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殺人成功後,他沒想到不僅能洗脫自身的罪名,官職還一躍而升。初次嚐到甜頭,他此後再也戒不掉了,為了一路高升,他在景州暗中殺了不少的不滿他管理的士紳官吏,並用把柄威脅其他人。來年,果不其然,他的政績評分皆是優等,隨後他被調任到京城任職。初到京城,他隻是個岌岌無名的小官,於是他處處小心做人,但沒多久,京城的勢力太過複雜,根本不是他這點小聰明能應付過去的。在景州時,他用別人的把柄來威脅別人替他做事,到了京城,他的所作所為便成了別人拿捏他的把柄,為保命,他不得不服從於別人,成了別人的殺人刀。直到事情敗露,又成為別人的替罪羊,他好像步上當年蘇楠父親的那條路。世間萬物不過是一個輪回。蘇楠聽到張明高的話,這幾天一直以來支撐他的勇氣突然消失,他的父親不是被冤枉的,也就是說,他再申請調查父親舊案也沒用,他根本恢複不了自由身。一滴清淚從他腮邊悄然滑落。盡管羅平手下的船員盡力開船,還是不敵官兵的追捕,兩艘船很快追上來了,一艘船已經快要和他們的船齊平,羅平所在的船偏後。後麵的一艘船官兵中有好幾個弓箭手,個個拉滿弓,箭在弦上,蓄勢待發。他們相鄰的船隻,官兵手中拿著抓鉤,就等領頭人一聲令下,然後就會甩動著抓鉤到船上,他們借此登船抓人。“張明高,勸你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乖乖束手就擒我們或許還能給你留個全屍!”船上的領頭官兵大聲喊話。張明高則是躲在蘇楠的身後,“不要靠近我!不然我就把他殺了!”他手中用力,匕首在蘇楠的脖子上留下好幾道深深淺淺的劃痕,鮮血順著脖頸往下流,浸濕了胸襟蘇楠也沒吭一聲。蘇楠和羅平隔船遙望,羅平看清蘇楠此時決絕的眼神後,心下打突,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憑直覺的他迅速奪過旁邊官兵的弓箭。與此同時,蘇楠也有所動作,他抬起被綁的雙手拚盡全力的往外一推,張明高一時不察,讓他得逞,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仰起右手,在蘇楠轉身回眸時,匕首對著他劈臉刺下來。蘇楠漆黑的眼珠倒映著尖銳的匕首,千鈞一發之際,一隻箭羽破風而來,射到張明高的右手上,他手一顫,本是直取蘇楠麵門的匕首一歪,刺到他的肩胛骨處,刹時,鮮血在他淺青色的衣衫氤氳開來,染出一大片刺目的紅色。“放箭!”一聲令下,弓箭齊發。蘇楠悶哼一聲,身子一軟,仰頭看見天空襲來的箭雨,容不得他片刻的思考,他倒身跌進川流不息的河水中。甲板上的張明高還沒來得及跳入河中就箭雨射中,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兩小步,背部射中無數箭矢倒在甲板上,一動不動。“沒看到逃犯手中還有人質嗎?誰讓你們放箭的!官府的人就這麽草芥人命嗎!”應有初揪著領頭的衣襟怒吼道。“追擊朝廷要犯,難免有人員傷亡,情理之中的事而已。”領頭語氣中不帶任何情感,仿佛覺得蘇楠若是因為抓捕犯人而犧牲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應有初胸口劇烈起伏,再也沒忍住,一記十足力量的拳頭朝著領頭臉上打去,領頭顯然沒猜到應有初敢動手打官兵,硬生生的吃了這一拳,被他打倒在地。旁邊的官兵都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將應有初反手按住。