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靠岸,跳板從畫舫上伸了下來。


    接著四名巫女抬著一個號的轎子從船上慢慢的走了下來。這轎子和中國人認知裏的轎子有些不一樣,它用來“載客”的部分既沒有遮風擋雨的車廂,也沒有給人坐的位置,隻是一塊鋪著毯子的平板。


    嬌的巫女姬就跪坐在那平板上。


    紅白兩色的巫女服上裝飾著複雜的金色紋樣,華服之間露出的肌膚充滿了冰雪一般的剔透感。讓人想起中國傳統婚禮時新娘佩戴的鳳冠的華麗頭飾卻無法掩蓋那披散開來的秀發的光澤,戴在腦袋側麵的鬼麵的猙獰亦無法泯滅少女麵容的嫻靜與端莊。


    這個女孩周身縈繞著一種氣場,好似最慘烈的紛爭到了她周圍也會自動平息一般。


    雖然四位抬轎子的巫女都是絕色,可和巫女姬那破表的存在感比起來,立馬就遜了一大截。


    “那便是鹿島的神主,真言的巫女·久津姬。”巴在林有德耳邊聲道,“前帝姬會反對軍國化,就是因為久津姬閣下使用窺天術得到的預言:彼岸之花盛放於長崎,曼殊沙華浸沒廣島,三途之河橫穿本州,地獄之門由武士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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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有德一聽嚇了一跳,彼岸花和曼殊沙華是一個東西,都是石蒜花,在中國和日本的傳裏都是開滿地獄之河兩岸的花朵——中國是忘川日本是三途川。這預言的意思在明顯不過了,廣島長崎上個時空可是吃了原子彈,所以前兩句林有德立刻就理解了,這第三句……難道這邊的日本真的要一億玉碎?最後一句明顯把矛頭指向了由武士道演變而成的軍國主義思想,林有德有些懷疑這是轎子上的姑娘自己故意加上去的,因為和前三句比起來,這句的寓意太直白了。


    不管怎樣,這個不妹子的預言本領看來是真貨,不能等閑視之。


    林有德剛這麽想,姑娘突然開口了,一口倍兒純正的中文:“我看見了血光之災,在這個方向。”


    罷姑娘抬起右手,指著林有德側後。林有德扭頭看過去,正好看見陳海輝那張不知所措的臉。


    “啊哈哈,確實是血光之災呢。”林有德樂了,陳海輝三天兩頭要被卡特琳娜從工房裏丟出來,不準哪一次就會摔得頭破血流,可不是血光之災麽,“你心了啊,海輝,最近別去惹卡特琳娜。”


    林有德根本沒想到,正好在姑娘所指的方向上,廣州城外的雲舟著陸場幾十分鍾後會發生那樣的血案。


    “啊,”林有德的聲音似乎出乎久津姬的預料,她聲驚呼,隨即反應過來,三指並攏,跪在轎子上向著林有德行大禮,“對不起,我不知道那邊有人,我的雙眼不能視物,如果冒犯了林先生,還請您多多包涵。”


    “沒事沒事。”林有德連連擺手,美少女犯錯那都是可以包容的,何況這根本就算不上什麽錯,“那個,真言的巫女姐,你看我這朋友的血光之災會到什麽程度啊?作何防範才好?”


    “非常抱歉,我的能力平時很不穩定,而且對越細的事物,越細微的細節,就越無力。到底,天命本就不該是人類可以窺視的,多年前帝姬向我詢問天命,時隔那麽多年,她依然逃脫不了那必須支付的報償。”


    林有德一時默然。


    也就是,要窺天命,就得做好用性命來付款的準備。


    這個代價略重,當下林有德就打消了向久津姬詢問將來的打算。


    “放心好了,真言的巫女姐,”林有德故作嚴肅,“我不會向你詢問天命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林有德剛把這段無數起裏都寫膩味了的狗血話語完,姑娘——至少看起來是個姑娘——就露出了甜美的笑靨。


    “您果真是如我想象一般的豪傑呢。”


    “誒,豪傑啊……”不等林有德作答,新的聲音就從不背後的畫舫上傳來,林有德循聲望去,於是鹿島大社流亡巫女的最後一人粉末登場。


    來人單手叉腰,一腳踩在畫舫的船幫上,那架勢比起巫女更像是江洋大盜、山寨匪首之類的人物,她手裏拿著的長杆旱煙袋更是加深了這種印象。和那咄咄逼人的姿勢不同的是,她的臉上充滿了慵懶的氣息,讓人想起午後曬太陽的貓,這鮮明的反差,構成了她給人的第一印象中最重要的部分。


    其他的像是她後腦馬尾根部那特大號紅色蝴蝶結以及蝴蝶結邊緣的白色花邊啦,還有她那巫女裝那把水袖整個去掉的大膽設計啦,以及怎麽看怎麽奇怪的、替代了巫女裝一貫的紅色裙褲的百褶裙啦,所有這些都隻是陪襯而已。


