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官是為了什麽?


    北宋的張載曾說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隻是理想跟現實是有差距的。


    夏之白的初衷很好,但太過不切實際,也太自以為是了,天下本就沒有那麽多聖人。


    也成不了那麽多聖人。


    若是世上人人都能成聖,那還需要去讀什麽聖賢書?又何來這麽多世間繁瑣雜事?


    夏之白太年輕了。


    根本沒有經曆過社會的黑暗跟慘淡,也沒有經曆過真正的絕望,但他真的感受過後,還能保持著這個初心或才能這麽大言不慚。


    現在的夏之白沒資格!


    李善長、毛驤等人一臉冷漠,夏之白的話,對他們沒有任何的感覺,他們早就過了衝動熱血的時候。


    如今隻看利弊。


    郭翀、吳公達若有所思,隻是看到一旁冷漠以對的大臣,也是連忙垂下頭,恢複了冰冷臉色。


    唯有花綸等新晉進士,微微有些意動,但也隻是目光閃爍了幾下,又很快就消沉下去。


    時勢如此。


    不是他們能扭轉的。


    不過他們也暗暗欽佩夏之白的膽量跟勇氣,敢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將這些話說出來。


    勇氣可嘉。


    但也僅此而已。


    出身仕途,注定要學會圓滑,鋒芒太露,有太高的道德標準,最終隻會落得處處不討好。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夏之白讀這麽多書,這個最簡單的道理卻是忘了。


    工於謀國,拙於謀身。


    蠢人的做法。


    夏之白一臉平靜,他並沒有想著靠一番話去改變什麽,這也根本不可能,上下同欲者,勝。


    如今上下不一。


    自不會取得太好的結果。


    不過夏之白並不介意,他此舉隻是先把話說了,先禮後兵,當他日後真的付諸實踐時,才能無往不利。


    有壓力才有動力。


    教員曾說過,人沒有壓力,是不會進步的。


    而他不準備給自己留後路。


    因為一旦有了退路,便再難有精進之心、有勇往直前的果敢了,遍地哀鴻滿地血,無非一念救蒼生。


    夏之白突然笑了。


    笑的很燦爛,也充滿著鬥誌。


    仿佛甘於以一人之力抗衡整個天下,這種態度,在場所有人都感覺的出來,也不由神色微動。


    朱元璋深深的看了夏之白一眼。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自己還是看輕了夏之白,這是一個真正的誌士,胸有淩雲誌,敢為天下先。


    他從不給自己留退路。


    要麽死。


    要麽一路向前。


    不過夏之白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這是他的天下,他若不允,夏之白再這麽決絕也毫無意義。


    朱元璋漠然道:“咱的大明取士自有一套章程,咱也始終想相信咱大明的臣子。”


    “此事無需再議。”


    他一擺手,阻止了這個話題。


    夏之白微微點頭,繼續道道:“第三問:敢問陛下可還有當年氣吞萬裏如虎,誌在天下的雄心壯誌。”


    朱元璋一臉傲氣的道:“咱自然有。”


    夏之白道:“中華這塊土地,經秦漢達到一個頂峰,隋唐達到極盛,既陛下有著此等雄心,自當在明繼往開來,更進一步,達到國富民強。”


    “天下鼎盛。”


    “千秋偉業,百年隻是序章。”


    “隻是如今的大明,難重現華夏過往的輝煌,草民不喜天下現有的道路,決心另謀他法。”


    “夏之白不求一世之名,但求千秋萬世之鼎盛。”


    “草民今日所言句句肺腑。”


    “草民也知曉,百官跟陛下都難以信服,因而草民鬥膽,願為天下第一個為朝廷認可的商官。”


    “願以一人之心,為治理天下趟出一條更寬廣的道路。”


    “言一百不如做而行一。”


    “草民願為天下先驅,為萬民、為天下、為中華,趟出一條另外的經濟之路。”


    “不同於以往,國進民退,也有別於過去,旨在國富民強。”


    “草民想去證明一下,自己今日所說絕非空話自大,而是真真切切你能落到實處,能讓萬民受益。”


    “草民唯願。”


    “在草民退下之時,麵對著地方百姓,能驕傲的說出,他們信任的國家,信任的官員,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跟信任。”


    “他們的選擇沒有錯。”


    “我也能驕傲的告訴士人,因為對百姓的信任,這片土地上的百姓,不用再忍受饑寒受迫。”


    “他們的國家無比強大!”