應有初回首一看,身旁的羅平早就不見蹤影,倏爾想到,在他為領頭不顧蘇楠性命放箭而盛怒之時,慌亂中聽到兩道落水聲。他想到什麽猛地開始掙紮,但有兩個人高馬大的官兵按著他,他一時沒掙脫開便喊道,“還不快放開!救人要緊!這兩人要是有一個出了什麽事,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此話一出,官兵皆是一愣,開始猜測羅平的家世。應有初趁這功夫掙脫束縛,跑到船邊往下看,水流湍急,廣闊的河麵竟是不見一點蹤跡。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水下暗流湧動,應有初此時的一顆心高懸著。再說蘇楠,他跌落在水中及時,沒有一根箭矢射到他身上,可他不會遊水,一頭紮進著這河流中,雙手被捆,沒有一點掙紮快速的沉溺。他睜著雙眼,望著波光粼粼漸漸遠去的河麵,心中突然平靜下來,他走馬觀花般的回顧自己的一生,突然發現自己還有好多好多遺憾沒來得及彌補。小石頭以後該怎麽辦?俞安他們會不會對他的死而傷感?最重要的還是,羅平,他開始後悔自己沒能在死前表明心跡……他的這一生就完了呀……他緩緩閉上雙眼,種種遺憾化作無聲的歎息,淹沒在這一汪春水中。恍惚間,他感覺唇間觸到一片柔軟,帶著溫暖的空氣傳到胸腔,死寂一般的心的又跳動起來,隨後一股向上的力量將他托舉而起。第83章 羅平從小跟著父親走南闖北,靠著做漕運發家,他的水性極好,救一個人上來自然不在話下。在應有初的幫助下,羅平抱著昏迷的蘇楠上船。蘇楠落水後衣衫盡濕,緊緊的貼在肌膚上,雖然冬天穿得多,但還能看到他身體的曲線,幸好這會兒官兵都上了張明高所在的那艘船,不然蘇楠一個未出嫁的哥兒被這麽多男人看到,肯定有損名聲。羅平將蘇楠輕輕的平放在甲板上,應有初上前剛想給蘇楠做現代的急救措施,結果慘遭羅平無情的推開。“我來。”羅平一臉嚴肅,他在常年生活在河邊知道人溺水後該如何施救,他有經驗。他對著還在昏迷的蘇楠低聲一句“得罪了”然後伸手利索的解開蘇楠領口的衣物,觀察完他口鼻是否有異物後,雙手開始有規律地按壓他的腹部。應有初看著羅平的操作很標準便沒有出手幫忙,可羅平按壓一盞茶的時間,蘇楠仍然沒有蘇醒的跡象,眼看脈象越來越弱,羅平肉眼可見的慌張起來。他聽父親說,河邊溺水的人要在按壓其上腹部,吐出體內的水就會清醒過來的,這怎麽到蘇楠這兒就行不通了呢?羅平忽然想到,他之前看到一個溺水的小孩,大人將他倒立抖了兩下就活過來了。危急時刻容不得片刻猶豫,他立即起身想要提著蘇楠的雙腿把他倒立起來。應有初看羅平在掰蘇楠的腿,他趕忙阻止道:“你幹嘛呢?”“倒立起來,把蘇楠體內的水倒出來。”羅平簡單的解釋。應有初無語,“應該不是胃裏積水,倒立也沒用,可能是肺部嗆水,把他側過身來,從下而上的拍擊他的背部。”他依據理論判斷道。羅平將信將疑的把蘇楠側臥著,快速地拍打他的背部,這次果然有效,不多時蘇楠猛地咳出一大口水來,他眼睛都沒來得及睜開接著就是無休止的咳嗽。每咳嗽一下都在撕扯著他的肺部,肺裏火辣辣的一片。羅平將蘇楠溫柔攬起,使他麵朝下弓著身子咳嗽,羅平則是在一旁替他順氣。良久,他才止住咳嗽,喘著粗氣抬眼,一下闖進羅平滿是擔憂的眼神中,他瞬間想到在水中時自己的遺憾,失而複得的喜悅之情占領他的大腦,讓他想也沒想就撲進羅平懷裏。羅平大腦發懵,手僵在半空中,身子也一動不動,直到察覺到有幾滴水滴到他的脖子上,清涼的觸感讓他驀地反應過來,欣喜若狂地抱住蘇楠以作回應。“沒事了,沒事了……”羅平嘴笨想不到別的話來安慰蘇楠,隻會不斷的重複這句話。