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絲。他緩緩默念這個名字。一兩個記憶碎片一閃而過。那是一個荒蕪的行星,人類文明如星火綴在大地之上,荒涼之中唯有一點綠色。他看到了覆著鱗片的妖異美麗的人魚,也看到了人魚抬起手臂,其上生長著豔麗的鳥羽。古老的吟誦歌唱潺潺如水,隨著四濺的水花觸動了記憶的閘門。這是,塞壬?褚澤模糊著感覺到了一種熟悉,不屬於這三年之中他的知識,而是很久之前,來自那些他失去的記憶裏。塞壬……蒂絲……褚澤從中捕捉著聯係,同時想起了那位“神靈”。塞壬在神話聯盟中,屬於一種神話生物。在神話聯盟的社會體係中,神話生物是統治階級,具備著更為強大的力量和資源。他們在古老的人類傳說裏,往往也與神掛鉤。這些聯想更佐證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這位歌女蒂絲,極有可能,在這個舊日碎片中,與那位“神靈”相關。這也是褚澤,選擇這枚舊日碎片的目的。論起現實世界,與褚澤具備最為緊密聯係的,一定是這位神靈。這位將褚澤視為容器,將他靈魂侵襲,身體寄生異化的未知神靈。他在思緒中緩緩抽離,看著麗麗安在屋子中的身影,開始思考下一個錨點。麗麗安的社交範圍太過狹窄,通過她接觸蒂絲短時間內很難。所以他需要考慮一個活動範圍廣,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接觸貧民層的人。伊麗莎白是他的一個選擇。這個女孩活潑好動,且不喜歡貴女們的交往和宴會,往往喜歡在王都各處穿梭。而且有一點很重要,伊麗莎白對蒂絲顯然有著很深的好奇。她對柔弱的姐姐麗麗安給予警示,但她自己卻並不在意。褚澤在她的情緒波動中,看到在提起蒂絲之後的蠢蠢欲動。想到這裏,褚澤對麗麗安無聲道了一聲感謝,他的身影在房間之內緩緩出現。如同一道無形的影子,他對麗麗安微微傾身,然後消失在了原地。麗麗安無知無覺,隻是將窗子重新合上,隔絕了外界晚間的涼風。她望著王宮的方向,回憶著那時與英俊王子的偶遇,一顆小小的眼淚,微微流過臉頰,墜在了地麵上。身體重新出現的這一瞬,時光的力量侵蝕而來。褚澤蹙著眉,看到了背著畫板將要出門的伊麗莎白。伊麗莎白穿著少年人的長衣長褲,帶著帽子,讓人分辨不出具體性別,看上去似乎想要出門到某個地方寫生。身體隻是出現了短暫的時間,就幾乎又開始崩壞,時光作用在身體上,褚澤能夠明顯感受到軀體的異常。他低低嘖了聲。幾乎是一瞬間,他迅速篡改了伊麗莎白在這個世界裏的根源信息,留下了錨點。然後身體重新消失,暫時回到了規則源域,平複時光的侵蝕之力。而伊麗莎白走出門的步子忽然一頓,靈動的眼睛四處逡巡了一下,輕咦出聲。如同微風掠過,不留痕跡。她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喃喃道:“錯覺嗎?”女巫第162章 伊麗莎白雀躍地走在小路上, 遠離王都的中心,遠離拉夫德林這片富人區,其他的地方就顯得相對平常而落魄了。泥濘的土道並沒有夯實, 並不像靠近王都中心的地方, 道路上都鋪上了平整幹淨的石磚。馬車駛在路麵上, 前麵拉車的馬深一腳淺一腳,在雨過的爛泥路上顯得格外費力。王都坐不起馬車的人, 最討厭的莫過於雨天。因為這會讓他們的鞋子沾上泥漿, 走在路上的衣服也會被時不時飛奔而過的馬蹄濺到泥點。但伊麗莎白並不在其列。她從馬車上下來,自己踩在泥道上, 幹淨的鞋襪陷進淤泥裏,從泥濘中抬起腳,感覺連腿都變沉了一些。路邊是一列列比起王都中心要矮小很多,也破舊很多的舊房子, 他們彼此挨著, 屋簷和外牆上都有著潮濕的青苔。再向前,就是外城牆,城牆之外有一條彎曲寬敞的田間小路,一直通向附近的村落。兩側有著稀疏的樹木, 看上去並不繁茂, 被頻繁奔走的馬蹄踩踏的變得稀薄, 直到遠一點的地方, 才會看見大片茂盛的草木和深林。伊麗莎白沒有走太遠,隻在路兩旁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坐下, 眼前是金色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的護城河, 縱向生長的野草胡亂向天上長著,遠處風煙俱淨, 隻有一片有著白色雲朵的藍天。