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模型所代表的信息更了解,說出的話也更直接:“其他東西也沒有移動,對吧?”這話一出,有幾個搭建模型的人的臉就白了。還有人想什麽,被前者拉住了:“不對,確實不對……”不等那人細問,自言自語的人已經把自己發現的異常都呢喃了出來:“艦隊的位置是變化的,不可能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或者一直按照同一個規律運行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們早把它們一網打盡了。但按照數據替換前後的建模,不僅基地不動,連艦隊、其他在路線上的巡邏星艦的運行都是一個規律,這明顯不正常。”“所以……”有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麽的戰鬥人員試圖直接得到結論。最終許清源回答了他:“所以,要麽我們的模型搭建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問題,整個模型都是錯的;要麽我們之前與現在收集到的數據中有至少一項是異常,而這背後可能藏著我們沒有發現過的東西。”許清源說完,還是安慰了搖搖欲墜的負責搭建模型的人員:“我覺得是第二種。”.模型的異常給完美執行的001號計劃籠上了一層陰影,不過這層陰影剛出現,還沒來得及蓋到星艦眾人身上,就被兩位艦長一杆子挑走了。“漫無目的的深入對我們來說不僅僅是事倍功半,更可能是事百功一,因此,我們決定留在混沌區,繼續觀察、繼續收集數據,直到準備充分再出發。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我們將不僅限於自己創造戰場。”了解001號計劃製定經過的人不是很明白他們說的話。他們同意繼續創造戰場、觀察收集數據,甚至有些期待這件事,但不僅限於自己創造戰場是什麽?暗中觀察其他戰場?這種事情明顯不可行吧?如果真的這麽做,星艦上的人沒有心理問題都會被折騰出心理問題。陸明翊還是很高興有人直接來問他這個問題的,因為這樣他就可以賣關子了。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擺出世外高人的模樣回答道:“我們想幹什麽,你們很快就懂了……”第132章 因為賣關子的時候有許清源在場, 陸明翊的賣關子大業未經開展便慘遭夭折。看他和許清源眼神拉扯,不知道完成多少輪無聲的交鋒,詢問陸明翊的少校懷疑自己是這兩位秀恩愛的一環, 可他沒有證據。最終還是許清源先發現了那位少校變化的眼神, 他很想解釋自己並沒有在和這個家夥秀恩愛,但不知道為什麽, 星艦上的所有人都是這麽默認,他知道自己解釋也不會有人信,便放棄了解釋的衝動,隻是先看向陸明翊,然後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把“你不聽我的我就不理你”詮釋得生動形象。陸明翊心想這個後腦勺真可愛啊, 想戳, 但他沒有膽子在人前對許清源幹這種事的不是他不敢,是他知道自己真敢這麽幹這個書呆子絕對會惱羞成怒,一旦這個書呆子真的惱羞成怒……那短時間內自己就別想和他有公事外的交流了, 什麽偷偷牽牽小手啊、偷偷眉來眼去啊都沒門, 因此陸明翊強行將自己的視線從那可愛的後腦勺上收回,重新看向了那個少校。跟和許清源交流的時候不同, 和其他人交流的時候,陸明翊隻是偶爾喜歡開玩笑而已,整個人既靠譜又有指揮架勢, 好比此刻, 他輕易便讓那個少校忘記了自己的嘀咕:“我們之前選擇自己創造戰場,而不選擇觀察別人, 是因為我們不想袖手旁觀。但我和清源後來思考了一下,觀察別人, 也可以不袖手旁觀。”既然開始說了,陸明翊便詳細解釋了下去:“隻要我們像創造戰場時那樣,事先和其他星艦或者艦隊的人溝通,完全能夠以兵分兩路的方式,既不袖手旁觀,又完成觀察,比如我們可以派出一部分人配合,留下一部分人觀察。”那個少校仔細一想,覺得還真可行,不過這樣的話……“這會出現能源問題吧?