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北平西城的小院。


    夏之白正翻看著一份‘冊子’。


    上麵是答魯等人,根據街上小乞丐的口述,記錄下的內容。


    半晌。


    夏之白將冊子放下了。


    他看向一旁的黑娃,問道:“黑娃,朝廷派的人還有多久到?可有一個明確的時間。”


    黑娃站起身,撓頭道:“夏大哥,這幾天我每天都去問過,驛站那邊也說不清,隻說朝廷已派出了人,至於什麽時候到,目前都不太清楚。”


    夏之白蹙眉。


    他來北平近十天了。


    很多事都已慢慢步入了正軌,就等著最後的鐵冶廠開工,但朝廷劃撥的人還沒到,他的廠子就始終沒能落地,這一天天等下去,夏之白也是有些心煩意亂。


    夏之白手放在小冊子上,遲疑了一下,道:“算了,既然沒到,那就不先急著鐵冶廠的了,先把鹽市解決,你去幫我通知一下目前負責北平鹽市的七大八小十五家鹽商,告訴他們,我有事要通知他們。”


    “另外。”


    “就直接告訴他們。”


    “我夏之白這次是奉命前來。”


    “今後的北方鹽市,都會由我一人掌管。”


    黑娃一怔。


    他有些疑惑道:“夏大哥,就這麽直接告訴他們?”


    “就直接告訴他們。”夏之白語氣很堅決,臉上還露出一抹笑容,道:“你以為這段時間我在忙什麽?就是在忙這些人私通官府官員的證據,如今已有了些眉目,自然該趁熱打鐵。”


    “趁著他們心神不寧,一鼓作氣拿下北平鹽市。”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一擊致敵!”


    “我可沒有時間跟閑心,在北平的鹽市上磨蹭,也沒有心思跟他們兜圈子,北方很大,若是每一個地方都磨蹭個大半月,那我統一北方的鹽市,就不知要多久了。”


    “我就是要快刀斬亂麻。”


    “先禮後兵。”


    “去吧。”


    夏之白擺手,讓黑娃傳話去了。


    黑娃激動的點點頭,連忙快步去傳話了。


    這十天,他幾乎就沒閑著,將北平大大小小的街巷,都跑了個遍。


    都快成為北平的小乞丐頭子了。


    夏之白坐在位置上,將這份冊子再度翻開。


    上麵清楚的寫著,他來到北平的十天裏,北平這十五家鹽商的走動情況。


    最開始幾日,這十五家鹽商基本沒走動,但在五天前,也就是朱棣調查軍中貪腐情況時,這些鹽商就陸續有了動作。


    這幾日出門更頻繁了。


    當然並不是十五家鹽商都是這樣。


    有三四家鹽商動靜很小。


    不過北平乃過去的元大都,在元人的經手下,官商勾結異常的空前,哪怕大明趕走了蒙古人,這裏的官商勾結氣氛依舊濃鬱。


    這三四家鹽商,並不是不想有動作。


    而是後台倒了。


    北平作為北方重鎮,有權有勢的機構就兩個。


    一個北平布政司,一個燕王府。


    在大半月前,北平布政司,被朱元璋一鍋端了,而這幾家鹽商,一下子沒了後台,在北平的販鹽也受到了很大影響,這三四家販鹽的規模並不小,一年光鹽引就有三至八萬斤,如今卻在被其他鹽商一步步給蠶食。


    而在夏之白沒有到來前,風頭正盛的鹽商,無一例外都跟燕王府有關。


    準確說跟燕王手下的武官有關。


    朱棣性情高傲。


    根本就看不上販鹽的小錢。


    不過朱棣看不上,他手下的武官可不會放過。


    夏之白提筆,在一個馬文驊,一個彭加聲上點了點,這兩家是最近風頭最盛的,一個跟丘福的老丈人有走動,另一個跟李彬的小舅子來往密切,而丘福跟李彬,都是朱棣信任的將領。


    北平布政司跌倒,燕王府這邊吃飽。


    世道就是這麽現實跟殘忍。


    夏之白不會為難這些鹽商,北邊的風氣就是這樣,身後沒有官吏撐腰,是什麽都做不了的,他要的是這些鹽商將鹽市交出來。


    在夏之白的手邊還有另一本冊子。


    上麵記錄的消息更觸目驚心,不過這份冊子夏之白並沒想動。


    他的確有意攪動北平風雲。


    但也要一步步來。


    將水攪混了,他才能從中獲利,但若將水攪得太渾,渾到有些陷腳,那就有些過了。


    他要的是慢刀子割肉。


    沒多久。


    黑娃回來了。


    他把消息都帶到了。


    夏之白點點頭,從地上撿起一片落葉,隨手扔到院中菜畦中,淡淡道:“這些鹽商是怎麽回的。”


