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穿成乖軟夫郎的農家書生 作者:卿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第128章 “上次從衢州走, 是你送我,這次倒是換成我送你了。”季宴禮顛了顛懷中的謝家大福,輕笑道, “這孩子比我上次見時又重了些, 下次再見, 怕是都要到開蒙年紀了。”“孩子嘛, 總是一天一個模樣, 過些時日, 你自個兒當了爹就知道了,隻是此番我們去甘州,到底是趕不上孩子的滿月禮了。”謝見君有些惋惜,季宴禮和師念的孩子還有半月就要出世了。但有甘州的調令在,他們留不到那個時候, 故而前日,雲胡特地去了趟季府, 提早給孩子先送下了一對如意項圈。“等你們回來上京...”季宴禮將大福托還給謝見君, 而後招來身後福伯, 遞上一束柳枝, “此去山長水遠,望師弟你,隨處皆安,一如柳之可依可靠, 為汝祝願耳。”“宴禮,珍重。”謝見君拱手抱拳。時辰不早,一想到今個兒還得趕路, 二人在城門口寒暄一二後,至此分別。眼見著馬車緩緩駛上官道, 被發了“好兄弟”卡的季子猛地追上兩步,揚聲高呼,“滿崽,一路平安!”,回應他的,是滿崽穩當當騎在馬背上,漸行漸遠的身影。“行了,人家將大黃都托付給你了,回去睹物思人吧。”季宴禮一巴掌拍在自己弟弟的腦袋上,招呼他回府。被揭穿了心思,季子撇撇嘴,翻身上馬揚長而去,他還得回去給滿崽寫信呢,這樣謝見君一行人抵達甘州時,滿崽正正好就能收到第一封信了。馬車在官道上噠噠噠走出老遠,謝見君掀開簾布,回身望去,上京的城門掩藏在白茫茫的霧中,慢慢地化成一個點,而後消失不見。“阿爹,我們要去哪兒?”懷中的大福跟著探出半個腦袋,咿咿呀呀地問道。謝見君貼了貼他柔軟的額發,溫聲哄道:“阿爹和爹爹要帶大福去一個好玩的地方,那裏有山有水,還有大福最稀罕的脆甜脆甜的秋梨。”“大福想吃秋梨,大福還想騎馬!”謝瑭張著手,要滿崽抱他去騎馬。“不行,你太小了,不可以騎馬!”已經榮身為小叔叔的滿崽為了大福的安危,立時毫不留情地拒絕,似是怕被纏上,他手下一揚鞭,飛馳出老遠去。瑩白的眼淚霎時蓄滿了眼眶,謝瑭癟癟嘴,張口就要哭,冷不防嘴裏被雲胡眼疾手快的塞進來一小塊麥芽糖,他咂摸兩下,烏溜溜的圓眸倏地彎成了月牙。“一不如你心意,就知道要掉金豆豆....”謝見君上手捏了捏他臉頰上的小奶膘。嚐著甜頭的謝瑭,側身往雲胡懷中一歪,躲在保護傘下,樂得“咯咯咯”直笑。謝見君拿小的沒法子,拿大的又舍不得,末了,兀自從書箱裏挑了本書,握在手中隨意翻看著。駛出大半日,官道上的路越來越不好走,起初,大福還能隨著馬車的顛簸上下蹦,但很快,屬於孩子的好奇心和新鮮感褪去,他便鬧起了性子,任雲胡和謝見君如何哄,都哄不住,幾乎半條官道上,都是他撒下的哭聲。“這是困了睡不著,鬧覺呢。”王嬸聽著動靜,上馬車瞧了一眼。先前晌午時分,都是謝瑭睡午覺的時候,但現下馬車震蕩得厲害,實在是睡不安穩,他才會這般哭鬧不止。謝見君當機立斷,拿披風將謝瑭一裹,就帶他下了馬車。“夫君..”雲胡慢了一步,探出身來。“無妨,馬車裏太悶了,我帶大福在外走走,透透氣...”謝見君一麵裹緊哭得驚天地泣鬼神的謝塘,輕撫著他的後背,柔聲哄著,一麵衝李大河招招手,示意他驅車繼續走,自己慢悠悠地跟在後麵。見此“奇觀”,鏢師們齊齊湊在一起,嘀咕起來。“就沒見過當爹的這麽寵孩子,哭就哭唄,扔他一旁哭就是了,總不能哭斷氣了...”“可不就是,放著舒舒服服的馬車不坐,還徒步走,哭兩聲不就得了,我家孩子哭的時候,我連抱都不抱一下,都是我婆娘自己哄,麻麻煩煩...”