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戰爭開始的時候,裏昂就不顧家人的反對,登記入伍,準備從遙遠的法屬阿爾及利亞回國參戰。


    但是開戰之後法國內部各係統陷入一片混亂之中,法國人可沒有德國人那麽嚴謹可執行度這麽高的動員計劃,他們的計劃更有彈ìng,相應的也比德國人要雜亂無章許多,再加上zhèng fǔ部門對動員計劃的執行力度遠不及德國人,法國的動員和德國一比簡直就是一團糟。


    實際上,就連林有德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動員計劃比德國人的更棒。


    正因為以上這些原因,裏昂直到幾周前才登上回國的輪船,在海上顛簸了遠超他預期的時rì之後,又被撂在海岸邊上的城裏長蘑菇,連槍和軍服都沒拿到。等到十一月初,法國zhèng fǔ裏似乎終於有人想起來岸邊上還有這麽一群懷著熱血從殖民地歸來的拓荒者。


    裏昂領到了一套做工不怎麽樣的軍服,連換洗的軍服都沒拿到。他去找司務長理論,那個看起來非常凶悍臉上還有沒好幹淨的傷疤的老兵看了他一眼,丟下一句:“你先從第一場戰鬥中活下來,再來找我要換洗軍服吧。”


    然後裏昂和戰友們就被塞上火車。


    一路上他們看見漫山遍野的難民,每個人都麵如死灰,表情木訥呆滯。


    鐵路之旅的第二天,裏昂看見一個老太太追著車子一邊跑一邊喊:“別去啦!別去啦!你們都別去啦!想想你們的家人,為了他們別去啦!”


    雖然火車開得不快。但老人還是很快透支了體力,她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三個兒子啊……”


    車上的年輕人默不作聲的看著漸漸被甩在後方的老人,表情都相當的yīn暗。


    “嘿,”和裏昂一起報名參軍的江波兒拍了拍裏昂的肩膀,“別這樣,那位老媽媽隻是剛好比較倒黴而已。”


    江波兒是個樂天派。(首 . 發)他拿出口琴,吹起了歡快的樂曲。


    車廂裏的氣氛多少有些緩和,但誰都知道。yīn影已經投下,大家腦海裏那充滿騎士的浪漫與光榮的戰場已經被抹上了一層不詳的sè彩。


    火車接近巴黎的時候,裏昂聽到了炮聲。


    隆隆的炮聲聽起來就像打雷。這讓裏昂想起阿爾及利亞的雨季。裏昂在法國出生,可從他記事的時候起,他就已經跟著家人生活在法屬阿爾及利亞,此時此刻,他開始莫名的思念起那片土地。


    列車並沒有進入巴黎市區,而是開進了馬恩河南岸一個鎮上的車站。


    裏昂跟著同車的幾千名士兵一起下車,還沒等他搞清楚狀況,一發炮彈就落在車站上。他和所有新兵蛋子一樣張大嘴巴,看著破碎的人的肢體和各種雜物一起被拋上天空。


    “老天!”江波兒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他們直接把我們送上了前線?這不對。我們應該先接受軍事訓練!在老家我隻打過獵槍!而且什麽都沒打中過!”


    車站上有人在吹哨,裏昂向著哨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名大個子軍官正站在一輛馬車的車鬥上,裏昂認不出他的軍銜。


    軍官拿著喇叭對人大喊:“跟著指示走!到河邊去坐船!留在這裏會被炸死!”


    仿佛德軍刻意配合那位軍官的話,另一發炮彈直接落在軍官頭上。把他連人帶馬車炸個稀巴爛,喊話用的喇叭上沾滿了鮮血和其他不知名的東西,落盡人群之中。


    人群像挨了鞭子的馬匹一樣開始行動,向著河邊湧去。裏昂被夾在其中,而且還和江波兒走散了。


    到了河邊,他和人群一起上了一艘渡船。開始航向馬恩河對岸。


    他的船剛起航,德軍的炮火就覆蓋了渡口,沒來得及上船的新兵們瞬間變成一片片被砸爛的西瓜,炮彈爆炸揚起的塵土都是血紅sè的。


    裏昂開始嘔吐,船上許多人也一樣。


    他總算明白那名司務長的話了,確實很多人沒有必要多拿一套換洗的軍裝。


    開在裏昂乘坐的船前麵的另一條渡船被德國人的炮火掀翻了,於是站在裏昂身邊的軍官爬上渡船的船舷,揮舞著手裏的手槍,對落水的新兵大喊:“往那邊遊!誰敢往回遊就槍斃誰!”


    裏昂以為這隻是個威脅,沒想到下一刻軍官就真的用手槍對水裏開火了。


    劈裏啪啦的槍聲響做一片,所有的軍官都在對著水裏開火。


    裏昂抱著頭,在心裏一遍遍的大喊:“太瘋狂了,這個世界瘋了!”


