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大概會記住這不同尋常的一夜,太詭異了。


    他麵紅心跳地從李青霞的居所逃出,內心波濤洶湧,難以平靜。


    李元芳又想到虎敬暉的意外出現,便決定去正堂找狄仁傑商議。


    剛走到正堂門前,剛巧碰上了來尋找狄仁傑的趙既。


    趙既見李元芳的麵色有些不正常,奇怪地問道:“元芳,你的臉怎麽那麽紅啊?”


    李元芳摸了摸發熱的臉頰,略顯尷尬道:“別提了,都是那個翌陽郡主折騰的,也不知道她犯了什麽病,突然鬧起來了。”


    趙既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心中已猜得七八分,李元芳多半是被李青霞調戲了一番。


    “行了行了,別笑了,說正事。”李元芳正色道,“虎敬暉來找過我了。”


    趙既眉頭一挑:“虎敬暉?他也來找你了?”


    “也來?難道虎敬暉也找過承遠了?”李元芳眨著眼睛道。


    趙既點了點頭道:“沒錯,虎敬暉在鬼鎮時來找過我,提醒我務必保護好大人的安全。”


    李元芳越發感到困惑,道:“他也是這麽和我說的,所以我才來找大人商議。”


    趙既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突然開口問道:“元芳,你是在哪裏見到虎敬暉的?”


    李元芳如實相告:“我在東花廳外廂房護衛郡主時,虎敬暉找到我的房間,敲窗示意,將我引至花園中。”


    “東花廳?”


    趙既眼中閃過了然之色,隻怕虎敬暉見李元芳之前,先去見了李青霞。


    此時,正堂的門緩緩開啟,狄仁傑走了出來,見二人竊竊私語,便問道:“你們兩個在這裏嘀咕什麽呢?進來說吧。”


    趙既和李元芳對視一眼,跟著狄仁傑進了正堂。


    “你們兩個有什麽事,說吧。”狄仁傑落座後問道。


    “大人,我方才見到虎敬暉了。”李元芳拱手道。


    “他來幹什麽?”狄仁傑眉頭緊鎖問道。


    “他隻說了一句話,要我保護好大人的安全。而且,在鬼鎮虎敬暉找過承遠一次,也是同樣的說辭。”李元芳正色道。


    趙既微微頷首,證實了李元芳所言非虛。


    “我的安全?”狄仁傑沉思片刻,忽然聯想到之前收到的小紙條,“看來,他一定是已經知道了什麽。”


    趙既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大人,我猜測虎敬暉此次前來,不單單是為了提醒我們。”


    李元芳不解:“此話怎講?”


    趙既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起李元芳:“元芳,還記得在山洞中發現的那具女屍嗎?”


    “記得啊,她不是金木蘭嗎?”李元芳不明白趙既為何提及此事。


    趙既又問:“你有沒有發現屍體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李元芳搖了搖頭:“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狄仁傑告訴了李元芳作了答案:“山洞中那具女屍,身材瘦弱單薄,鎧甲穿在她的身上,顯得那麽不合體。她恐怕不是金木蘭。”


    趙既聞言微微一笑:“大人說得不錯。據我們推斷得知,逆黨的大部隊連同兵器都已經轉移了。”


    “那麽他們大部隊能來得及轉移,甚至翌陽郡主都沒有被滅口,‘金木蘭’作為逆黨的首領,她有什麽理由要服毒自盡呢?”


    李元芳恍然大悟,情緒變得激昂起來:“這麽說金木蘭沒有死?這是他們的金蟬脫殼之計!”


    狄仁傑沒有一驚一乍,但他聽到趙既再次提及李青霞,心中不禁一陣悸動,喃喃自語:“不,不可能,不可能啊……”


    趙既觀察到狄仁傑的反應,笑道:“大人現在也察覺到不對了吧?這個翌陽郡主的出現,是多麽地突兀而不合理。”


    狄仁傑知道趙既的未盡之詞,但他還是選擇了質疑:“證據呢?我們不能沒有證據,無端地去懷疑翌陽郡主這樣一位李唐宗室。”