    看到新登場這位的扮相,林有德下意識的在內心吐槽,這尼瑪會有版權問題的吧……


    這時候巴很乖巧的在旁邊聲明道:“這位是鹿島大社的大司祭,異端的巫女天空院嵐。是目前世界上少有的飛行能力持有者,不借助增幅翼就能飛行,加裝增幅翼和其他組件之後能實現長距離飛行。可以,這是僅次於讀心和預言的第三罕見的能力。”


    “這樣的人日本政府竟然流放了?”林有德疑惑頓生。


    “因為單憑一姬長距離奔襲能做的事情太少,而且奔襲距離越長,她能使用的武裝就越少,戰鬥時間越短,在極限奔襲距離上據隻能戰鬥兩分鍾。”


    原來如此,稀有卻沒用的能力,難怪日本政府這麽豪爽的就把她丟出來了。


    “欸~”站在船上的女孩又發出了聲音,“看來久津姬發誓今生不嫁的寅藏被迷住了的事情是真的啊,這好像很有趣啊。”


    完名叫嵐的女孩從船舷邊輕輕躍起,一眨眼間就已經衝到林有德麵前翩然落地,在極近的距離盯著林有德的臉看了幾秒,隨即就像是失去興趣一般歎了口氣。


    “這種事情怎麽樣都好,我隻是一介食客。”著嵐伸手像好哥們那樣拍了拍林有德的肩膀,“久津姬對你抱有期待,不過我隻認錢幹活,久津姬支持你我就支持你,但要我幹活就把錢拿來,我得夠清楚了吧。”


    太清楚了。


    “嵐!”嵐的行為讓她身後嬌的巫女姬皺起了眉頭,“注意禮數。”


    “是是。”嘴上這麽,嵐卻完全沒有要對林有德以禮相待的意思,她反而一臉壞笑的湊近林有德耳邊,聲問道,“怎麽樣,那個寅藏可是有一副好皮囊哦,搞起來很爽吧?”


    姐你的節操掉了一地了喂。


    但奇怪的是,林有德突然有種自己能喝這妹子成為好朋友的預感。所以他也完全放開,淫笑兩聲反詰道:“巴我還沒碰過,不過,我看你也有副好皮囊,先讓我爽爽?”


    “啊哈哈哈,可以啊,我了麽,我是看錢辦事的,想要這副皮囊,就用整個國家的財富來換吧!”


    “這個要求過分了一吧?”


    “我這種傾國的美女,用一國的財富來換,過分之處在哪裏啊?”


    完嵐和林有德對視了數秒,然後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這時候負責抬轎子的巫女中有一人輕咳一聲,嵐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片刻之後轉為“壞事了”的懊惱表情。與此同時,原本人畜無害的坐在轎子上的久津姬散發出淩烈的怒氣,不巫女用難以想象是那個巧身體發出的高分貝聲音怒喝道:“嵐!正坐!”


    “是是。”嵐有氣無力的應答著,然後就那樣當眾在碼頭的石板地上跪坐下來,旱煙杆也放到一邊,兩手規規矩矩的按住膝蓋。


    “非常抱歉。”久津姬轉向林有德——不對,由於她看不見,所以她隻是轉向她認為林有德所在的的方向而已,“我對我的下屬疏於管教,回頭一定會好好訓導。但是,林先生,請您務必注意自己在公眾場合的形象,不要辜負他人對您的期待。”


    “是,謹遵教誨。”林有德嘴上這麽,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他注意到旁邊陳海輝投來的目光,兩個色鬼就這樣用目光達成了共識:有潔癖的姑娘,這可是很有教導她大人樂趣的價值啊……


    注意到這眼神交流的巴隻能搖搖頭,歎了口氣。


    **


    從碼頭歸來後,杜琪峰就安排鹿島神社一行到早已準備好的龍淵閣別館去休息,與此同時,整個龍淵閣的下仆們都在為晚上的鹿島一行接風宴以及中秋賞月活動奔忙不惜。整個龍淵閣這會兒就像個炸了鍋的螞蟻窩,到處都是川流不息的仆人。


    現在林有德勢力大了,架子就得擺起來。今晚的宴會和賞月半個廣州的顯貴都要來,在廣州的洋商和各國駐廣州的領事也都會到場,不弄大排場林有德必然臉上無光。


    好在林有德是夜總會起家,擺排場這回事,他的下人們輕車熟路,杜琪峰更是深諳其中的奧妙,指揮調度起來倒也有條不紊。


    仆人們忙碌的當兒,林有德卻異常的清閑,他和巴還有陳海輝在中庭大榕樹下擺了桌麻將,搓三人麻將搓得不亦樂乎。中途終於從教地獄中逃脫的天空院嵐也加入進來,三麻變四麻,戰況愈發的激烈。


    就在這時候,杜琪峰神色異常,急匆匆的走到林有德身邊跟他耳語了幾句。林有德一時臉色一變,反問道:“消息可靠?”


    “可靠。”


    “怎麽回事?”陳海輝奇怪的問道。


    林有德正要作答,一個廝急匆匆的跑來,大聲報告:“門外來了一大群人,其中有兩廣總督譚鍾麟和廣州巡撫鹿傳霖。可領頭的是個不認識的家夥。”


    林有德眼角連著跳了三下,他沉聲問道:“投的誰的名帖?”


    “廣州神姬營都統袁慰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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