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外的人裏,有一小撮男生比較集中,有人手裏拍著球,有人在嘲笑剛才的防守。顯然,他們是接盤的第三組。


    楊勁胳膊夾著那個鞋盒,掃了一眼,沒看到人。掏出手機來,準備打電話。


    球場對麵,有個女孩環顧四周,然後快步走到小灰灰麵前,抽走他剛剛舉到眼前的手機,向門口示意。


    “是你帶來的人嗎?”


    小灰灰有幾分緊張,迅速起身,繞著球場跑向楊勁。


    二人在門口說了兩句話,楊勁跟著走過來。


    楊勁在球場拐角換衣服,小灰灰跟幾個男生打了招呼,有人衝場上喊到:“人夠了啊,你們再打一小節,換另外兩隊。”


    有女生提出抗議,說又是換男生打,女生的時間本來就短,又被占了。


    正交涉,楊勁換好衣服走進人群,跟幾個男生對視時,互相點了頭,算是打了招呼。


    芸芸適時走過去,踮起腳跟拍了拍小灰灰肩膀:“喂!你的手機不要啦?”


    小灰灰微曲膝蓋作揖:“要,要,姐……要。”


    芸芸:“看吧,我還給你省了電話費呢。”


    小灰灰:“是,是。”奪回電話又說:“雖然我接電話不花錢!”


    芸芸:“你接電話不花錢,他打電話不花錢嗎?”說著瞟了楊勁一眼。


    小灰灰:“對對對。明天請你吃雪糕。”


    此時,桃子身邊又坐過來一個女生,她冷眼看著遠處說話的二人,嘴湊近桃子:“那人誰啊?”


    桃子也留意了來人:“新人吧,好像是灰的……親戚?”


    “那芸芸湊上去幹啥?居然電話打給誰都能被她發現。了不起,了不起。”這女生網名小強,人稱強哥,性格粗、說話直,她和桃子、go隊走得近些。


    桃子撇撇嘴:“積極拓展社交圈子,廣泛培養,重點選拔,她有她的策略。”


    群裏男女大多單身,小強也不例外。她冷哼一聲:“依我看啊,她根本就不是來打籃球的。”


    ※※※※※※※


    那天,李清一還是去吃了飯。


    她經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回到家反倒空虛至極,合衣躺到天黑,對一天的所做所為、所見所感仍舊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明天肯定不用上班了,總編讓我在家好好想想。”想到這兒,她從黑暗中坐起來,真真切切地覺出餓了。


    此時,桃子的電話又適時響起,這次李清一接了,桃子報了飯店名,說最後問她一次,到底要不要來。


    打完籃球,眾人找了實驗小學胡同裏的一家小飯館,占據了唯一一個包間,擠擠茬茬坐了一桌人。


    期間,桃子一直撥李清一的電話,沒人接。還有幾個人各自撥了電話,李清一看是群裏的人,就都沒接。


    “我去!你終於活了!”桃子接通電話,大喊一聲,隔著杯盤狼藉的桌子,剛走到門口的火過為灰腳步一滯。


    小強和幾個男隊員都支起耳朵。有兩個人在搶陳醋菠菜花生米裏的花生,聞言各自停下翻飛的筷子。


    小灰灰側過身來,讓楊勁出去。自己倚著門框,狀若無意地聽桃子講電話。


    “疙瘩湯是嗎?沒問題!”


    桃子掛斷電話,幾個人立刻湊過來:


    “隊長到底來不來呀?”


    “go隊才是天下第一老磨嘰!”


    “再不來老板要轟人了。”


    楊勁本已走出包間,不知何時折回來,皺眉問小灰灰:“你丫還走不走?”


    小灰灰看著一桌殘羹剩飯,眼神充滿留戀。


    芸芸起身提包:“灰,你們往哪個方向走?求搭車。”


    小灰灰被迫答:“小南巷。”


    芸芸邊提包邊說:“那你們等go隊呀?那我先走了,再晚地鐵要沒了。”轉而問楊勁:“搭我到就近的地鐵站,方便嗎?”