    好不容易到了岸邊,裏昂和其他新兵一起被軍官們驅趕到停在岸邊的幾輛馬車旁,馬車上又站著一個拿話筒的軍官,他對新兵們大喊:“一個人拿槍,一個人拿子彈!”


    裏昂領了一個彈夾的子彈,就被後麵的人群推著繼續前進。


    他聽見槍聲,機槍的shè擊聲比想象中的要低沉許多,但這時候裏昂本能的意識到那沉悶的突突突的聲音,就是死神鐮刀揮過留下的風聲。


    裏昂被推進了戰壕,又被推著沿著橫向的戰壕走,他一路經過幾個挖掘技術很爛的地下室,能聽見裏麵傳來傷員的呻吟,他還看見醫生正在給一個傷員截肢,被上了麻醉的傷員用無神的眼睛和裏昂對視,讓他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一個地下室裏竟然有電燈,裏麵的軍官喝著咖啡正在對著地圖爭論著什麽。


    接著裏昂進入了縱向的聯絡壕溝,很快又進入另一道橫向的戰壕。


    這戰壕和前麵最顯著的不同便是那驚人的惡臭,裏昂很快發現惡臭的根源:戰壕裏的屍體根本就沒來得及掩埋,就那麽堆在戰壕邊上的貓耳洞裏,成群的蒼蠅發出的嗡嗡聲甚至要壓過德軍的槍炮。


    相比之下,腳上的泥土都是紅sè這種事根本不值一提。


    裏昂握著彈夾的手心已經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他不得不換了一邊手拿彈夾。


    “聽著!”一名軍服已經髒得像叫花子一般的士官出現在裏昂他們麵前,“福瑞茲們一個鍾頭前攻占了我們前方一百碼處的戰壕。我們炸毀了戰壕間的聯絡壕溝。現在我們要發動反擊,把失去的陣地奪回來!不要怕,老兵們會和你們一起衝鋒!”


    “福瑞茲?”裏昂下意識的問出口,這讓那士官用凶狠的目光瞪了他好一會兒。


    “就是德國人!”士官,“當然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叫他們豬玀!”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在戰壕裏,福瑞茲就是德國人!我也不知道是誰最先開始叫的!現在閉上你的嘴,深呼吸,等汽笛一響我們就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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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裏昂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我連武器都沒有……”


    “那就去撿!”士官往戰壕外一指,“衝鋒的路上有的是武器,撿把沾的血少一的就可以用!”


    這時候,汽笛聲響起。


    “為了他娘的法蘭西,衝啊!”士官大喊著率先爬出戰壕,然後直接被流彈打中大腿倒在地上。


    戰壕裏的新兵們都愣住了,這時候旁邊的戰壕段裏的新兵已經和老兵們一起爬出戰壕怒吼著衝鋒。


    倒在地上的中士把槍對準新兵們,拉了拉槍栓:“他媽的給我衝,誰不衝我現在就打死誰!”


    裏昂橫下一條心,率先爬出戰壕,向著敵人奔跑。


    這個時候裏昂終於明白為什麽老人故事裏騎士衝鋒總是“戰吼震天”,因為不這樣就無法驅散心中的恐懼。


    裏昂嘶吼著,將肺部的空氣完全擠壓了出去,就算這樣也依然無法驅散攫住他喉嚨的恐懼。


    就和士官得一樣,衝向德軍控製的戰壕的路上滿是武器和人的屍體,裏昂彎腰隨便撿了一把,這個動作讓他逃過了死神的鐮刀。


    他再次直起身來的時候,猛然發現身邊已經沒了戰友,在稍遠一的地方法軍士兵像割麥子一樣被放倒。


    裏昂突然覺得這一百碼的距離是那樣的遙遠,遙遠到永遠不可能達到。


    這時候他看見有人轉身向著出發的戰壕逃去,於是他也跟著轉過身,跑向陣地。


    隻是短短一瞬間,攻擊的浪cháo就變成了潰退的浪cháo。


    德國人的機槍停了,可就在裏昂覺得德國人似乎並不像報紙上得那樣殘暴的刹那,法軍陣地這邊的機槍就響了起來。督戰隊開火了,法國的機槍手把來自殖民地的新兵們成片成片的掃倒。


    這一瞬間,裏昂心中充滿了絕望,他整個人爬倒在地上,頭緊貼著散發出腥臭味兒的泥土,大聲哭喊著:“媽媽……媽媽……”


    這時候,法軍側的機槍也停了。


    裏昂聽見空氣中隱約傳來帶著陌生口音的英語:“我們長官讓你們停下!他這樣除了增加同袍的傷亡之外不會有任何用處,另外,他還讓你們趕快去通知你們的長官,中華聯邦海軍陸戰隊阿茲特克第一雇傭兵師抵達前線,要和他們商量下聯合進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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