她盤腿坐著,在畫板上用顏料塗抹。褚澤的意識浮在伊麗莎白身上,安靜看著。這一路走來,褚澤將這片王都的大致結構理清了。王都分為內城和外城,內城普遍居住著普通公民和富人或特權階級,外城則居住著一些落魄的公民和貧民,那裏也有著極多的流浪漢和酒館,褚澤沿路還看到了不少下層人民的風貌。他們無論男男女女,都有一些被生活磨礪的粗俗、口中說著比起王都中心要口音重一些的話,顯得並不優雅動聽。不過因為身處王都,他們的居住環境也倒是沒有特別惡劣,大部分人類似後世一般,居住在一棟樓內,作為鄰居。褚澤的精神力掠過一棟棟建築時,還看到了一些作為情色交易的場所,妓女們紮堆住在一起,一整棟樓成為默認的以供消遣的場所。褚澤沒有發現蒂絲的蹤跡,但是卻在行人口中,不時聽到一些有關於蒂絲的話題。男人高談闊論,彼此隱晦地提起她,然後露出心照不宣地笑容。“那個,她,又出去賣唱了?”“誰知道呢。”“……真是賣唱?不是賣點別的……?”男人們嘿嘿地笑著,又帶了幾分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意味:“畢竟也沒人見到她白天回來……”“前幾天不是說有半夜從妓女肚皮上爬起來回家的人,看到馬車送她回家……”“嘖……”他們對視著,像是分享著一個共同見證的秘密,話語間意味不明:“估計是哪個大人物的情婦……”“情婦還能在這裏住著?怕不是隨便哪些人一起……”褚澤從民間差不多勾勒出一個蒂絲的片麵形象。她的美麗無疑是引起嫉妒的對象,這個對象甚至不限於同一性別的女人,連男人都會嫉妒她因美貌而獲得的利益,甚至會彼此流傳一些不辨真假的消息。蒂絲似乎每天早出晚歸,很少與這裏的人產生交集。她在內城四處演唱,似乎與某個歌劇院有著一些聯係,但她也很需要錢,所以還會在民間賣唱。而美貌也會為她帶去麻煩,除了不時的揣測,還有一些過分的關注。褚澤對她的私生活沒什麽興趣,他更好奇的是,如果這位蒂絲與那位神明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或者說,她就是那位神明。那麽,在這個時期,這個遙遠的,存在於幾萬年前的舊日時光裏,他能否在其尚處在弱小時期的時候,窺見其異能的一二,並借此機會,找到對方的弱點,布下自己對抗的後手?褚澤現在很想立刻見到蒂絲。這位疑似那位神明的人。不過這一切,都需要借助在他選定的錨點。此刻是伊麗莎白。伊麗莎白的精神力很強,盡管她的精神海屬於人類早期,沒有進化完全的時刻,她自己並不能主動察覺到。但褚澤依然很輕鬆地,從她的身體信息中看到了她精神力的閾值,以及此刻所處的等級。她的精神力評級應該為s級,這是她日後估算能夠自然成長到的精神力閾值,而她此刻的精神力等級大概在b到a之間浮動。所以褚澤並沒有將精神力釋放出去,在抵抗這種時光侵襲時,他的精神力掌控不如現實世界精細,所以極有可能引起伊麗莎白的察覺。如果被舊日碎片中的人發現褚澤的存在,褚澤與這片時光產生了某種聯係,他不能確定自己會不會因此而遭受更深入的磨損。這種精神力讓伊麗莎白無疑,成為了一個在各種領域都能獨占鼇頭的天才。她手中的筆有了魔力,大片的顏色勾勒出美麗的油畫,憑借褚澤來自後世的鑒賞水平,都可以稱讚一聲不錯。當她完成這幅畫之後,並沒有著急離開田埂,而是就這麽眺望著遠處,穿過河流,看向那條供車馬行人行走的土路。她來到這裏,似乎並不為了單純的畫畫。而她的自言自語佐證了這一點。褚澤看到伊麗莎白手撐在身後,身上沾了一些露水和黑泥,臉蛋藏在帽子下麵,隻露出白淨的小半張臉。“怎麽還沒來?”她坐直了身子,揪著身旁的草,無聊地一節節拔斷。當太陽斜下來,遠方浮動著金光的時候,伊麗莎白想要等到的人出現了。那是一隊穿著精致衣著,佩戴者護甲和佩劍的騎士。他們簇擁著中心的一個人,那人頭發梳得整齊,五官英俊,身姿挺拔,揚著馬鞭飛快奔走,馬蹄踏在地麵上,濺起無數泥水。他們明顯看到了不遠處的伊麗莎白,但隻是掃了一眼,又行色匆匆般,口中喝著馬,飛速遠去。一路行至密林深處。他們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