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雲看牌技術不錯,幫魏疏連贏了好幾把,在場有人不樂意的,吵嚷著讓蔣雲替了魏疏的位置,親自下場跟他們打。從頭贏到尾容易引發眾怒,蔣雲適當地放了放水,小部分集中在他手上的籌碼陸陸續續被其他人瓜分。約定好的淩晨三點很快就到了,蔣雲下了場,正準備回一條報平安的消息時,一名黑衣保鏢徑直穿過人群,說戚少請他過去一趟。蔣雲刪掉了那句“我沒事”,坐回方才的位置:“他找我什麽事?”“您可以親自問戚少。”酒桌的玩法改成了俄羅斯轉盤,蔣雲重新入局,骰子被他輕輕一拋,擲出一個3點。“戚皓過生日,自己躲一邊把大家晾了大半天不說,還要請我和他私談,”蔣雲皮笑肉不笑,溫聲說,“你看,我這把才剛玩不久,不如你把你們戚少請過來,叫他跟我們一起玩,怎麽樣?”保鏢為難道:“可是……”周圍一圈人家世背景相差甚微,被蔣雲一攛掇,頓時露出不滿的表情,諒戚家再怎麽家大業大,戚皓也不能這麽不給麵子。“可是什麽可是!”蔣雲對麵染了一頭金毛的青年搖著骰子,說道:“去傳個話的事,你就告訴戚皓,我們……嗝,在玩俄羅斯轉盤,叫他過來……喝!”“行了,”蔣雲道,“戚皓不會怪你的,問起來我幫你向他解釋。”骰子輪完一圈,該他投擲了,蔣雲料定保安不敢當著一眾富家子弟的麵強行把他帶走,雲淡風輕地用酒杯蓋住骰子。掀開杯口,點數正麵朝上,蔣雲搖出來一個六。不知換到了第幾個遊戲,衣衫不整的戚皓終於搖搖晃晃地出現在他消失的地方。他衣領印著一個鮮紅的唇印,脖頸遍布著青紫的痕跡,眼神渙散地加入進來。金發青年曖昧地吹了聲口哨,擠眉弄眼道:“喲,原來戚少是背著我們偷偷享受去了。”“滾你的,”戚皓陰晴不定地笑罵一聲,隨即拎起一個空酒瓶,皺眉道,“你們就喝這個?”另一人起哄說:“這不是等著戚少開酒嗎?”“沒問題。”戚皓幾乎沒有猶豫,叫人當場開了一瓶軒尼詩李察。他眼睛好似被膠水糊住,與蔣雲四目相對時,勉強才能擠出一道縫:“阿雲牌技好,聽、聽說在場沒一個人灌得了你的酒……不如我倆玩一局,不管誰贏,之前的事都一筆勾銷。”戚皓態度放得很低,字裏行間流露出幾分誠意,使人覺得他是真心求和。蔣雲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他發散的瞳仁,點頭示意戚皓發牌。那瓶軒尼詩李察是戚皓在所有人眼前開的,但這並不能保證酒沒有問題,看他的意思,蔣雲今天非得在維克托喝杯酒才能走了。現在他沒有機會發消息,不知道那人會蠢到獨自一人趕到,還是報了警再來。牌麵宛如折扇左右展開,這把蔣雲手氣不錯,贏率非常高,可後續的局麵卻並非他預想的那樣戚皓出了老千。罕見地看到蔣雲輸局,方才在他手底下輸過的無一不大叫起哄,蔣雲快認不得“喝”這個字了。“給個麵子,阿雲。”宛如幻境的迷離燈光下,戚皓浮現出一抹怪異的微笑,他雙頰泛著潮紅,嘴唇卻慘白無比,搭著膝蓋的那隻手抖得像篩糠。蔣雲漫不經心地把玩酒杯,笑道:“你贏得不光彩,酒不應該歸你喝嗎?”“不光彩?”戚皓像是早就想好了措辭,不緊不慢地反駁道:“阿雲為了躲酒,真是什麽話都敢說。你說我贏得不光彩,可在場各位,誰看到我作弊了?”他眼底燃燒著興奮的色彩,抓著身邊的人問道:“你們看見了嗎?沒有。都沒有。酒……你必須喝!”“你好像不太舒服。”蔣雲道。