    黑娃道:“他們還能怎麽回?隻能答應,說要跟夏大哥見一見,談一談。”


    “不過這些人聽到那些話臉色是真難看。”


    想到那些鹽商的難看臉色,黑娃也不由的捂嘴忍俊不禁。


    夏之白笑了笑,道:“見,自然能見,時間由他們定,他們應該要去找那些武官商量了,記得讓街上的那些小探子盯緊一點,這同樣是‘罪證’之一。”


    黑娃連連點頭,笑著道:“夏大哥你放心吧,我在路上就去提醒了。”


    “他們可一個個精神著嘞。”


    “這段時間,每天都有吃的,這是他們以前根本不敢想的事,做起事來,別提多積極了,就恨不得多長幾雙眼睛,或者是翻進那些鹽商的家裏,目不轉睛的盯著。”


    夏之白也是哭笑不得。


    他隻是讓那些小探子去跟蹤獲取信息,可沒想讓這些小探子把命搭上。


    不過北平作為一個重鎮,人口不少,又沒有後世的防範意識,找一些小乞丐盯著,基本不會有意外,就算鹽商發現有小乞丐盯著,也多半不會當回事,隻是會罵幾句,晦氣的趕走,並不會惱羞成怒的動手。


    這就給了夏之白可乘之機。


    成本也是相當的低。


    果腹的糧食。


    夏之白提醒道:“記得讓他們多注意安全,若是被發現了,就立即離開,不要執意逗留,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要再去,或者跟其他人換著盯防,不過應該盯不了太久。”


    “這些武官現在自己都事情纏身,哪還有多餘的心思管鹽商。”


    夏之白就是在趁火打劫。


    趁著燕王府的武官自顧不暇,忙著處理自家的齷齪事,及時插手將鹽市給搶下來。


    雖然鹽市注定會落到他手中,但相較於付出一些代價,耗費更多的時間跟精力,虎口奪食明顯更劃算。


    黑娃眼珠滴溜溜的轉著,他欲言又止,猶豫了好一陣,有些底氣不足的問道:“夏大哥,等這次的事結束,北平的這些小乞丐,要怎麽處置?繼續讓他們流落街頭?還是另找一些事,讓他們做著?”


    黑娃的聲音越說越小。


    到最後,直接細若蚊鳴,不仔細聽都聽不見了。


    “我看他們都挺可憐的。”


    “要不.”


    “.”


    看到黑娃這眼巴巴的模樣,夏之白哈哈一笑,摸著黑娃的腦袋,正色道:“伱放心吧,等這次的事結束,我會將他們交到答魯等人手中,讓答魯教他們讀書識字。”


    “你跟花雀兒等人也都會去,等一些基礎的字識得了,我會再給你們尋一些教書先生,教你們另外的知識。”


    “我對你們可是寄予厚望的。”


    “你們可別讓我失望。”


    聞言。


    原本低垂著頭,一臉局促不安的黑娃,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亮光,不敢置信道:“夏大哥,你說的是真的?你真會留著他們?還要教我們讀書識字?”


    夏之白道:“千真萬確。”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教你們讀書識字,本就是計劃之中。”


    “你在鹽廠、煤廠都待過,知道裏麵的情況,我手中識字的人太少了,朝廷又不會多安排士人過來,那些士人也多半不願意屈尊,自然隻能自己培養。”


    “不過我培養的不是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士人。”


    “而是要把你們培養成工程師。”


    “搞建設搞創新的。”


    “你現在可別高興的太早,沒準到時哭都還來不及。”


    “讀書的日子可是很枯燥乏味的。”


    “哈哈。”


    夏之白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黑娃一臉不在乎,讀書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他之前可還是個乞丐。


    能跟著夏之白,已是走了大運,之前根本就沒想過,日後還能讀書,能有這機會,珍惜都來不及,怕吃苦?他什麽時候怕吃苦過?


    夏之白道:“這事先不要提前聲張。”


    “北平還不安定。”


    “等時機成熟了再告訴他們。”


    黑娃小雞啄米般不斷的點頭,還一隻手捂住了嘴。


    夏之白輕笑著搖搖頭。


    自己培養人才的事,夏之白很早就在想了。


    他要做的事,靠外人是撐不起的,有時候隻能自己培養。


    外麵的士人讀太多聖賢書了,滿腦子都是‘之乎者也’、‘道德仁義’,這種死讀書,對天下並無太多作用,反而是‘工程師’,才是天下真正需要的。


    這部分隻能靠自己去培養。


    他要做的,某種程度上,並不算教書。


    而是掃盲。


    見黑娃還處於興奮之中,夏之白也沒有去打擾,徑直回了屋,準備起跟鹽商的見麵了。


    下午。


    鹽商代表送來了一份請帖。


    邀請夏之白明日去馬文驊的家中見麵。


    商議北平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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