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翊在他麵前沒有特別明顯的優勢, 但陸明翊同樣不是偏才,所以也沒有特別明顯的劣勢。如果純客觀分析, 許清源覺得兩人六四開,布萊寧六;如果不純客觀……他覺得兩個人十零開,陸明翊十。甚至這隻是“不完全客觀”,不是“完全不客觀”,就……許清源感覺自己是和陸明翊待久了智商也下降了,這種分析也能做得出來。正在和對手展開對決的陸明翊不知道自己又被扣了一口鍋,戰鬥開始之後,他就沒有再分心,也不能再分心。平心而論,他覺得自己最大的優勢其實不是精神強悍度,也不是知識完備度,而是心態。他畢竟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年,雖然死的時候年紀不算大,也才二十四歲,但他的經曆還是比這些少年豐富得多。決戰中發生的事也許會影響他們的心態,會讓他們焦慮、不安、暴躁,但不會影響他的,隻要精神和技術還能支撐,他就能打下去。這一點布萊寧最開始沒發現,其他觀眾也沒發現,直到戰鬥推進,兩台機甲的受損度雙雙突破80%,這一點才被一些觀眾看在眼裏,包括軍部的人和各大軍事學院的教授。作為a-01星出生長大、並且早就決定要考軍事學院的天之驕子,布萊寧和陸明翊第一階段遇到的那個對手一樣,都是在高壓下成長起來的,因為家境,這高壓模擬得還很完美,可以說兼顧了方方麵麵,因此在決戰開始之前,了解他的人都認為他對上陸明翊最大的優勢應該是心態,畢竟陸明翊的精神看起來再強韌,從初賽到現在也沒經曆過機甲大破的情況。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在機甲大破、駕駛艙滿屏紅色警報的情況下,陸明翊的手還能那麽穩,甚至思維都沒有變慢,就好像自己所操縱的機甲和完好無損的時候一模一樣。“他是不是上過戰場?”“你在說什麽胡話?他的年齡能通過審核?”“不科學啊,他心態怎麽那麽穩定?布萊寧都有點慌了。”……“他是星際黑戶出身。”聯邦第一軍事學院的某個會議室裏,教授們正在交頭接耳。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決賽會是這麽個走向,一個比一個費解。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當中突然冒出了一道並不困惑的聲音。所有人都回頭看了過去,發現出聲的不是別人,正是特希教授,想到他之前的行程,有人靈光一閃:“對哦,你去的a-03星,他就是在a-03星參加的複賽。”特希教授點了點頭:“對。據我所知,他在探索飛船上出生,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在一次探索中出了意外身亡。他就這麽在探索飛船上長大,直到幾個月前才回到聯邦登記身份。”“哦哦哦,原來如此,難怪他……哎?!”那些教授不等恍然大悟,就發現了一件更為重要的事,目光灼灼地盯著特希教授。特希教授再次點頭:“他幾個月前剛接觸機甲。”在場的教授都驚呆了,熾熱的目光鎖定了大屏上的陸明翊。尤其當他們得知陸明翊的報考目標一直都是他們學院之後,這目光就更加熾熱了,甚至帶了些師長的滿意。他們開始討論陸明翊入學後要怎樣教導他才不會浪費他的天賦,也沒多想除了戰鬥外,在數據支持方麵是誰在幫忙他們家境大多不錯,推己及人,便下意識地覺得是陸明翊的父母留給了他一筆錢,一筆足夠他聘請一支專門的數據分析團隊的錢。特希教授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但沒有解釋,他甚至老神在在地喝了一杯茶。機甲大賽結束,差不多就開始聯考了,聯考之後就是入學的星艦考核,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這些人發現許清源的存在的時候的樣子了。這麽了不起的年輕人,當然是有個更讓人深刻的亮相時機更好一點。.正在看比賽的許清源不知道有人惦記著自己,正在比賽的陸明翊也不知道有人惦記著自己。他的心態確實很好,動作也很穩,但機甲受損超過80%還是帶給了他很多負麵的影響。首先是滿屏紅光滿耳警報真的很幹擾人的操作,其次是接連爆炸帶給駕駛艙的劇烈震動,讓他一度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要移位了,最後便是溫控係統的失效,讓他身體裏的水分急劇消耗,有時候甚至連視線都要被汗水模糊。在這種環境下,他還要操控已經不能自然保持平衡的機甲保持平衡,要躲閃攻擊,要計算怎樣攻擊,要控製能源消耗……幾分鍾下來,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身體連帶著精神都要停擺了。