    趙既聞言,從懷中取出了那雙未完成的繡鞋,還有一包針線。


    李元芳與狄仁傑麵麵相覷,都感到疑惑,不解趙既此舉是何用意。


    “我說承遠,這……這鞋子和針線是伱哪裏弄的?”李元芳好奇地問道。


    趙既有些感慨道:“這就是我當日在山洞中所說的‘驚喜’,也大人要的證據。”


    “這鞋子和針線算什麽驚喜?”李元芳還是不明白。


    趙既笑了笑,不緊不慢道:“別急,聽我慢慢道來。”


    於是他從頭開始講起:“當日在山洞裏,陸大有來報,說找到了失蹤的鄉親們,大人和元芳喜出望外,跟著大有前去探視。”


    “當時我沒有跟你們一同前往,而是進了翌陽郡主曾走出的那個山洞。我本以為,那是個和劉金的地牢類似,臨時設置的假住所,一定沒有居住的痕跡。”


    “但是我錯了。粗看之下,那個山洞一切正常。家具、毛巾、被褥等物品樣樣俱全,且所有東西都有使用的痕跡。水盆裏的水也是新的,我甚至在床鋪上找到了一些頭發。”


    “這些跡象都證明,那個房間最近確實有人居住。甚至,房間的布置比較簡樸,也很符合郡主俘虜的身份。”


    “如此說來,一切不是都沒有問題嗎?”李元芳聞言更加疑惑了。


    趙既立刻否定道:“不,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房間裏連一件換洗的衣物都沒有。”


    “這又有什麽奇怪的?”李元芳還是不解。


    趙既看著不斷提問的李元芳,又看一眼沉默不語的狄仁傑。


    他心中明白,狄仁傑對自己的推理分析有些抵觸心理,因此才一言不發。


    不過趙既也不氣餒,接著道:“表麵上看,翌陽郡主作為俘虜,沒有換洗衣物似乎合情合理。”


    “但換一種角度思考,如果這個房間的主人不是翌陽郡主,那麽他們扔掉衣服的目的顯而易見,就是要掩蓋房間主人的身份。”


    說到這裏,李元芳還有些懵懵懂懂,但狄仁傑的臉色已經變得凝重起來。


    趙既將二人的表情看在眼裏,繼續道:“聯想到房間位於女匪首金木蘭的臥室之側,再結合其中簡樸的布置,還有房間內出現的抹布,掃帚等物。”


    “於是我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是一個下人的居所,而且這個下人很可能是金木蘭的侍女。”


    “而經過我的仔細搜索,終於在被褥的最裏麵,發現了這一雙未完成的繡鞋。”


    趙既把話一字一頓地說完,將手中繡鞋遞給狄仁傑,狄仁傑伸手接過,麵色愈發沉重。


    狄仁傑觀察著手中的兩隻繡鞋。鞋子大半用料是普通的絲麻,僅有少量的彩色錦緞,但是織成的圖案很是精致,看得出製作者花了不少心血。


    “繡鞋?這繡鞋能證明什麽?”李元芳問道。


    趙既解釋道:“翌陽郡主嬌生慣養,金枝玉葉,恐怕做不出這雙繡鞋。即使她會做,也沒有材料和工具。而從這一雙雲頭履的款式和用料判斷,大概是侍女為自己做的。”


    “這就證實了我的猜測,此前一直居住在這個房間的,不是翌陽郡主,而是金木蘭的侍女。”


    “而這又不得不提到另外一個問題,如果我們判斷金木蘭沒有死,那山洞中的那個穿鎧甲的女屍是誰?”


    “我拿著這雙繡鞋,前去給山洞中的女屍試穿,結果是分毫不差。山洞中的死者,正是金木蘭的侍女!”


    “正是這些人的疏忽大意,使我找到了這一雙小小的繡鞋,徹底暴露了他們的詭計!這也可以說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可恨這幫奸險惡佞的歹人,隻顧著殺人害命,布置自己的障眼法。他們何曾想到,這一個身份低微、被他們當做工具的女子,也有自己的鮮活的人生。看那侍女的身量體型,也許才隻有十幾歲啊。”趙既的語氣中充滿了憤怒和不平。


    這一番討論下來,李元芳心中既有謎題解開的喜悅,又有些莫名的傷感。


    而狄仁傑則緊閉雙眼,長歎一聲,流露出深深的痛惜與無奈。


    房間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隻聽到燭火劈啪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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