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武英殿。


    朱元璋在這裏擺了點酒菜。


    並非是什麽大魚大肉,都是一些家常小菜。


    其中自少不了燒餅。


    此刻。


    湯和還沒到。


    朱元璋獨自坐在一旁,如尋常般看著奏疏,他並不急躁,隻是目光不時看向桌上的飯菜,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但又強撐著,不讓自己表露出來。


    沒多久。


    湯和便大步走了進來。


    剛見到湯和,朱元璋立即放下手中奏疏,笑嗬嗬的道:“湯和,你總算是來了,你要是再不來,咱差人弄好的飯菜,都要涼了,快快快,上前來,咱哥倆今日好好喝一場。”


    朱元璋笑意盈盈的望著湯和。


    對於這位老兄弟,朱元璋向來很親近。


    湯和也不矯情,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還很是享受的聞了一下,笑著道:“還是陛下懂我,知道我就好老家的這幾口,這味道是越聞越香啊。”


    朱元璋哈哈一笑。


    他起身走了過去,主動開了一壇子酒,給湯和倒了滿滿一碗,隨後又給自己斟滿。


    朱元璋道:“咱就知道你好這口,這不特意差人給你弄的。”


    “吃。”


    “咱兄弟今天就吃個痛快。”


    湯和笑臉盈盈的迎合著,並沒表現出任何生分。


    仿佛真就隻把朱元璋當成了兄長。


    兩人享受著難得的靜謐。


    一番吃喝後,朱元璋將手中酒碗放下,突然道:“湯和,咱今天把你叫來,就是想問你一件事,咱想北伐了,你覺得咱這想法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咱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你給咱說道說道。”


    湯和眉頭一皺。


    他狐疑的看向朱元璋,眼中露出一抹驚異。


    當宮裏傳話,叫他過來時,他就已知曉,朱元璋尋自己,是想在自己這尋下建議,雖然他的建議在老朱這,算不得什麽,朱元璋也並不是真的是來問自己建議的。


    但他直到前麵,都一直以為是今日朝會的事,沒曾想,朱元璋並未詢問鹽政相關,而是問起了北伐。


    湯和神色微凝。


    他緊緊的看了朱元璋幾眼,在腦海快速思索了一下,試探性的回道:“北伐?”


    “北伐又豈能有錯?”


    “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如今舊元已滅,獨留逃亡的北元,還在苟延殘喘,作為天下正統,陛下夷滅叛賊,自是當仁不讓。”


    “何況經陛下近二十年治理,天下已有了太平景象。”


    “隻是北元尚在,也始終對我大明虎視眈眈,北元不少人,依舊野心勃勃,試圖重新入主中原,北方邊境,也始終為這些北元部族擾襲,北方各布政司是不厭其煩,這些年沒少給朝堂上疏,讓朝廷發兵夷滅北元。”


    “如今朝廷兵強馬壯,又糧草充盈,的確該將覆滅北元,提到日程上來了。”


    “臣認為可。”


    湯和一臉認真的點點頭。


    他了解朱元璋,知道朱元璋對於北元的忌憚跟厭惡,而且北伐一直是軍中將領的目標,自上一次北伐結束,軍中不論是老將,還是中青將領,亦或者是駐守北方的藩王,同樣是戰意高漲,沒少向朝廷請命。


    朱元璋點點頭。


    他伸手抓起酒壺,給自己滿上一杯,又給湯和倒了一杯,道:“北元,的確是咱的心頭大患,咱做夢都想將北元覆滅了,但自從徐達病逝後,咱對領兵之事,卻也不得不仔細斟酌了。”


    “湯和,你對軍中將領頗有了解,你給咱說說。”


    “北伐當由何人來掌軍?!”


    一語落下。


    武英殿瞬間安靜下來。


    湯和瞳孔微縮,但很快恢複如常,淺笑著道:“若論對軍中將領了解,天下何人比得上陛下?我?之前也一直是替陛下當個管家的身份,而且做的還不怎麽好。”


    “再說了。”


    “陛下軍事上問我,這不是把我往火上烤嗎?就我這兩下子,說出來,隻怕都讓人笑話,以前不都是陛下跟徐達商量嗎?然後常遇春領兵先鋒,我也就在後麵打下下手。”


    湯和似回想起了過往,也是露出了一抹緬懷的笑容。


    朱元璋笑了笑,白了湯和一眼,沒好氣道:“你以為咱想找你商量啊,咱這不是實在找不到人了嗎?”


    “咱們幾弟兄,一路死人堆裏爬過來的,都知根知底,跟你們聊著,咱心裏踏實,咱也敢信,你讓咱去跟李善長、周德興、傅友德他們聊,咱跟他們尿不到一個壺裏。”


    “咱現在身邊能說話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你可得幫咱多幫襯幫襯。”


    “唉。”


    “徐達死後,咱現在看咱這些將領,沒一個順眼的,雖然都有鼻子有眼的,但這一個個就沒有徐達用著省心,這徐達也是的,咱都沒死,他怎麽就先走了?實在不行,先幫咱把北元這一攤子事處理完再走啊。”


    “這徐達往日那麽仗義,咋今個兒就不講究了?”