兩人若無旁人的相擁,應有初在立在一邊,小聲的出言打斷他們,“那個,我覺得目前最重要的是不是該回到岸上了?畢竟蘇楠的傷勢要緊。”一語驚醒的羅平連忙低頭查看蘇楠肩上的刀傷,此時他脖子上和肩上的傷經過河水的浸泡後傷口微微發白,肩傷更為嚴重些,仍然有鮮血流出來,他整個胳膊麻木動不了了。他們兩人的衣服皆是濕透了,應有初繼續撕下他的裏衣給蘇楠的傷口包紮止血又脫下大氅遞給他們暫時保暖。下船時,羅平用大氅把蘇楠包裹得嚴嚴實實,蘇楠將臉埋在他的胸膛,外人無法窺探出羅平所抱何人。俞安一直站在碼頭等著,他們一下船,他就疾步跟上前,應有初順勢牽著他的手,幾人坐上馬車快速的前往柳南的醫館。周紅珠在店裏遲遲等不到俞安回來,便讓林哥兒替他跑一趟去看看俞安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林哥兒去了俞安家回來後,和他說,俞安從早上去店裏後就沒回過家。他大驚,趕緊回醫館找柳南想辦法。柳南不敢怠慢,讓周紅珠呆在家裏不要亂跑後,叫上自己的學徒出去尋人,找了一遍沒有找到俞安,想到俞安失蹤茲事體大,他又快馬加鞭的去南寧書院想通知應有初。結果得知應有初和羅平早就不在書院了。柳南猜測他們幾個可能在一起,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回家將這個消息告訴周紅珠。“就算應有初他們都不在,也不能說明俞安現在就和他們在一起呀,俞安不是那種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的人,他肯定是遇到什麽事了,相公,我們去報官吧。”周紅珠急得眼眶微紅。周紅珠很少叫柳南相公,一般隻會在需要依靠他時才會喊他相公,可想而知,俞安不見一事對他有多重要。“紅珠,你先別急,俞安失蹤的時間太短,我們現在還報不了官,你在家裏不要出去,我去把店鋪都關了,再帶上林哥兒他們一起找,放心,不會有事的。”柳南溫聲安撫著周紅珠的情緒。就在柳南將醫館和店鋪都關門正打算再去找一遍時,一輛馬車匆匆駕駛過來停在醫館門前,幾個從馬車跳下來,正是他們找了半天的一行人。蘇楠被羅平抱著下車,看上去受了不小的傷,眾人簇擁著他們進醫館。屋內,周紅珠一邊和俞安脫著蘇楠的濕衣服一邊問道,“老天爺,你們究竟經曆了什麽?怎麽搞得一身傷?”“此事說來話長,先把蘇楠的傷處理好了再說。”俞安看到蘇楠深可見骨的傷口,憋了一路的眼淚此刻唰地掉下來。蘇楠由於失血過多,現在處於昏迷狀態,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發著高熱,他們快速地換好他的衣服就開門讓柳南進來醫治。柳南拎著準備好的藥箱進門,替蘇楠處理完外傷,把完脈後說道:“蘇楠傷勢過重,失血過多,好在沒有生命危險,又經落水導致高熱,現在先把燒退下來,我去給他煎藥。”應有初這時喊住柳南,“你再給俞安看看。”他說著就把俞安脖子上的布條解開。柳南夫夫看到俞安脖子上的劃傷後陷入沉默,“你們這是……”“是的,他們受的是同款頸傷。”應有初正色的說道。周紅珠看了看俞安,再看看蘇楠,喃喃道:“就差我一個是不?那我……”柳南仿佛猜到周紅珠接下來要說什麽,連忙捂著他的嘴,“別,你們三個平時用一樣的東西就算了,這可不興亂來。”周紅珠嫌棄的吐出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傻的,我是想說,明天我做三個風領和他們一起戴。”風領是冬天圍在脖子處禦寒用的,類似於現代的圍巾。柳南吐出一口氣,“嚇死我了,那你先照顧著蘇楠,我給俞安處理一下傷口。”