魏疏母親的職業是醫生,他從小耳濡目染,通過戚皓的行為大致有了答案。“藥物過量,”魏疏一隻胳膊擋在蔣雲麵前,捏著鼻子大退一步,“這家夥拿壯陽藥當飯吃,都後退!”現在沒人有多餘的心思管那杯酒到底由誰喝了。魏疏一聲號令,以戚皓為原點,所有人全部退到一米開外誰也不想被二度“振作”的瘋子拽走。人群中有人朝戚皓的保鏢喊道:“你們是死人嗎?還不把他扶走!送醫院……潑冷水,總之別讓他在這發癲!”“你他媽說誰發癲?”戚皓撐著身後的皮質座椅,借力站直身子,宛如時針轉圈挨個指著他周圍的那一圈人:“誰、誰他媽說我發癲,滾出來!”他們這塊的動靜鬧得太大,吸引了俱樂部其他會員的圍觀,蔣雲朝剛才那名保鏢招招手,不料卻被戚皓盯上。“蔣……雲,”戚皓眼神陰毒,“又他媽是你!我真想不到你哪來這麽好的運氣,可惜了那麽好的軒尼詩李察,沒讓你當眾出醜,我真的很遺憾。”“是嗎?”蔣雲意料之中地笑了笑,說:“我記得戚伯伯馬上從樟南回來,這瓶酒有沒有你說的那麽好,不如交給他來評判。你覺得呢?”蜂擁而上的保鏢看似保護,實則把戚皓安全控製在了原地。生日宴成了一場鬧劇,蔣雲借機要回了魏疏的車鑰匙,安安穩穩地和他並肩走出維克托大門。魏疏跟著侍應拿車,蔣雲拿出手機,三點過一分的時候,那人回了他一句“等我”,之後再無第二條消息。中心區到這的車程足足有一個小時,蔣雲手指懸在“語音通話”上方,下一秒,一抹高大的身影從他的側方撲了過來,蔣雲被攬進一個嚴密的懷抱裏。與此同時,一道沉悶的聲響倏忽炸開,看到地麵那片染了鮮血的水晶碎片時,蔣雲才意識到這是酒瓶被撞碎的聲音。蔣雲下半張臉埋在那人柔軟的肩部布料裏,洗滌劑的味道鑽進鼻腔,散發著柑橘的清香。不遠處戚皓的喊叫聲仿佛被無形的屏障完全隔絕,蔣雲試著動了動,換來的是一聲低沉的悶哼。鮮血快速擴散開來,仿佛墨水滴入水池,淺色衣料被染成了黑紅色。細小的碎渣紮進皮肉,蔣雲心髒跳得飛快,雙手的青筋緊繃著。那人上半身沉重地壓在他身上,蔣雲手指上彎,掌心虛虛貼著那人肩頭,膝蓋朝地上重重一磕。“六斤裝的水晶酒瓶……梁津,你他媽是真敢接。”第7章 蔣雲兩輩子加起來也沒見過這麽多血。掌心流淌著大片大片的鮮紅色,幹涸後血液的顏色加深,夾雜著濃烈的鐵鏽味,讓人天旋地轉得發著暈。他忘了自己是怎麽上的那輛救護車。高低起伏的鳴笛聲穿梭在車流之間,身穿白大褂的急救醫生和護士配合著處理梁津背部的創口,車內有人開了免提,火急火燎地同司機報了海京一家私立醫院的地址。救護車一抵達醫院大門,醫護人員抬著梁津進了vip通道,蔣雲認得路,慢慢地在後麵跟著,那股發暈的勁半天了還沒緩過來。手術室外頭的長廊散發著消毒水的氣味,有點刺鼻。他手肘抵在膝蓋上,低頭時略長的額發輕輕垂落,蓋住了一部分視線。“喝點水吧。”一雙平底鞋進入蔣雲的視線,他抬起頭,一位長卷發隨意紮在腦後,眉眼淩厲而疲憊的女人拿著一瓶礦泉水,手臂朝他的方向微微傾斜。瓶蓋被魏淳亭提前擰鬆了,蔣雲喉間發澀,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隔了一會兒,他低低地喊了一聲“幹媽”。魏淳亭摸了摸他發頂,笑著“誒”了一聲:“魏疏那臭小子停車去了,待會兒我把他叫上來陪你……怎麽了小雲?眼睛這麽紅。”“沒事,”蔣雲擺擺手,“可能是進沙子了。”魏淳亭沒有戳穿他拙劣的謊言,又或者,蔣雲根本不想編造一個天衣無縫的借口蒙騙她。