年長的老師傅放下看光景的簾布,照著幾個鏢師腦袋,挨個一記爆栗,“自個兒待孩子不上心,不知道廉恥羞愧,反倒嫌棄人家拿娃娃太要緊...這小謝大人貴為一州知府,架子端得都沒有你們大!”年輕鏢師挨了訓斥,也不敢再出聲揶揄了,隻透過簾布的縫隙,悄沒聲地瞧謝見君哄孩子。走出約有百米,許是感受到自家阿爹給足的踏實感,謝瑭緩緩止了哭意,沾染著淚珠的羽睫微微翕動,眨眼間就睡了過去。雲胡忙不迭上手將打酣睡的大福接過來,走這一段路可真夠辛苦的,他看著謝見君額前都見了細汗。“晚些咱們去到城鎮上,找手藝人買些小玩意兒,往後還有近倆個月的車程呢,可得把這小兔崽子哄住了。”懷裏一空,謝見君騰出手來抹了把汗,壓低聲音道。大福幼時晚上常鬧覺,那會兒雲胡剛出月子,身子弱經不起折騰,他每每都是抱著在門外遛彎,遛到睡熟,再抱回屋裏,連放下時都得是屏住呼吸,輕手輕腳,稍稍一個重手,這一晚上的辛苦就白費了。最多一回,他和雲胡二人換著,在院子裏轉悠到子時過半才歇下,一早起來上朝時,整個人困乏得頭昏腦漲,險些栽倒在馬車旁。“滿崽方才過來說要去買畫本,給大福講故事呢。”雲胡將謝瑭安放在馬車上,回身輕笑道。“也好,隻要他不鬧性子,便是要騎大馬,我也願意。”謝見君雙手舉高,作求饒狀,惹來雲胡捂嘴偷笑。餘下的日子,一行人齊上陣,偶時,謝見君便將滿崽的馬兒征用過來,帶謝瑭策馬林間,兜上幾圈,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在林中回蕩,治愈著趕路之人心中的煩躁。後麵途徑小城鎮,他也會跟鏢師協商,歇上一日再走,這總坐在馬車裏,身子骨都繃得僵硬了,許褚年事已高,更是受不得這樣的舟車勞頓。但因著離赴任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們也不敢作過多的耽擱,在城裏轉轉,放鬆放鬆筋骨,就得趕緊奔赴下一處驛站。這一走,晃晃悠悠地看到甘州界碑時,已經十月下旬。天兒逐漸冷了下來,大福也由出京時的對襟短衫,換上了圓領長袍,他本就生得靈動,額前一抹紅繩,更襯得人秀氣,任誰見了,都忍不住逗弄逗弄,一路過來,有這小崽子在,可鬧出不少歡聲笑語。隻是進了甘州,大家臉上的笑意都淡了。早聽聞甘州災禍頻發,但當諸人眼見著幹裂的土地和蓬頭垢麵衣不蔽體的農戶,才清楚地明白,呈現在奏章上輕飄飄的“大旱”二字,到底給這個地方,帶來了什麽樣的滅頂之災。“大人,這哪裏是人間呐!”李大河看過五六歲的孩子,寬大的衣裳下瘦骨嶙峋的身子,想起自己當初遭了災的故土,和早夭的兒子,一時心疼地紅了眼。謝見君亦是將次慘狀看在眼裏,他難得沉默了,好半天才壓下了心頭的複雜情緒,“大河叔,您去知會後麵的幾輛車,讓他們加快腳程,咱們先入城,入城之後再說。”穿過石碑,到入甘州府城,馬車又走了小半日。大夥兒一路看過來,這心裏頭都沉甸甸的,見著前來城門口相迎的同知和底下三位縣令,都沒得什麽好臉色。百姓遭此劫難,除去天災,便是人禍,天災固然不可抗力,但為官者不能坐視不管,放任百姓居無定所,食不果腹。“哎呦,大人鞍馬勞頓,這一路過來,可謂是辛苦了!”在城門口剛下馬車,謝見君還未掏出前來赴任的官憑,著七品官服的三個知縣,便諂笑著迎上前來。謝見君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餘光中瞥見府衙中的同知,不冷不熱地站在一旁,既不上前行禮,也不主動舉薦,對他的到來,反倒還沒有三個知縣熱情,似是連裝都懶得裝一下,他不動聲色地斂回視線,將眸光重新放在了圍著他轉悠的知縣身上。