    疑問句,可是人已經提包站在二人麵前。


    老規矩,球隊吃飯嚴格執行aa製,先走的把自己那份錢留下,剛才走的幾個人已經交了錢。楊勁全程沒怎麽說話,小灰灰替他交了錢。眼瞅著芸芸要跟車走,小強指著她的背影對大家說:“她……又不出錢,每次都忘嗎?”


    同桌一個男生扇了兩下手:“那個……算了,一會我替她結。”


    李清一到時,剩下桃子、小強和兩個同路回家的男隊員,其他人已經各自散了去。


    疙瘩湯剛好端上來,小強還跟服務員逗悶子:“不是讓你多放點疙瘩嗎?”


    服務員犯困,有點呆愣愣的:“啊……”


    “我看這疙瘩也不多呀!”李清一正攪著大瓷碗裏的湯。


    “你還沒吃飽啊?要那麽多疙瘩幹什麽?窮瘋了?”剩下的幾人爭相打趣。


    小強:“我沒窮瘋,有個人窮瘋了,次次吃白食,天天裝聾作啞,摽著占別人那點小便宜……”


    在籃球群裏,知道李清一真名的人不多。一個男生勸和“算了算了,隊長都沒說啥呢,再說了,你讓隊長安心喝碗疙瘩湯不行嗎?”


    李清一端著碗喝了三大口,胃裏有了底,才抬起頭問:“芸芸又沒a?”


    桃子幫她輕撫後背順著氣:“為了搭車先走了,這次是xx替她a的。”


    go隊吃完,小強掏出收上來的錢,準備結帳,被告知已經結完了。


    李清一來得晚,不了解情況。但其他人不約而同地猜到了結賬的人。


    回家路上,小強跟李清一講當天活動的事。


    這個群打球的人相對固定,偶爾也有群裏誰的朋友、誰的親戚、誰的球友加入,有的出現一兩次,有的隻打球不吃飯,有的覺得氛圍不錯,就加進來長期玩。


    根據小強的描述,今天來了個新人。雖說是新人,年紀可不小,是小灰灰的長輩,小灰灰見了他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這人個頭夠高,身材夠壯,可見小灰灰家庭遺傳基因不錯。可惜這人不太會打籃球,傳球配合都得別人捧著他打。吃飯時也不說話,似乎對誰都不感興趣。


    李清一心想,既然是小灰灰的長輩,年紀應該不小了,看這群人就跟看小學生似的。成熟的人對幼稚的人肯定沒興趣,所以沒必要摸清這幫人的家世背景、興趣愛好。


    小強怨念再起:“那個芸芸,老毛病又犯了,看那人開著車,挺有錢的樣子,就硬要跟人扯上關係。”


    李清一沒往心裏去:“她本來也不太愛跟女生玩,隨她吧。”


    小強不服:“問題是,咱們都是本本分分打籃球的,弄這麽個玩藝兒,外麵還以為咱們群女生動機不純,都是奔著傍大款的呢。”


    李清一猛然想起來:“今天的晚飯是那個人結的吧?”


    小強略作思索:“八成是他……不,肯定是他!吃飯的時候,他看我收錢,還一臉嫌棄的表情。”


    小強思維發散,突然又說:“對了,他還提到你了呢!”


    李清一:“?”


    “他們一直問go隊來不來,小灰灰還說讓他開車去接你,他完全跟不上我們的節奏,對你發出了三連問:為什麽叫go隊?他打球特別厲害嗎?這球隊是他的?”


    第8章


    隔天李清一沒上班。以她的人生閱曆,短短兩天,根本無從分辨事件是非曲直、黑白對錯,連對自己行為的理性評判也沒有。於是,傍晚,她主動給編輯部主任打電話,申請再休一天假。


    掛了電話,她沒給自己留空,火速在智聯和前程無憂更新了簡曆。


    簡曆還是大學畢業求職留下的,把這兩年的工作經曆加上,似乎也沒那麽幹癟難看。


    她想起了曉曉,跟她比,雖然自己也算三五不差,可人家主動出擊,閃電般地另謀高就。現在,自己雖然失去主動權,即刻著手,再找一份工作,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