她是一個負責的母親,也是一個很好的幹媽。都說醫者仁心,他和魏疏能夠相識、成為多年的好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魏淳亭。那年蔣雲六歲,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年齡,由於司機的疏忽,他被留在學校整整兩個小時,沒有人來接他。獨自蹲在操場的沙坑邊掉眼淚的時候,風塵仆仆的年輕女人大步路過,稍後倒退著折返回來,一邊抹著他臉上的眼淚,一邊柔聲問他的名字。“等等阿姨哦。”女人眨眨眼,再次出現時,手邊牽了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抱著一個髒兮兮的籃球,仿佛在泥坑裏滾了一圈。“蔣雲,”魏淳亭向他招了招手,說道,“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呀?”再後來事過境遷,蔣雲二十六歲那一年,魏淳亭去世,病因是急性心肌梗死。“幹媽,我一個人等著就行。”魏淳亭別過臉打了一個哈欠,蔣雲想起上輩子他和魏疏守在急診室外的情景,語氣很是堅決:“您一天做了不少手術,應該好好休息。您是醫生,比我更清楚睡眠充足的重要性。”這時電梯門“滴”地一響,魏疏小指勾著車鑰匙,沒走到他們跟前就被魏淳亭拎著耳朵一頓罵。“小混球,一天到晚不務正業拖著小雲到處瘋玩,好幾天沒收拾皮癢了是吧!”魏淳亭下手的力道不重,隻是看著嚇人,魏疏樂得陪她演戲,被攆出去前指著手機,朝蔣雲做了個“看消息”的口型。他們走後,蔣雲坐回長椅上,查看魏疏發來的幾條信息,有一條尤為醒目:【戚皓這事鬧大了。】在海京,戚、蔣兩家背地裏遠不如表麵那麽和諧。這次戚皓動手一口氣傷了兩個蔣家人,無異於在蔣豐原臉上扇了兩個響亮的耳光,蔣豐原不會那麽輕易地放過他。蔣家那邊沒派人到醫院來,蔣雲望向玻璃窗外晨光漸明的天空,對此並不感到意外。不重要。無論他還是梁津,在那個龐大的家族麵前,都宛如一粒細小的塵埃,他們的意義建立在為蔣家創造利益價值的基礎上。僅此而已。手術室上方的燈亮了,換上病號服的梁津被護士推到一間單人病房,他側身躺在病床上,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睡。蔣雲搬著凳子坐在床邊,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他有很多話想問梁津。關於梁津為什麽過來,為什麽……替他擋下了戚皓扔過來的酒瓶。在郝家小館遠遠見了梁津一眼的那一天,蔣雲銷毀了所有資料,紙張在碎紙機裏被壓成碎片的那一瞬間,他後知後覺地想,就這樣放過梁津了,是不是不太好。但除了“放過”,他也想不出更好的選擇了。梁津雙眼緊閉著,平日裏冷淡疏離的麵容柔和許多,甚至透露出一點點溫柔的意味。也許受到他的影響,蔣雲眼皮沉沉地往下搭,困意鋪天蓋地席卷過來,仿佛將凹凸不平的沙灘衝刷平滑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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