我們星艦的能源隻支持我們偶爾進行一場小規模的戰鬥,並不支持我們頻繁參與戰鬥。這樣能源轉換不過來。”這個問題陸明翊自然考慮過了,回答得很順口:“很簡單啊,我們直接和其他星艦交易就行了。我們幫他們戰鬥,他們給我們能源,很合理,不是嗎?”陸明翊說得渾不在意,那個少校卻呆住了,連聲音都結巴了起來:“可以這樣嗎?我們是戰友,本就應該守望相助、同心同德,這樣做有點像勒索收保護費啊……”那個少校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幾乎隻有嘴唇在動。但陸明翊還是聽到了,而且回答得很詫異:“是守望相助啊!我們相助他們,他們也相助我們,沒毛病。”那人覺得這話好像很有道理,又覺得這話好像哪裏不對。許清源看他暈暈乎乎地走,默默把他未曾明了的疑惑提煉了出來:共同作戰,屬於雙方互助,他們幫友軍殺敵,友軍幫他們收集數據,雙方扯平了;在扯平之後,他們再索要能源……確確實實像勒索收保護費。不過正如那個少校所說,大家都是戰友,本來就應該守望相助、同心同德,他們執行任務也不是為了自己,所以在自願的前提下,他們和其他星艦交易……也是非常正當的一件事。許清源就這麽幫陸明翊把邏輯圓上了,至於算不算厚顏無恥什麽的……人有些時候總是要裝傻充愣的,不是嗎?.因為許清源一如既往和陸明翊保持了一致想法,星艦方向調轉得很是順暢。他們不再探索著深入混沌區,而是往聯邦控製星域的方向航行,很快遇上了第一艘友軍的星艦。卡帕級星艦的信號讓友艦艦長相當錯愕,幾乎毫不猶豫就同意了陸明翊的建議。哪怕陸明翊說了他們任務標識不同,做決定不用考慮星艦級別,對方還是沒有改變主意再選擇思考一下盡管陸明翊和許清源都能無比清晰地看出,對方並不是心甘情願同意的。但兩人都沒有糾結這件事,既然友艦艦長已經同意,他們選擇尊重對方的選擇,直接和他商量起了行動計劃。最開始對方還有些推拒,讓他們決定自己執行就好,後來發現兩人不是在跟他客套,便也沒有浪費時間,正經地加入了討論。很快,計劃製定完成,k-010號的機甲負責引誘,友艦負責伏擊,k-010號本體……負責假裝自己是一塊沒什麽作用的行星殘骸。“艦長,這靠譜嗎?”通訊結束後,友艦艦長的副手心裏直犯嘀咕,也把自己的不安問了出來。艦長沒好氣地回道:“你問什麽?問他們靠不靠譜還是問我這個決定做得靠不靠譜?”副手沒好意思說自己兩個都想問,但艦長看出來了,回道:“卡帕級星艦意味著什麽,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他們能成為卡帕級星艦的指揮,靠譜程度肯定超出我們的想像。至於我的決定靠不靠譜……隻要他們靠譜,我的決定就靠譜。”副手一想也是,便不再問了,倒是那個艦長表麵上不動聲色,實則心裏在犯愁:雖然說是這麽說,但這兩個人也太年輕了……不過他們的計劃沒有明顯的漏洞,自己的指揮權也在手,不管怎樣,應該不至於造成人員死亡吧?至於可能事倍功半還要付出能源什麽的……就當為高級星艦做貢獻了……那個艦長暗暗發愁,愁著愁著行動計劃的前期工作就完成了,又愁著愁著行動計劃就開始了,再然後……當然是愁著愁著行動計劃就成功了,他們擊墜機甲及其他戰鬥單位十七架,重創敵方星艦,己方除了一個初上戰場的毛頭小子,再沒有人受傷。這讓艦長提供能源的時候一改之前表麵積極內心並不情願的狀態,分外熱絡地對著通訊頻道那端的人喊道:“陸艦長,下次有機會再和我們合作啊!”收集到數據、也收集到能源的陸明翊心情也很好,笑嗬嗬地回道:“好啊,下次有緣遇到,我們再合作。”通訊結束,便意味著這次合作圓滿結束。友方星艦選擇返回最近的基地整修,k-010號選擇繼續“物色”下一個合作對象。三天後,又一艘友方星艦的信號出現在了操作台上,這回k-010號上的人沒有再產生類似遲疑的情緒,他們摩拳擦掌,就等陸明翊一聲令下,他們好發出通訊申請。而陸明翊也沒有讓他們失望。當距離足夠接近,又都在各自的攻擊範圍之外,k-010號再次發出了通訊,和上次一樣,通訊很快接通,畫麵裏出現了一張和之前很像的、驚疑不定的臉。陸明翊的笑容和聲音也和之前很是相似:“這位艦長,上午好,這邊是k-010號。不知道貴艦有沒有意願和我艦開展聯合行動?”.k-010號的行動,從混沌區的這邊,一點點蔓延到了混沌區的那邊,並在第四個月到來的時候,順利在混沌區締造了兩則傳說。