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奕:“少主,怎麽了?”


    陳琦若有所思的看向門外,頗為無奈的搖搖頭。


    “我隻是感慨,我們這一趟南歸之旅,還真的是不容易啊。”


    “一步一個坎,幾乎每到一個地方都會遇上一堆破爛事兒。簡直就是衰神附體了。”


    陳琦看向南方,豐都驛方向。


    “下一站就是贛州了,贛州往南便是豐都驛。”


    “老天爺,贛州千萬別再出事兒了。太難了。”


    秦奕聽完陳琦的話,想到了這一路上走來的不平靜,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去年他陪著陳琦南下豐都驛赴任,一路上雖然走的很急,但還算是平安。


    今年這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就跟中了邪似的,一路上就沒消停過。


    陳琦和秦奕二人閑聊了一會兒,便到了中午時分;吃過驛丞買來的徽州府特色美食後,二人回屋休憩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陳琦和秦奕連官驛的門都沒有出去過,除了吃飯和上廁所,連房間門都沒有走出來過。


    “咚!咚!咚!”


    第三天傍晚時分,剛剛結束武修的陳琦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少爺!江南道處置使穆陵大人求見。”


    陳琦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將房門打開,就看到秦奕正站在門外。


    “秦伯,有勞了。”


    秦奕沒有說話,用手指了一下樓下。


    陳琦走到二樓欄杆前,看到大堂中間站著一位身穿大紅色官袍的老叟。


    “穆大人,有勞你不辭辛勞,來這徽州府了。”


    陳琦說完,沒有理會穆陵,轉身向樓梯口走去。


    穆陵聽到陳琦的話,哪裏還聽不出來陳琦話中的意思。揮手屏退手下人,衝著樓梯口緩緩跪了下去。


    陳琦下了樓,看著跪在地上的穆陵,有些玩味的輕哼一聲。


    “穆大人,怎麽行如此大禮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連見我父皇都不用行如此大禮吧?”


    陳琦來到一旁的桌子旁坐下,秦奕給陳琦倒了一杯水,陳琦一飲而盡。


    “穆大人,江南道行營現在何處?”


    穆陵聽到陳琦的話,就那麽在地上用膝蓋當腳,轉了個身子,重新麵對陳琦。


    “回三殿下,江南道行營現在蘇州府南譙郡。”


    陳琦端起秦奕重新斟滿水的杯子,在手中摸索著。


    “南譙郡?很遠嗎?來一趟這徽州府不太容易吧?”


    穆陵這一次沒有回話,躬著身子,像一隻大蝦米似的窩成一團。


    陳琦輕抿了一口水,將水杯放在桌案上。


    “南譙郡,距離這徽州府不足三百裏,是你江南道行營的直管之地。徽州府刺史曹不疑這麽個蠢貨,你竟然一無所知,讓這等廢物牧養我大元百姓這麽多年。”


    “我那豐都驛,離你的南譙郡有千裏之遙,甚至都不算你江南道行營的直管之地。你去年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書彈劾於我。”


    “我的穆大人,請你給我一個解釋。”


    穆陵聽到陳琦的問題,一時語塞;他怎麽回答?他沒法回答。


    穆陵,出身慶州府穆家,是當代穆家家族的親弟弟。穆家曾經也是皇家,不過那是幾百年前,將近千年之前的事兒了。


    穆家雖然沒有位列十大世家之列,但是其底蘊卻不可小覷。特別是在慶州,穆家無疑就是當地的土皇帝。


    穆陵除了是世家子弟,還曾任左都禦史,負責監察百官,糾察皇權。整天像一條瘋狗一樣,玩兒了命的噴人;上到大元皇帝,皇親國戚,下到王侯將相,道府官吏;就沒有他不噴的。反正在這貨眼裏,整個大元帝國隻有他一個好人,其他人都是王8蛋。


    最要命的是,在大元帝國這樣一個崇尚逝者為大的國家裏,這貨連死人都不放過,他他媽的連死人都噴。


    前任戶部尚書嚴世績,在十年前因公殉職,死在了任上。大元皇帝陳伽羅為了表彰嚴世績,封‘寧安侯’,以公爵之禮厚葬,諡號‘敏’。


    陳伽羅此舉誰都知道有邀買人心之意,但是眾臣也都保持了緘默,沒有提出任何意見。


    這個穆陵在得知情況後,竟然公然在朝堂上嘲諷陳伽羅追封嚴世績是在沽名釣譽,是在邀買人心。非仁君所為……


    他還參嚴世績管理戶部失當,導致國庫空虛,入不敷出,配不上陳伽羅的厚賜。


    這下子他算是捅了馬蜂窩了。陳伽羅可以容忍這貨不識時務的對於他的行為說三道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權當聽毛驢念經了。