“得知大人前來上任,我等已在此恭候多日!”甘寧縣的錢知縣衝身後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連忙上前牽過馬車,將一眾人帶過城門口。“大人且先隨下官去府衙安頓下,晚些下官,攜眾官員在春華樓,給大人接風洗塵!”分明隻是個七品的知縣,卻仿若是這甘州府的一把手,連同知都沒開口,這知縣卻事事都搶在了前麵,謝見君心裏冒起絲絲拉拉的異樣,這甘州一府四縣,按理說該是有四位知縣,但放眼望去,著官服卻隻有三位,餘下的那個知縣呢?然等不及他細想,馬車已經緩緩地駛入了甘州府城,約摸著一刻鍾,停在了府衙,相比較道路兩側,低矮破舊的店肆和街上零星穿著素樸的路人,知府的後院卻修建得很是氣派,入門一座宏偉的石砌照壁,繞過照壁更是別有洞天,院中古樹環繞,垂柳拂水,一應屋舍皆是重簷飛脊,氣派壯觀,連入門的階石都是青磚堆砌,與周圍的民舍陳設格格不入。“爹爹,是大屋子,比咱們家還要大哩!”大福手指著不遠處的幾間廂房,忽而開口道。雲胡忙捂住他的嘴,下意識地看了眼謝見君,打進了這後院,他家夫君便一直麵無表情,唯獨緊扣著石柱微微泛白的指骨,正彰顯著他現下不悅的心緒。這一州知府每年的俸祿為八十兩,外加八十斛的俸米,如此收入,是決計修繕不出如此恢宏的住所。一想到城外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謝見君自心底升騰起一股子怒意,為避免打草驚蛇,他很快就掩飾了下去。趁著李大河招呼人在後院裏卸行李的功夫,他稍作休整,囑咐王嬸和昌多照顧好這一家老小後,便隨知縣前去春華樓赴宴。席間,三位知縣先行做了自我介紹。謝見君這才得知,先前在城門口待他最為熱絡的錢閔,便是這回受旱災最為嚴重的甘寧縣知縣。另二人,一個是曲蘭縣的吳知縣,一個是白頭縣的馮知縣,至於最後一位未露麵的常德縣的知縣,聽錢閔說,是他家中夫人和孩子今日同到,宋知縣接人去了,晚些就會過來。左右之後都得要見麵,謝見君也沒放在心上,倒是覺得這宋知縣是個有意思之人。但更讓他覺得有趣的事兒,整個接風宴,盡數都是錢閔和吳知縣忙著輪番上前敬酒招呼,那陸同知隻顧著自己悶著頭飲酒吃肉,連個正眼都不曾給他,連他主動舉杯,也不過是做做樣子,不等他把話說完,就一飲而盡。“知府大人,您要莫要見怪,這陸同知就是個硬骨頭,先前周大人在時,他便是那副愛答不理的模樣,絕對不是針對您!”錢閔湊到他耳邊,低聲開解道。謝見君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暗道這甘州府當真是超乎他的意料,從四品的同知不管事兒,九品的知縣越俎代庖,真不知上一任知府吳永安在時,是個什麽光景,但瞧著如今的境況,他想要摸清這幾人的底細,還真不是什麽易事。“你再著人去催催,這宋知縣什麽時候到?今個兒這麽要緊的日子,他還去接他夫人孩子,怎麽一點不懂事,這小年輕就是不知禮數,能讓知府大人等那麽久還不來!”包廂門外,借故小解出來的馮知縣緊蹙著眉頭,催促著底下侍從趕緊尋人去,其實宋知縣露不露麵都無所謂,他擔心的是這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會因此遷怒到自己身上,畢竟年底的升遷,還得看能不能著了知府大人的青眼。侍從會意,躬身退下後,馮知縣複又掛上一臉諂笑,回了包廂。“謝大人,您稍候片刻,這宋知縣馬上就到.....”正說著,他上前就給謝見君斟酒,“來,您請先嚐嚐,這是春華樓掌櫃的今年新釀的飛雪,珍貴得很,在我們這兒可是一盞難求...”“不急...”