第一則是在聯邦軍隊內部流傳的,說混沌區有一艘神秘的友方星艦,這艘星艦提供能源換軍功服務,隻要願意支付一小點能源,就能無痛收獲一大點軍功,世上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了。第二則是在係外文明軍隊內部流傳的,說聯邦軍隊研發出了一項新的戰術。這項戰術以逃生飛船和落單機甲為餌,引誘巡邏星艦和普通戰鬥星艦,已經有近二十艘星艦中招了。第一則傳說效果顯著,新遭遇的友方星艦艦長沒有再對他們的通訊驚疑不定,而是對他們的通訊大為歡迎,配合很給力,能源也送得很大方。第二則傳說效果更為顯著,第四個月的時候,陸明翊發現他們已經很難釣到星艦了,有時候對方不僅不上鉤,反而磨磨蹭蹭,等糾結齊一支艦隊才氣勢洶洶殺來不過陸明翊對此早有防備,一發現對方磨蹭,馬上下令撤退,躲過了被圍剿的危險。“看來我們這個計劃隻能到此為止了。”隨著又一次的誘敵失敗,陸明翊揉了揉太陽穴,發出了認命的歎息。該說不愧是高科技世界嗎?即使他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距離隔得那麽遠,消息也蔓延得那麽快。許清源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了摸他的頭,並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飛速收回,假裝無事發生:“我們最開始的預想也是收集四到五個月的資料而已,現在雖然短了一個月,但因為友艦配合,數據量也沒差多少,所以沒關係。”陸明翊總覺得許清源想說的不是這個,這個人明顯很開心,那種想抱抱自己的開心……許清源被他的視線盯著,想視而不見,但雀躍的心情最終還是讓他看著陸明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我聽說因為我們行動引起的敵方戒備,這段時間混沌區聯邦軍隊的陣亡率下降了不少,順利脫困返回基地、或者被友艦救援的逃生飛船和落單機甲增加了許多。”許清源說著,眼睛裏有星辰在閃閃發著光:“我很高興,四個月前的我們能一同做出這個決定。”第133章 無論願意還是不願意, 隨著釣魚行動已經無法再釣到魚,這前後持續了四個月、跨越了諸多星域的計劃,正式宣告結束。k-010號重新啟航, 往最初釣魚的那片星域悠然前進, 前進過程中還遇到了另一艘“諾亞方舟”e-103號這艘星艦深入三個月,能源回複趕不上消耗, 最終指揮當機立斷決定返航,等到修整後再行出發。因為這次的不期而遇,k-010號星艦的數據庫又有了一筆“進項”,e-103號探索過的區域、發現的異常都轉化成了資料,出現在了k-010號的數據庫裏。於是綜合討論再次延後, 直到新收獲的數據被分析整合完畢, 釣魚行動、連同這次相遇獲得的資料, 共同出現在了綜合討論會上。“先說釣魚行動的初步結論,建模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數據, 而且是大規模的數據。”機甲大賽時期, 許清源已經能分析數據寫論文了,更遑論現在。他對著數據侃侃而談, 饒是誰聽了都不會產生他是三千年前穿越來的人類的懷疑:“係外文明的星艦似乎有一個共同的行動指南,一旦它們發現敵人,它們就會改變行動模式, 離開的時候也是, 隻要感覺沒出敵人的探測區,哪怕火燒眉毛了, 它們也會遵從這個指南行動。”許清源說著,展示了單獨被整理出來的另外幾份數據:“這幾份數據是替換舊有數據後, 不會得到同一個模型的數據。其中兩份由我們反向推演而來,在這兩次行動中,我們按照之前的建模,先選定埋伏點,然後假設敵方在埋伏點受創推算出它們的撤退路線,並在它們撤退路線途經的某塊行星殘骸上放置設備。這兩艘星艦受創厲害,在確認脫離了我們雷達的探測範圍後變更了行動軌跡,因為變更點剛好在設備附近,所以新的行動軌跡被我們事先放置的設備記錄了下來。”“這份,”許清源把另一份數據調到最前方,“這是我們之前遇到的那艘星艦機緣巧合收集到的數據,那天他們正在修整,幾艘星艦從他們附近經過,把他們嚇到了,差點以為自己要以身殉聯邦,不過他們選擇的修整地方好,自帶電磁幹擾,這也是他們沒發現敵人,敵人也沒發現他們的原因。”