俞安的傷口已經結上一層血痂,需要用溫水清洗後再上藥包紮,應有初輕柔的用溫熱的濕帕子擦洗,“還好現在是早春,要是夏天傷口就容易發炎了。”“沒事的,就這麽點傷,過幾天就好了。”俞安安慰著應有初。應有初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傷在脖子上,怎麽可能沒事,安安,你嚇到我了。”他輕聲道。今天剛聽到俞安被張明高綁架時,他人都嚇傻了,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把自己痛清醒,才冷靜下來認真分析。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他們大家都在,但一想還是覺得後怕,他簡直不敢想象,俞安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他該怎麽辦?俞安知道應有初的擔憂,於是主動抱住他的腰,“相公,我沒事,你不要再想了。”兩人還沒溫情片刻,身後一聲輕咳打斷他們,應有初回首,柳南晃了晃手中的藥瓶,“你自己給他上藥吧,我去煎藥了。”柳南將藥瓶丟給應有初,自己出門抓藥去了。蘇楠處於昏睡中隻能暫時呆在柳南家,羅平為了照顧他也沒打算回去,等蘇楠的高熱退下後俞安他們安心的回家休息了,明日再來探望。半夜,蘇楠雖然不燒了,但開始猛烈地咳嗽,每咳嗽一次就要牽動一次傷口,痛到眼淚無意識的向下流。羅平又請柳南過來看一道,“是由落水引起的咳疾,這可比外傷嚴重多了,外傷不出半個月就能好全,但要是蘇楠因此染上肺病,輕則患上終身咳疾,重則肺癆。”若是蘇楠得了肺癆,隻怕沒幾年活頭。“那這怎麽辦?”羅平心急如焚。“這不還沒染上肺病嘛,能怎麽辦,好好養著唄,這期間千萬不能讓他受冷風。”柳南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交代著羅平注意事項。羅平被柳南這麽一嚇,正經危坐的照顧了蘇楠一晚上未眠,直到天光微現,蘇楠不再咳嗽後,他才趴在床邊淺淺的睡去。蘇楠睜眼看到的就是羅平累倒在床邊小憩的場景,羅平的一隻手隔著被褥觸碰著他身體,隻要是他一醒,稍微一動,羅平就能感受到。麵對羅平體貼的照顧,他心裏很是動容,本想出聲讓羅平回去好好睡一覺的他,剛一開口,吃了一口風進去,又完全不受控製的咳起來。羅平聽到動靜瞬間清醒,起身從一旁桌子上倒了一杯溫水,將蘇楠的頭小心的攬起來,從善如流的喂了幾口溫水潤喉,蘇楠的咳嗽才慢慢止住。他剛轉身想要將杯子放回桌上就被蘇楠的手按住,虛弱的說:“你先別走,再陪我一會兒。”蘇楠的聲音沙啞,帶著挽留之意似在撒嬌,被主動握手的羅平直接僵在現場,呆呆傻傻的嗯了聲。“謝謝你救了我。”蘇楠看著羅平說。他一臉病容,麵色蒼白可眼周因這方才的咳嗽而泛紅,顯得楚楚可憐。“救命大恩,無以回報,你若不嫌棄,我……”他還未說完就被羅平厲聲打斷,“不要這樣說,我雖喜歡你,卻從未想過挾恩圖報。”蘇楠垂下眼眸,輕輕歎出一口氣,“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是想告訴你,當時我落水後,我一度後悔為什麽沒有向某個傻子表明心跡,咳咳……”“所以,我現在有了表白的勇氣,”蘇楠正色的看著羅平,“羅平,你很好,我很喜歡你,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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