    朱元璋罵罵咧咧的數落了一番。


    隻是神色有些傷感。


    跟著一路走過來的兄弟,如今是越來越少了。


    他能信得過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朱元璋情緒低落道:“走了。”


    “一個個都走了。”


    “全都走到咱前頭去了。”


    “常遇春走了,咱大孫子走了,妹子走了,保兒也走了,徐達這狗東西也走在咱前麵去了,一個個把這爛攤子都扔給咱一個人了,咱有時候也在想,咱幹脆也走了算了。”


    “但咱們兄弟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要是咱們全都這麽走了,那豈不就白打了?”


    “湯和。”


    “你可得給咱多活活。”


    “咱不準你死。”


    “咱是天子,隻要咱沒讓你死,你就不準死。”


    “聽到沒有!”


    湯和笑著作揖道:“陛下有令,臣怎麽敢不遵令?臣一定努力多活活,隻是臣這些年,越發感覺身子骨有些弱了,隻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跟陛下請旨,告老還鄉修養了。”


    “那時陛下可一定得答應啊。”


    望著湯和笑嗬嗬模樣,朱元璋卻是愣了一下。


    他抬頭,望向了湯和,自己記憶中意氣風發的湯和,如今臉上也爬上了皺紋,多了幾分遲暮之感,而且說到告老還鄉時,一臉的放鬆跟釋然。


    朱元璋一下沉默了。


    他將杯中酒,一口生悶了。


    酒有些燒喉嚨,朱元璋卻好似沒有察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湯和見狀,笑著道:“陛下,你這又是何必?我湯和年紀也不小了,孫子都好幾歲了,早晚有一天要退下的,不過陛下的確該抓緊,將北元這芥蘚之疾給清理了。”


    “不然北疆一直不穩定,這終究是個不小的隱患。”


    “眼下我大明兵強馬壯,駐守北疆的藩王,同樣是出類拔萃,英氣不凡,依我看,不比陛下你以前差,現在軍中老將有馮勝、傅友德、王弼等,還有趙庸、胡海,再則,還有藍玉、郭英等將領。”


    “要我說。”


    “陛下其實高看北元了。”


    “朝廷前麵已北伐了五次,早就將北元的精銳滅了個幹淨。”


    “現在的北元就是在苟延殘喘。”


    “別說派傅友德、馮勝這些人了,就算是派藍玉、郭英,或者直接讓秦王、晉王、燕王領兵,都可以輕易的掃滅北元,將北元清除個幹淨。”


    “我大明早就今非昔比了。”


    “北元也早就不是我大明的對手了。”


    湯和一臉自得的吹噓著。


    仿佛真就沒有把北元放在眼裏。


    朱元璋收回心思,搖頭道:“勝北元如今的確不難,但難的是消除後患。”


    “現在的北元盤亙北方,對咱大明始終是個威脅。”


    “咱要的不是打完大元,來個北元,打完北元,又來了別的,咱現在在思考,能不能將北方徹底給平定下來,讓北方再無外患之苦,咱想趁著咱活著的時候,替咱子孫,徹底把北方的問題解決了。”


    湯和苦笑一聲,道:“陛下,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


    “從古至今,北方就一直為遊牧盤踞,之前好像是什麽匈奴,柔然、鮮卑,再到什麽突厥,還有一些其他有的沒的,這些少數部族,有被打滅、打散,甚至打的四散而逃的,但北方依舊還是那個北方,隻是換個批人。”


    “能為子孫後代爭取幾十年太平很不錯了。”


    湯和看的很現實。


    徹底解決北方,根本就不可能。


    也根本沒人做到過。


    曆朝曆代,多少名臣武將,可謂是前赴後繼,但結果呢?隻是你方唱罷我登台,你進我退,你退我進,這麽反複糾纏拉扯,在北方這塊地界上,至少都有幾千年的曆史了。


    大明的確強盛,但強的其實有限。


    壓不服狼子野心之徒。


    朱元璋點頭,道:“咱之前也是怎麽想的,隻是最近咱有些鬆動了,因為咱隱隱看到了未來,也隱隱看到了徹底解決北方的辦法。”


    湯和一愣。


    他狐疑的看向朱元璋,凝神道:“陛下何出此言?”


    “為什麽我聽不明白了。”


    “陛下莫非是被奸人騙了?這天下就不可能有一勞永逸,徹底解決邊患的可能的。”


    “陛下莫要輕易信了一些讒言。”


    湯和一臉嚴肅的提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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