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瑜被人灌了兩三杯酒,有些頭暈,一個人窩在一株開得正好的杏花樹下。


    一眾人順著視線瞧去,探花郎單手撐著額頭,臉頰緋紅,麵如瓷玉,睫毛纖長,統統看呆了去。


    唐瑜睜開眼,赫然便是下午在顧懷興府上見過的王意之,不由嚇了一跳:“王兄怎麽來了?”王意之本就生得黑,又瘦得像跟竹竿似的,大晚上的光線也不好,王意之一笑隻餘一口白森森的牙齒晃得人眼疼。


    他道:“他們讓你乘馬採花呢。”說完指了指身後,這不看不要緊,一看,謔,唐瑜轉頭便想逃跑,一群大老爺們翹首以待,眼巴巴地盯著她,據聞,京城男多女少,嬌女難求… …


    探花郎好歹算是他們京官中的一份子,這一圈騎下來,大約可以將他們京官的顏值往上拉那麽一二分吧… …


    既然眾望所歸,唐瑜也不便推辭,王意之笑意盈盈地遞過來一枝杏花:“唐兄,這枝杏花聊以贈君。”


    按照舊例,接受旁人贈送的杏花時不能用手觸碰,一定要簪到髮鬢上才算完成贈送,唐瑜個子本來就高,因而特意彎腰下來,等著王意之簪上去。


    他的指腹微涼,不經意摩挲過唐瑜的耳朵,她有意躲閃,卻不期然叫那手滑到了臉頰上,杏花穩穩地簪在了鬢上,唐瑜慌忙地退後一步,抬起頭卻結巴了:“顧……顧太傅?”


    王意之不住地給她使眼色,他先溜了,徒留唐瑜和顧懷興。他頭上沾了片杏花瓣,淺色的粉,在他身上卻一點也不覺得怪異,倒很有一番陌上人如玉的清貴,難怪京中女子個個都說非顧郎不嫁。


    唐瑜卻撇撇嘴,她就不稀罕。


    大約是她盯得久了,顧懷興也摸了摸頭頂,摸下一片花瓣,好像是解釋:“許是路上從杏花樹下走過,平白沾了這一瓣。“


    唐瑜奉承道:“大人英姿不凡,連杏花亦為大人所折。“


    顧懷興扯扯嘴角,細微的動作叫唐瑜看得一清二楚,她立馬見縫插針道:“大人可是乏了?在下先告退了。“


    顧懷興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唐瑜就一陣風似的跑沒了影。


    遠遠的又聽見王意之那一群人在起著什麽哄,唐瑜跨坐在馬上,意氣非凡,笑容明媚得簡直要刺傷了他的眼,她滿頭的杏花,在莽莽人群中,顧懷興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第二日上殿麵聖,除了狀元郎走的升龍梯,旁人皆走的普通道路。


    這升龍梯,就連皇帝一生也隻能踏足兩回,一次是登基大典,一次是封後大典。普通人若想走一回那升龍梯,便隻能寒窗苦讀,熬到金榜題名的那一日,才有機會踏足。


    漢白玉雕的龍紋,一雙龍眼熠熠閃光,唐瑜緊跟在王意之身後,三人之中,隻有孟秀夫最為鎮定。


    “怎麽辦,唐兄,我有些緊張。“王意之偷偷向後傳話,趁著進殿門的功夫,唐瑜不偏不倚地踹了王意之一腳,擠著牙縫安慰他道:”沒事,我也緊張。“


    他三人走在左邊朝臣這一列的隊首,不巧正對著右邊隊列裏的顧懷興,他淡淡瞥了一眼唐瑜,瞬間將她想同王意之說的話全都憋回了肚子裏。


    群臣三呼萬歲,唐瑜也隨著他們喊,跪下,直到上頭道:“眾愛卿平身。“唐瑜才低著頭站起身來,眼觀鼻,鼻觀心。


    皇帝兩年前登的帝位,而今不過二十三,顧懷興少年中第,進官場的那年不過堪堪十六,而後平步青雲,先帝欽佩他的才學遂欽點為皇子師,那時太子懸而未立,先帝膝下又子嗣眾多,因而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行差踏錯。