“雖然這種時候我似乎不應該打擊你的鬥誌,但……安全為重。”陸明翊的腦海中不合時宜地閃過了這句話,同時閃過的還有許清源說話的時候認真的、溫柔的表情。你跟我說了這種話之後,我怎麽可能就這麽認輸,灰頭土臉地帶著失敗回去陸明翊的內心在回應著這個許清源的影子。你一直都是天之驕子,明媚的、驕傲的、世所景仰的……不應該在這裏被人非議、被人看不起、任人擺布,我沒辦法接受這種事!陸明翊在內心呐喊著,被汗水和頭盔遮擋了大半的、仿佛已經到了極限的麵容上,是更加極致的仿佛在燃燒的眼神:既然我有這個機會,那就讓我帶著你去吧,去到可以讓你再次明亮、閃耀的地方這個念頭讓陸明翊的大腦仿佛比戰鬥開始的時候還要清明,他看著對麵的機甲,研究著所有可研究,終於,他將僅剩的能源分成兩份,操縱著僅剩的受損嚴重的武器發出了最後的兩次攻擊。第一次攻擊的威力更為巨大,也更有壓迫力,布萊寧直接操縱著機甲躲開了,但就在推進器報廢、沒辦法長期移動的他站定的瞬間,第二次攻擊正好落在他的機甲上,他避無可避,隻能集中目標去防禦這一次的攻擊。隻聽得轟的一聲,防禦成功了一半,失敗了一半,讓他機甲的受損度直接升到了89%。和陸明翊一樣,他的狀態也快到了極限,但他強撐的精神還是能讓他算出這兩次攻擊後陸明翊的能源已經徹底告罄的事實。他想抬起機甲的手臂,用光束槍發出最後一擊,但就在這一時刻,第二次攻擊帶來的爆炸餘波炸斷了旁邊的樹木,這棵高聳的巨木斷裂、倒塌,砸在他機甲的一個受損斷麵上,引發了一起並不嚴重的爆炸,可偏偏就是這起並不嚴重的爆炸,讓他機甲的受損度再往上跳了一點,正好過了90%。看著操作台上顯示的“淘汰,最終排名2”,布萊寧愣了很久,等終於反應過來,他才意識到自己輸了。那麽多年……自己還是第一次輸給沒經曆過係統訓練普通人,真不甘心啊……陸明翊的反應還要慢一點,那兩次攻擊發出後,他就知道戰鬥結束了,不管是輸是贏,戰鬥都結束了。他靠在駕駛座上,一點一點平複自己的呼吸,等好不容易恢複一點精神和力氣,他才重新坐直,看向操作台。操作台上“win”和“最終排名1”交替顯示,陸明翊看了一會,摘下頭盔,對著空中的某個地方露出了一個燦若朝陽的笑容。書呆子,我贏啦!陸明翊所有的表情都在傳達著這個信息。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場戰鬥,我們終於一起奪得了勝利。第39章 陸明翊的笑容表達什麽意思, 其他人或許看不分明,但許清源是看得一清二楚的。他想繃住表情,但到底沒繃住, 不僅整個人放鬆了下來, 眉眼間還帶上了再明顯不過的笑意。直到陸明翊那張燦爛的笑臉從大屏上消失,決賽正式結束, 許清源的眼睛裏終於能看到其他人了,比如……在旁邊用帶著調侃笑意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狄薇爾。“終於能看到我了啊?”狄薇爾很誇張地說道,“我以為自己全身塗抹了最新型的隱形塗層,在這個房間消失了呢!”許清源有些無奈,但也沒反駁:“你還好意思說我, 達理比賽的時候你不也一樣?”狄薇爾想了想, 覺得也對:“所以我覺得, 我們兩對都是感情深厚、無比恩愛的小情侶!”許清源本來想站起來倒水,被狄薇爾這句話搞得差點摔了一跤。他算是知道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什麽小情侶?誰跟那家夥是小情侶?偏偏這件事吧, 他又沒辦法解釋, 隻能含糊應道:“嗯。”不過他是什麽人,他是最擅長轉移話題的人, 就連對他最熟悉的陸明翊都會分分鍾被他帶到溝裏,更何況對他毫無防備的狄薇爾。他沒有露出絲毫異樣,就這麽喝完水, 然後回到座位舒了一口氣:“好了, 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我們開始備考?”許清源的表情自然, 語氣也自然,就連行為也非常符合他的風格。狄薇爾完全沒發現他在轉移話題, 隻以為自己的聽力出了點問題。休息得差不多了?什麽休息得差不多了?他們什麽時候休息了嗎?狄薇爾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把話問出來了,許清源想了想,給了他解答:“剛才算是休息吧?雖然有點緊張,但也因為緊張,所以沒怎麽動腦,思維都跟著他們走了……”許清源最開始的目的雖然是轉移話題,但轉移著轉移著,他自己就認真了起來:“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而且狄狄,達理進入前一百後,你們就要準備星艦考核的事了吧?”