謝見君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手中的杯盞,既沒接他的話,也沒接他的酒。然則,話音剛落,包廂門被重重地推開,著一身常服之人大步邁了進來,“下官,常德縣知縣,前來參見知府大人。”他低垂著眼眸,散漫地拱手行禮,拉著長長隨意的音調,揚眉時,正對上謝見君探究的眸光。二人皆怔在原地。第129章 “你今個兒心情不好?”雲胡掌燈從屋中出來, 將搭在臂彎的外衫披上謝見君的肩頭。“怎麽說?”謝見君訝然,回身握住小夫郎的手,將他拉到自己腿上來, 順勢拿外衫將兩人一並裹住。雲胡指了指石桌上的酒壺和茶盞, “大晚上不在屋裏睡覺, 躲外麵獨酌..。”謝見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禁不住輕笑出聲, “不騙你, 心情不好是真的,但獨酌是假的,一會兒有客人要來。”“一會兒?”雲胡驀然瞪大眼眸,指了指掛在當空的殘月,“什麽客人, 怎會趕在這個時候登門?”“那自是白日裏見不得的人!”院牆外冷不丁翻進來一身著黑衣之人“這兒是有門的...”謝見君神色複雜,“而且, 也不用穿得同那夜行大盜一般...”“這不是趁著夜色好行事嘛。”那人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 隨意拿起石桌上的酒壺, 給自己斟滿一杯後, 捏在手中把玩。“宋沅禮?”雲胡驚歎出聲,“你不是在衢州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好久不見,雲胡!”宋沅禮莞爾一笑,唇邊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他不光出現在這兒, 還做了常德縣的知縣呢。”謝見君沒好氣道,他今個兒在春華樓看見宋沅禮時,整個人都怔住了, 若不是這小子反應極快,行禮後上前敬酒, 假裝二人不相識,怕是一眼就被精明的錢閔給瞧出來了。“,真真是一言難盡,二言難開口呐!”宋沅禮拿捏著戲子的腔調,手裏還有模有樣地做起了勢。“好好說話...”謝見君斜睨了他一眼,“大福周歲時,你寄來的周歲禮中,夾著那封信,可沒提你入仕了。”“這可不怪我!”,宋沅禮身子後仰,忙不迭替自己找補道,“我本來跟青哥兒好好地走南闖北的跑商,可我爹愣是說我不是經商的那塊料子,適逢原來的常德縣知縣致仕,我爹便塞了錢,找人從中活動了活動,就把我塞過來了,來了之後才發現,這一腳邁火坑裏了。”說著,他還無奈地搖了搖頭,“時運不濟呐...”“怎麽就是火坑了?”謝見君追問道。屋中乍然傳來謝瑭的哭鬧聲,雲胡登時起身,他曉得自家夫君與好友好些年不見,定然有很多話要說,故而做了個禮後,就急匆匆地趕回屋中。“你把大福也帶過了?”宋沅禮詫異。“哪裏隻是大福,舉家都過來了...夜露深重,他們都已經歇下了。”謝見君目送著雲胡進了屋,才斂回視線,“說說吧,你來這兒多久了?怎麽才把青哥兒和長睿接來跟前?”“我是去年八月來的,在這兒呆了一年了,先前長睿身子不好,常生病,青哥兒脫不開身,留在家裏將養了一年多,這不今早才帶著他到常德縣。”宋沅禮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散漫不羈的神色中少見地掛上了幾分認真,他正了正神色,“你吧,在這兒混上三年,就趕緊回上京去,這甘州已經爛到根上了,不適合你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