    也正是這一場豪賭使得顧懷興從皇子師變為帝師,直到如今,皇上都尊稱顧懷興一聲“老師”。


    至於顧懷興的地位,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遠遠不止一個太傅那樣簡單,滿朝文武無敢出其右。


    唐瑜不敢抬頭,人說天子洞若觀火,這火眼金睛一照,怕是什麽也兜不住,心裏嘀咕直犯,隻盼著天子如眾人一般,隻要過了這關那麽一切便塵埃落定了。


    皇帝卻是看見了她,小小的臉,隻顧低著頭,心裏好笑,怎麽膽子這樣小,旋即略有深意地瞥一眼顧懷興。


    最後,一甲三人賜進士及第,狀元孟秀夫授修撰,榜眼與探花皆授編修,其餘皆賜進士出身。


    白馬遊街穿花而過,正是春風得意時,唐瑜端坐在馬背上,麵帶微笑,帽簷處簪了銀羽宮花,更襯得是麵如冠玉,英氣十分。


    “真不知這一次的探花郎竟這樣好看!”


    “探花郎英俊瀟灑,顧太傅氣質更佳,真不知該選誰!”人群中傳來女子的議論聲,唐瑜聞言勒住了韁繩,白馬微微抬起前蹄,她轉頭一笑:“不知我與顧大人孰美?”


    那一笑盡顯風流 ,不知成為上京多少姑娘的春閨夢裏人。


    “你們看,是顧太傅!”不知誰喊了一聲,那些圍觀的姑娘們紛紛紅了臉頰,眉眼亦飛舞起來,好似見了心上人一般既羞澀又興奮,唐瑜順著她們的視線抬頭望去。


    玄策樓,鬥大的三個字,顧懷興坐在樓上靜靜投以一瞥,唐瑜朝他抱拳以示問候,馬蹄在原地打轉,春風吹起她朱紅色的進士服,身姿瘦削,顧懷興點了點頭,他的眼神溫潤,看似和藹,實際卻拒人於千裏之外。


    “唐大人,請收下小女的帕子!”唐瑜驀得一驚,一個妙齡女子衝到她的馬旁,將手中的帕子遞給她,王意之和孟秀夫從未見過此等陣仗,驚訝得不能過,卻也存了看一場好戲的念頭,二人也不前行,就這樣看著唐瑜,王意之更是將笑堂而皇之地掛在臉上。


    唐瑜瞪了他一眼,鎮定自若地收下了那方帕子,人群中傳來陣陣起鬧聲,那女子閉著眼,淚水還掛在臉上,仿佛是在害怕唐瑜拒絕。


    唐瑜用那帕子拭去了女子臉上的淚水,溫聲道:“姑娘,帕子我收下了,你快回去吧。女兒家孤身在外終究不安全。”


    那女子又羞又喜,重重地點了點頭,含情脈脈地看向唐瑜道:“鈺郎……”


    唐瑜笑著點點頭,王意之瞪大了雙眼,罵了一聲娘:“這都可以?”就連孟秀夫這樣穩重的中年人都險些將眼珠子給掉出來了,王意之笑罵道:“唐兄啊唐兄,我真看不出原來你還是這樣一個多情種子。”孟秀夫也點頭附和。


    唐瑜卻不明就裏一臉不知所措:“王兄你在說什麽?”送帕子什麽的不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嗎?她以前在閨閣時繡壞的帕子也都送過人的。


    王兄表示自己很受傷,以一種痛心疾首的表情直視著唐瑜,嘆道:“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顏值高,情商低,老天爺很公平嘛。


    ☆、心字香燒


    這一天又是上殿又是遊街,已是累極,偏生王意之這小子不安分非說要去喝酒,唐瑜尋了個藉口趕緊落荒而逃,回到驛館時已經月上柳梢,錦越就站在大門口抱著袖子眼巴巴地盼著她。


    “阿錦,我想洗澡。”唐瑜的嗓音有些澀啞,錦越急忙伸手扶住她晃悠悠的身子,湊近了,便聞到她身上好大一股酒味,錦越扭過頭去:“怎麽喝了這麽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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