狄薇爾很想抱住頭,表示自己不想聽,自己現在隻想慶祝,然後等達理回來繼續慶祝,然而他知道許清源說的沒錯,星艦考核……他也好,達理也好,之前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有進入聯邦第一軍事學院的可能,所以對於星艦考核他們隻是略微了解,現在許清源這麽一說……“我現在就開始準備。”狄薇爾喃喃自語。好不容易有了進入他們夢中院校的可能,可不能在其他更為簡單的地方翻了船…….盡管許清源不僅自己備考,還帶動著狄薇爾一起準備考核,但在收到陸明翊發出的他們開始返回的消息的時候,他還是暫且放下了備考,拉著狄薇爾、喊了克拉斯一起為這兩個凱旋而歸的人準備慶祝晚宴。狄薇爾隻掙紮了不到一秒,就愉快地把星艦考核扔到腦後,和兩人一起準備了。他看許清源仿佛變魔術一般,從房間裏拿出一個箱子、又拿出一個箱子,拆開後裏麵都是布置慶祝晚宴的道具,難得有些控訴地看著他:“清源!你都不告訴我!早知道我也買了!”許清源也不心虛,隻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準備了手工禮物吧?我覺得沒有什麽比手工禮物更能體現心意了。如果你既準備了手工禮物又準備了別的,不是襯托得我太敷衍?”狄薇爾睜大了眼:“你怎麽知道?”不過沒過幾秒,狄薇爾又自己回道:“不對,你什麽不知道啊,沒什麽好驚訝的。”狄薇爾自己說服了自己,說服完又覺得許清源的話很有道理,就這麽接受了這個解釋。克拉斯感覺自己真的好慘一男的,明明是在給兄弟準備慶祝晚宴,卻突然吃了一嘴狗糧。他一邊哀歎“單身狗沒人權”,一邊咧著嘴角傻樂。他的!兄弟!一個機甲大賽前一百,一個機甲大賽冠軍!好驕傲啊!陸明翊和達理抵達晚宴包間的時候,看到的便是經過細心布置的背景,以及三張含蓄張揚各不相同、卻同樣喜悅的臉。達理吸了下鼻子,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他上前抱住狄薇爾,哽咽著說道:“狄狄,我做到了,我拿到了機甲大賽第95名!我不僅可以帶你去軍事學院,還能去最好的聯邦第一軍事學院!”達理一哽咽,狄薇爾的眼淚便也跟著落了下來。兩人抱在一起哭,仿佛要把這些年不被理解、不被支持的委屈一起哭出來。克拉斯看得也有點想哭,倒是陸明翊先走到了他的麵前:“一起來的三個人就差你了哦。”話音未落,陸明翊便收獲了一道幽怨的視線,他笑出了聲,比後半句話說完了:“克拉斯,我聽說你其實是個學霸啊!怎麽樣?要不要一起?一起考上聯邦第一軍事學院,一起並肩作戰。”陸明翊的神色裏沒有絲毫的安慰和敷衍,是再明顯不過的信任和邀請。克拉斯的胸中瞬間升起萬丈豪情,他重重應了聲“好”,然後伸出拳,和陸明翊的拳撞了一下。撞完他就嬉笑了起來,說完“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後,非常有眼色地走開了,一時間,留在陸明翊身邊的隻有許清源。陸明翊當然早就看到了許清源,事實上他在進入包間的第一眼,看到的就都是這個人。如果不是達理先哭著抱住了狄薇爾,動靜實在太大,恐怕做出這種世界裏仿佛沒有其他人的事情的人就是他了。這讓陸明翊稍稍鬆了口氣,為了避免自己幹出這種忘記兄弟的不道義的事情,他先一步把想和克拉斯說的話說完,這才敢再一次看向許清源。說實話,他有很多事情想問,比如想問這個書呆子早上那些話是什麽意思?自己抱他的時候他為什麽沒有推開?他在意自己的安全真的隻是因為他們是夥伴嗎?但這些問題實在越界,即使是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問,更不知道如果得到不想要的答案該怎麽辦。許清源一開始還沒意識到陸明翊在想什麽,直到陸明翊清嗓子半天也沒出聲,他才突然靈光一閃,下意識就別開了視線。他能感覺到陸明翊對自己也好,自己對陸明翊也好,都和之前不太一樣。清早的送行、再三的叮囑、情難自抑的那個擁抱……他都知道在彼此眼裏,對方已經不僅是朋友了。他並不惶恐於這些變化,因為這一切並非無跡可尋,他惶恐的是這一切的變化不是他們以為的那樣。隻是基於生理特性、隻是基於吊橋效應產生的錯覺……如果真是這樣,一切毫無意義。所以……“再等等吧,”他看著自己親手布置上去的一個喜氣洋洋的裝飾,很輕地說道,“等到我們搞清楚的時候。”陸明翊瞬間扭過頭看他,可惜隻看到一張專注盯著裝飾、仿佛那是什麽重要資料的側臉。他的胸中有很多感情,喜悅的、興奮的、倏然安心的……他還想說“書呆子你為什麽不敢看我,你好欲蓋彌彰”,然而經年累月培養出的無比敏銳的危險雷達告訴他,這話說出來他可能會失去一隻別扭的書呆子,不一定能找回來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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