許清源說完,周圍陷入了寂靜。他的話意味著什麽,許多人都心知肚明:真正有用的數據寥寥無幾,無法構建出完整的模型;敵人很狡猾,目前聯邦獲取的數據,絕大多數都是它們的煙霧彈。這個現實讓房間裏的氣氛有些低迷,不過很快,陸明翊就出聲了:“在這次行動過程中,我們協助友軍擊沉七艘星艦,重創十一艘星艦,損傷六艘星艦,擊墜戰鬥單位二百三十一,相當於重創了五支艦隊。同時,我們收獲了兩份珍貴的數據。”這變換角度的翻譯讓好幾個人笑出了聲,許清源也配合著他補充道:“因為我們行動引起的敵方戒備,友軍的一些逃生飛船、落單機甲得到了救援,一些艦長還產生了新的戰術靈感。”他們的話順利把落入沉重、沮喪情緒中的眾人拉了出來。眾人振奮精神,看著前方或是有用或是沒用的數據,試圖從中發現些什麽,其中有一人就問道:“那三份有效數據,是同一個規律嗎?”“不確定,”回答問題的是建模組的負責人,也是一位上尉,“但我們傾向於是的。隻是目前破解出來的規律太粗糙,粗糙到無法下定論。”“問題不大,”陸明翊接話道,“反正我們接下來要深入。這幾個月清源一直關注著能源消耗,調整出了最節約能源的行動模式,加上明確了敵人發現我們後的行為模式,我們的深入、躲避會變得簡單很多,到時候可以繼續收集數據。”眾人點頭,話題順勢從暫時討論不出結果的建模上轉移到了之後的探索路線上。許清源非常自然地展示出了另一份東西:這是一份立體動態的星域圖,根據探索時間,將聯邦軍隊探索過的區域漸次標紅。等探索時間走到現在,星域圖的動態狀態隨之結束,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一張有顏色分層的靜態圖。“最新的綠色,就是e-103號探索的區域,他們探索得非常深入,幾乎到了聯邦探索的極限,但是……”許清源沒把話說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說什麽:但是,他們依然沒能發現係外文明的基地。“我和清源商量過,”星域圖已經展示了出來,陸明翊便直接在星域圖上畫了一條線,“我們準備不再摸索,直入後方,等突破曾經的極限後再考慮摸索擴大探索範圍。”陸明翊這一條線畫得霸氣十足,把許清源以外的所有人都給鎮住了。不過這確實是他的畫風,眾人也不覺得意外,倒是許清源……發現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許清源不知道是該無奈還是該高興,他迎上同樣看著自己、臉上寫滿了“上!書呆子!”的陸明翊的視線,在心裏糊了這個家夥一巴掌,認命地解釋道:“除了這次e-103號的探索,戰爭開始以來,大致深入到那個麵的探索還有另外三次。雖然時間隔得遠,星域也完全不是同一片星域,但從他們完全沒有發現異常看,我們有理由推斷,敵方基地在更後方的星域中。即使我們判斷錯誤越過去了,我們也可以從係外文明星艦的分布與狀態發現這一點,重新往前推進。”“而且越過基地是好事,”陸明翊接話道,“這樣我們就能圈出敵方基地的範圍了。”兩段解釋一出,眾人再無疑問。許清源和陸明翊都不是喜歡開會浪費時間的人,該說的說完,便宣布戰時狀態結束,星艦重回閑時的“屯田”狀態。房間裏有人歡呼出聲,也有人聽著歡呼、感受到自己情不自禁上揚的嘴角,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進入戰時狀態,大家很高興,因為平靜日子過久了想來點刺激的;進入閑時狀態,大家也很高興,因為精神緊繃的日子過久了想來點悠閑的。明明前者後者都是在執行任務,他們怎麽執行出了那麽多的花樣?.因為出航日曆的基礎是星雲曆,星雲曆正常推進,出航日曆便也正常推進,因此為期四個月的戰時狀態一結束,眾人便很恍惚地發現,他們居然要為流光聯邦最大的節日“流光節”做準備了。“學生”放假,“教授”放假,大部分工種都放假,隻剩下一些平時很悠閑的職業突然忙碌起來。“我也想放假。”選擇了“點心師傅”的一個中尉揉著麵團,眼神裏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