    但是,侮辱逝者,貶低亡者,這可是犯了大忌了。


    要知道,秦奕當年隻是傳旨的時候發了一句牢騷,就被陳伽羅從中常侍貶成了陳琦的貼身老奴。當時的謬良人的身份連他那個中常侍都不如,是所有嬪妃中地位最低的。


    但就是因為謬良人是亡者,秦奕對亡者不敬,然後就被貶了。


    好家夥,陳伽羅早就煩這個穆陵煩的不行了,隻是實在找不到合適的把柄,隻能是讓穆陵留在朝堂惡心著他。


    穆陵參奏嚴世績,這可是捅了馬蜂窩了。一連四十多天,每次上朝都會有官員彈劾穆陵,理由隻有一個,誹謗逝者,玷汙亡靈。


    後來穆陵實在沒轍了,隻得向陳伽羅告罪,外放到地方上當官去了。


    穆陵為官,說實話,比曹不疑強點有限。這貨就是那種典型的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十年多來,他不管是做刺史還是做處置使,政務上是沒有尺寸之功。完全就是在熬資曆。他審批處理的公務的數量還比不上他上奏彈劾的地方官員的奏折多呢,快把陳伽羅給煩死了。


    去年陳琦被外放豐都驛,出任豐都驛主司。這貨就像是問道腥味的貓似的,整個人都亢奮了。前後派出去百餘人去豐都驛調查,也不管豐都驛出的事情和陳琦有沒有關係,他都會第一時間給陳伽羅上書,彈劾陳琦。


    短短一年時間,穆陵在陳伽羅那裏參了陳琦近三十本,算的上是不忘初心的典範了。


    陳伽羅起初還會遣人來豐都驛糾察一下,看看真實情況。到後來,陳伽羅整個人都麻了,他都懶得理會穆陵了。穆陵參陳琦的奏章,陳伽羅懶得批複,直接就派人轉交給陳琦了。


    然後陳琦也麻了……


    因為陳琦發現,不管他做什麽事情,這個穆陵都會參他,恨不得他吐一口吐沫,他都要參陳琦一本。


    這樣被人盯著,陳琦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這才花錢在豐都驛城西買了近兩千畝土地,修建了自己的私人宅邸,名叫蘭園。


    所以,陳琦和穆陵是有瓜葛的,不是陳琦平白無故的找事兒。


    陳琦看著跪在地上的穆陵,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哼!沽名釣譽,華而不實。”


    陳琦實在是懶得和這種貨繼續逼逼叨,重重的哼了一聲。


    “起來回話吧。”


    穆陵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來,雙腿可能跪的時間有點長,瘋狂的打著晃,隻需要一股風就能把他吹倒。


    陳琦看著一幅老態龍鍾模樣的穆陵,心中更加厭惡了。


    “江南道行營的僚屬都帶來了嗎?”


    穆陵抱拳躬身:“回三殿下,帶來了。”


    陳琦嗯了一聲:“明天起,你率領江南道行營的眾僚屬接管徽州府各項事宜。處理完畢後,自己寫奏折向父皇匯報你自己的罪責。”


    陳琦雙目如電的看著穆陵:“希望穆大人能夠如實向陛下匯報你的事情,正人先正己,不要隻看別人的錯誤,也抽空看看自己的作為吧。”


    陳琦說完,讓秦奕將銅匱拿進屋來,放在桌子上。


    “這銅匱中都是百姓的訴狀,命令江南道提刑司匯同江南道法曹,將徽州府近五年來的典獄事宜清查一遍。”


    穆陵作揖,深施一禮,再也沒有廢話。


    陳琦和秦奕對視一眼,沒有再廢話。二人出門,騎上馬,直接除了徽州府城。


    徽州府的事情已經有人接手,陳琦就不便再越俎代庖的處理事務了。


    隻要穆陵不腦殘,按部就班的處理,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


    二人出了徽州府,向著南平縣的方向疾馳。


    約摸一個時辰後,二人將速度減慢,並排在官道上騎行。


    “少爺,那穆陵不會胡來吧?”


    陳琦搖搖頭:“不會。”


    “穆陵是一個另類的貪官,他不貪財,他貪的是名;而且已經貪到沒有底線的那種地步了。”


    秦奕不太懂陳琦的意思,他連續幾天聽陳琦解析貪官的幾種形式,唯獨對於這種所謂貪名的貪官有些搞不太懂。


    陳琦微笑著拿起水袋喝了一口,緩緩繼續開口。


    “你會發現,穆陵的所作所為,用民間的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在作死,是在找死。不管是他懟父皇,還是罵群臣,又或是噴我這個皇子。他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求死……”


    “他巴不得父皇一怒之下將他給斬了,或者我被他參的怒了,派人將他給結果了。”


    秦奕滿是疑惑的看向陳琦:“這是為什麽呀?”


    陳琦哈哈大笑:“因為那些傳世經典上,所有有記錄的言官,都是被皇帝殺了以後,留的萬世清名。”


    “他想要借我們的刀,給他留傳世之名。”


    “哪怕這種傳世之名,是建立在犧牲皇帝的賢明,是建立在犧牲皇家威嚴的基礎上的。”


    “他並不在乎……”


    “這種人,比他娘那些貪財好色的家夥們,更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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