    邊做簡曆邊思考這些,預覽簡曆時,覺得有模有樣了,就順手搜了幾個職位投遞出去。


    做完這件事,李清一才找回些力氣。


    qq有留言,同事問她為什麽沒來上班。隔壁桌女同事留言多一些,芽姐讓李清一去找社長的話,這件事就是她代為轉達的,整個事件裏,她也無心成了關鍵一環,可能心有戚戚焉。


    對桌女同事也問了幾句。


    李清一對雜誌社有感情,一來是喜歡文字工作,二來是喜歡雜誌社簡單的人際關係。


    同屋的三個同事,在她看來都很平和、妥帖,易相處。年紀沒差幾歲,鄰桌女同事與大學同學相戀多年結婚,工作之餘經營小家庭,小夫妻感情很好。對桌女同事家境優渥,待人寬厚,與她談話如沐春風。另外一位男同事最大特點是話少,但工作塌實,業務能力很強。


    李清一略作盤算,她特地租了單位附近的房,就為上班方便,剛剛交了半年房租。銀行卡裏有些積蓄,可以維持半年的基本生活。這樣一想,失業也沒那麽可怕,至少半年內餓不死。


    孤勇時刻,電話響起,李清一拿起來,手指突然綿軟無力。屏幕堂堂正正亮著兩個字:總編。


    她沒接,也沒拒接,任由電話自動掛斷。然後直接調出短信編輯界麵,字斟句酌地碼了一條辭職短信:


    “總編,我想了一天一夜,由於我的工作疏忽,導致雜誌的重大錯漏,給編輯部抹黑,也給領導同事帶來很多困擾,在此向大家鄭重道歉。我願意承擔後果,引咎辭職。兩年來,謝謝雜誌社大家庭的關愛和包容,請代我轉達對同事們的歉意。”


    這條短信發出去時,雜誌社已經下班了。


    讓李清一沒想到的是,總編很快回複了短信。


    “清一,你初入職場,工作中的失誤再所難免,勇於承擔是好品質,但不要過於自責,更不要因此做出衝動的決定。事件發生當時,我也沒有很好掌控自己的情緒,你別放在心上,主任說你還想請假,我沒批準,希望你明天照常來上班。”


    李清一跟領導沒有私交,手機短信裏,隻有一來一往兩大段話。乍看莫名其妙。從總編的回複看,應該是消氣了,但畢竟是領導,這種語氣差不多是他所能表現的“溫和”的極致了。


    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同事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隔壁桌同事開口就很詫異:“清一,你要辭職?”得到肯定的答複,馬上又說:“你幹嗎那麽想不開?因為一個署名就辭職,也太不值當了。”


    李清一冷靜地說:“也不止這個。還有,我覺得事後也沒處理好——你怎麽知道我要辭職?”


    “楊主任給我打電話了,總編找她了,說你提出辭職,讓她想辦法勸勸你,我聽那口氣,她應該不止給我一個人打了電話。”


    李清一心想,原來事情也沒那麽簡單。這件事情,終究是在最短時間內,拐了好幾個彎,才圓回她這。


    同事又道:“清一,我個人覺得,這個錯是大家的,讓你一個人背,本來就不公平。你因此辭職,自己丟了工作,別人也沒撈著好處。另外,我聽主任那意思,雜誌社處在轉製的關鍵階段,領導肯定需要穩定,這個時候,突然有人辭職,他們也交待不過去吧。何況雜誌社這幾頭,建社以來也沒有主動辭職的……”


    二人同時想到了曉曉,同事說:“錯了,隻有一個,就在前不久。清一,你想想,兩個員工相繼辭職,上頭會怎麽想?”


    李清一心想:“穩定不穩定,上頭怎麽想,都沒我沒關係。”但經此一役,這番話她肯定不能說。隻好換個角度,說的也是實話:“也隻有你說錯是大家的,按以往的經驗,版麵編輯就是責任最大的那個,我也不是逃避責任,我一走,過兒我領了,也省得開□□大會,鬧得我自己臉上難看。”


    對方沒法再勸,又問:“那你辭職有地方去嗎?”


    李清一語塞。


    “你要有下家,我都不勸你了,你跟曉曉不一樣,人家是狡兔三窟,你這就得懸崖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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