    “若是我夏之白沒有做到,或者嚐試失敗了,到時請陛下,直接取我性命。”


    “我夏之白毫無怨念。”


    “絕不後悔。”


    “人活一世,要麽就千夫所指,要麽留名青史,我夏之白願做這天下的新路領路者。”


    全場死寂。


    隨著夏之白聲音落下,所有人都滿心震撼,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夏之白要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去當一個為世人恥笑的‘商人’,他可是會試第一。


    按照他拿出的東西,成為狀元也是板上釘釘,按大明的晉升之路,隻需在翰林院打磨幾年,便能外放地方為官,而後幾年一台階。


    晉升到朝堂。


    如此康莊大道,他竟舍得舍棄?


    花綸在一旁低聲道:“夏之白,你瘋了?你知道伱在說什麽嗎?你就算有不同想法,大可在當官後再去,何必這麽決絕?”


    “你糊塗啊!”


    他也是真有些急了。


    夏之白的那番話,對他十分的震撼,也知曉夏之白之前並不是真的狂妄自大,而是有著自己堅定的信仰。


    他心有大仁。


    但正因為此,夏之白更不能輕易放棄官職,不然僅憑一人之力,又豈能真的成事?


    練子寧也目瞪口呆。


    他呆呆的看著夏之白,卻隻感到了深深的羞愧。


    其他人也一臉震驚。


    他們才不信什麽商官,商人就是商人,官員就是官員,哪能這麽混淆融捏合。


    一旦跟低賤的商人扯上關係,夏之白的一生就徹底毀了。


    得不償失。


    朱標也神色動容。


    他本以為夏之白也就一腔熱血,隻是在嘴皮子上下功夫,內心其實已越發對夏之白變得輕慢。


    但今日夏之白這番話,他才赫然發現,他們所有人都小看了夏之白,他心有溝壑,早就為自己謀劃好了前路,參加科舉乃至殿試。


    都隻有一個目的。


    將自己的想法昭告天下。


    他意欲以一己之力,為天下謀一條新路,即是他說的科學跟未來。


    朱標心中肅然起敬。


    無論最終夏之白成與不成,他敢這麽做,這股勇氣和氣魄,就已經超過了天下絕大多數人。


    他不及也。


    李善長、趙瑁也是一愣。


    他們怔怔的看著夏之白,有點沒反應過來,他們本以為夏之白準備在朝堂掀起一股新的政治風波。


    結果並不是。


    他根本無心朝堂爭鬥。


    真就一心為民。


    哪怕脫下官身也不在乎。


    隨即李善長也冷笑一聲,終究還是太自以為是了,真以為憑借著一腔熱血就能幹出一些成就?


    若是天下事這麽好做,也不會隻有寥寥幾人成功了。


    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此人不足為懼!


    李善長在心中下了結論。


    湯和雙眼看地,沒有任何神色,仿佛沒聽到這些一般,根本不露出任何的表情。


    “商官?”朱元璋蹙眉,他狐疑的看著夏之白,反複咀嚼著這一個新詞,眼中露出一抹警惕跟戒心。


    他信不過夏之白。


    不過夏之白不願入朝為官,倒是讓他頗為欣喜,夏之白太過刺頭,留他在朝中,還不知會鬧出多少事。


    如今正合他意。


    “咱為什麽要信你?”朱元璋看著夏之白,冷聲道。


    夏之白搖頭,直視著朱元璋,沉聲道:“陛下信的不是我,而是這塊土地上生活的百姓。”


    “我也隻是想用實在實現的事來告訴陛下,來告訴百官,沿襲古人的舊路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天下在時刻變化。”


    “治理之道,同樣要與時俱進,治國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真正對天下有影響的。”


    “是底層的百姓!”


    “你真以為你能做到嗎?”朱元璋滿眼輕蔑之色。


    夏之白道:“總要試試。”


    “或許道路是曲折的,但未來一定是光明的,若是連嚐試的心都沒有了,那才是真的悲哀。”


    朱元璋冷哼一聲。


    他背著手,目光陰晴不定,有點拿捏不住主意,夏之白的突然決定,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打亂了他的一些布置。


    隻是當他想到夏之白拿出的那些東西,又不由心頭一動,或許答應夏之白,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生殺權在自己。


    想罷。


    朱元璋點點頭:“既然你有如此大誌,咱成全你,又有何不可?”


    “咱醜話說在前麵,你若是敢欺壓百姓,做行賄官員之事,咱絕不會有半點留情,要是擾亂了天下秩序,咱會直接拿你的腦袋平息紛亂。”


    他才不管什麽有的沒的。


    隻要影響了大明對天下的統治,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夏之白,就算是三軍將領、朝廷重臣,他也照殺不誤。


    他從不怕殺人。


    也從不在意所謂的流言蜚語。


    “謝陛下恩準。”夏之白拱手道謝,眼中露出一抹精明之色,他要走的不是‘城市包圍農村’,而是選擇走‘農村包圍城市’。


    由下至上。


    倒逼大明朝堂改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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