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一步一步變強,他以為自己早已忘卻什麽叫畏懼,不論麵對什麽樣的敵人,他都敢於直麵。


    “可是現在不一樣。”


    李修望著自己的手掌。


    “我和你說過追魂的理念,他覺得「我們這類的人」不應該對政治,對世界進行過多的幹涉。


    因為隻要再往前多跨出半步,我們就會成為獨裁者。我在害怕,自己會濫用這份權力。同樣。”


    李修抬頭看向天空。


    “讀符人是因我而來,雖然我對許多人說了大話,表示在一定能夠打敗他,可我知道,我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過去的李修,之所以無所畏懼,是因為他並非事情的起因。


    他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就是拚盡全力,打敗敵人。


    贏了,皆大歡喜。


    輸了,問心無愧。


    但這次不同,李修……


    問心有愧。


    “這段時間,我一直忍不住在想,會不會在某些人眼裏,我就像是過去的楊戩、觀音。


    會不會有一天,有人提著劍找過來,告訴我,我的理念是錯誤的,我正在傷害世界。


    最終,我被他殺死,他成為了拯救世界的英雄,就像過去的我。”


    這亦是一種輪回。


    李修不在乎誰是英雄。


    他在乎的是,自己是否真的走在一條正確的路上。


    不論對自己,對朋友,還是對這個世界。


    通過閱讀聖人日記,李修看到了太多的宇宙文明,因為一個小小的抉擇而最終走向毀滅。


    「我……會是那個引起毀滅的抉擇嗎?」


    李修無法控製自己的思緒。


    忽然,一雙手臂將他擁入懷中。


    溫暖如潮水蔓延,如同一輪烈日當空,驅散了李修心中的陰霾。


    擁抱在沉默中持續了許久。


    “我以為……你會說點安慰人的話。”李修說。


    林依白下巴抵在李修的肩膀上,閉著眼,輕聲說:“我嘴巴一直很笨,我哥一直說我情商低,像個傻子。”


    “這點我倒是知道。”


    李修嘴角含笑,想起了兩人初見時的畫麵。


    “所以呀。”


    林依白抱得更緊了。


    “比起語言,我還是喜歡用行動來表明心意。”


    “現在的行動是什麽心意?”


    “你感覺不到?”


    李修屏息凝神,聲音柔和下來。


    “感覺到了。”


    林依白是用行動告訴他,不論他走到哪裏,作出怎樣的選擇,她都會義無反顧的陪他走下去——


    直到世界的盡頭。


    哢噠。


    與滿月宴時類似的細微碎裂聲再次出現在輪回地獄。


    不同的是,這次並不是隻有一聲。


    碎裂聲如同新年夜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地藏王抱著小諦聽,怔怔望著眼前的一幕——


    原本修複到一半的六道輪回盤正在快速的崩裂。


    一片片碎屑如同雪花,紛紛擾擾,隨風而落,站在風雪當中的地藏王捏起一枚碎屑,口中喃喃:


    “破而後立……推導重鑄……這才是正確的路……”


    對於六道輪回盤,李修最初的設想是將它修複,保證自己能夠徹底解鎖輪回地獄,並邁出下一步,尋找解鎖第七地獄的辦法。


    直到吸收聖人日記中的知識到一定程度,李修才真正有了「重鑄」的打算。


    可是要如何的重鑄?


    用什麽方式重鑄?


    他心中一直沒有確定的路線,隻好按照原本的六道輪回盤修複,權當是做好重鑄的基礎。


    地藏王菩薩張開雙臂,仰頭望著灑落的碎屑。


    “可既然是重鑄,一切就與過去不同,所謂的「基礎」不過是癡心妄想。


    想要真正的實現重鑄,就要推翻過去的一切,全部重頭再來,關鍵就在於其中的方向。


    而現在……”


    他把懷中的小諦聽高高拋起,嚇得小諦聽嗷嗷亂叫,又被地藏王伸手接住,把臉埋在小諦聽毛茸茸的身子裏。


    狂風吹亂了地藏王的頭發,他瘦削的身軀,如同標槍般繃的筆直。


    “李修找到了「輪回」的方向!”


    風中是李修的過往人生,是六道輪回盤中記載的人類曆史,是聖人日記中記錄的無數宇宙文明的興衰。


    風,卷著碎屑高高揚起,來到天空之上不斷旋轉。


    整座輪回地獄的力量在翻滾,在被不斷吸收,匯聚到風中,光芒逐漸照亮了地藏王菩薩的眼眸,直到……


    將他完全覆蓋。


    地藏王菩薩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睜開雙眼時,漫天的光芒已經散去,輪回地獄恢複到往日的灰白色。


    唯有天空中出現了三個緩慢旋轉、極為纖細的光輪。


    光輪一環套一環,緩慢的旋轉,而在最中央的位置,李修靜靜懸浮在空中。


    “三個……”


    地藏王菩薩仰頭,望著懸浮在天空之上的三輪光環。


    作為輪回地獄的代理人,他能清晰感覺到這三枚光輪對應的力量:


    最外圍、最大的是無盡之海的輪回。


    中間位置的是現實世界的輪回。


    而最核心處的是屬於李修的輪回。


    其實對於前兩者,李修通過閱讀聖人日記,吸收六道輪回盤的碎屑,早已漸漸融匯貫通。


    唯獨「自我」方麵,明明在枯石地獄,已經找尋到真我的李修,始終無法邁出最後一步。


    原因也很簡單,就是由於這份源自內心深處的恐懼。


    他在畏懼失敗,畏懼自己的決策,會給他所關心的人,會給這片世界帶來災難。


    這份源自責任的恐懼,李修可以克服,可以無視,卻無法消弭。


    而隻要沒有徹底從心底抹去恐懼,李修就無法實現自我的輪回。


    直到此刻,林依白用略顯笨拙的行動,無聲的告訴李修,她會永遠站在他的身邊。


    李修心底的那份恐懼,終於在來自林依白的溫暖下,漸漸融化,轉變為推動他前行的力量。


    至此,天外、世界、自我。


    三者在這一刻,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大一統!


    輪回地獄灰白色的天空中,出現了一縷縷仿佛星空般的光點,若是仔細看去,能通過光點看到一片廣袤的世界。


    每一顆繁星都是現實世界、異世界的裂縫。


    一縷縷由靈魂構成的星光飄落,融入到李修背後的新生成的六道輪回盤中,經過因果的輪轉,又重新回歸繁星,回歸到各自的世界。


    李修緩緩睜開眼,望著天上的星空。


    他知道。


    天上天下,諸天萬界,所有的輪回,自這一刻起,由他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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