啜低著頭,臉上的肌肉抽動著,他知道,父親有心追查到底,這是風險,也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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