嶼哥兒從他身後探出一個頭來,指指旁邊箭架下麵。那裏放著有幾口大木箱,木箱中裝著不常用的弓箭,也有配套的箭囊和箭矢。尤其是箭矢,通州府學學子上騎射課時是避免不了將箭矢弄壞的,需要補充時就會從木箱裏拿。丘逸晨和呂高軒動作最快,連忙過去,木箱並不是太重,他們二人完全能抬得起來,通州府學學子見狀也去幫忙。這下,圍牆上不知如何是好的四人才順著搭建好的木箱爬了下來。剛一下來,時夢琪就一掌拍在丘逸晨的肩膀上,“你剛才說什麽了?我都聽見了,這次可是我提議的要過來,沒想到吧?”說到這個,她還驕傲地仰起頭,深覺此次他們幾人的行動又好玩又刺激。在兩人確定關係之前,丘逸晨還能口不對心地同她吵上幾句,可兩人定了情後,許是受了謝景行和寇準規熏陶,對時夢琪他總是忍不住包容許多。這時也隻能硬受了她一掌,擔心地將她左右轉著看,連連問:“沒受傷吧?”他們兩人動靜大,可潘婧雪卻隻是默默的站在呂高軒身旁,唇角掛著一抹淺笑。呂高軒則聲音輕淺地問:“無事吧?”潘婧雪臉上微紅,可還是輕聲答道:“無事。”白蘇和溫嘉早已激動地跑到了嶼哥兒身旁。溫嘉抱著嶼哥兒的手臂,臉上滿是興奮,“真的好好玩。”就連一向溫柔的白蘇,臉上也激動地浮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紅。幾乎所有人都看著不走尋常路,突如其來地從圍牆上出現的五人,唯有趙朝貴還記掛著方才的事情。他實在沒有耐心等這邊眾人冷靜下來,直衝衝地走過來對著嶼哥兒道:“你方才的話是何意思?謝兄為何不會同我比試射箭?”他的話一出,所有人才記起剛剛的事情,也回想起了嶼哥兒剛剛站在牆頭所說的話。他們看見了謝景行過去拿弓箭的動作,分明就是要與趙朝貴比試的意思,那這個小哥兒為什麽要那麽說?所有人都將疑惑的視線投向了嶼哥兒,連謝景行都是如此。嶼哥兒也沒有忘記剛才有人用話逼著謝景行的事情,之前還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可麵前這人卻自己站出來了。他從謝景行身後走了出來,擋在謝景行麵前,臉上笑意還在,可是眼神卻冷了下來,話語聲淡淡,“因為他看不上你的箭術。”趙朝貴聞言,臉上騰地升起惱意。不等他說話,嶼哥兒卻又繼續道:“我的箭術是他教的,若是你能贏我,才配他上場與你比試。”想起他方才所言,嶼哥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挑釁:“若是不服我說的話,你可以先與我比過一場,與一個哥兒比試射箭,你敢不敢?當然,你也可以直接放棄。”嶼哥兒神色沉靜,語氣無波無瀾,從他的神色看,誰也不知道他箭術到底如何?是在放大話逼迫趙朝貴知難而退?還是真有底氣能勝過趙朝貴?現在輪到趙朝貴考慮是否該與麵前這位小哥兒比試了,同樣的話他說來隻覺痛快,可被一個小哥兒當著這許多的人放話,他卻覺得很是難堪。就這麽放棄,他心有不甘,可若是同小哥兒比試,贏了勝之不武,輸了更是下不了台。他臉色數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渾然未覺通州府學學子來回看向嶼哥兒和謝景行時驚詫又不忍直視的神情。心中終於搞清楚了謝景行弓箭如此之差的原因,讓一位小哥兒教授射箭,這是一開始底子就沒打好吧?弄得現在騎射課的教官都扭轉不過來了。而且隻看謝景行的糟糕箭術,這位小哥兒又能好到哪裏去?居然能有如此自信,平日裏可看不出來呀?他們轉而又想,或許嶼哥兒隻是外強中幹也說不定?不管其他人怎麽想,謝景行心髒暖洋洋得像是泡在溫泉中,眼含笑意看著擋在他麵前的嶼哥兒,上輩子單打獨鬥慣了,這種遇難有人擋在身前替他出頭的感覺真得非常不錯。一時之間,在場眾人氣氛詭異。良久,趙朝貴終於做了決定,徑自轉身回到自己方才射箭的位置,看來是要繼續比試下去了。他是被自己那些武將叔伯手把手教出來的,他不信自己會輸給一個哥兒。無論方才大家心中是如何想的,此時大家臉上都帶著看熱鬧的神情,這可比方才兩個漢子比試射箭稀奇多了!大家自覺分成兩邊,他府學子仍然站在趙朝貴身旁,而通州府學學子則是有誌異同地站在了謝景行身後。謝景行從蕭南尋手裏拿過弓箭,將其遞給了嶼哥兒,含笑不語。嶼哥兒拿過弓箭,背對著趙朝貴一等人,衝著謝景行眨了眨左眼。謝景行久未見過他做這個動作,愣了一下,才輕聲歎道:“鬼靈精怪。”緊接著,他就站立在嶼哥兒身旁,手裏拿著五支箭矢,等著嶼哥兒待會兒射箭時再遞給他。嶼哥兒並沒有立即動作,而是對著趙朝貴挑挑下巴,“我們幹脆點,一箭決勝負,如何?”趙朝貴被他淡定的語氣刺激,沒有多做考慮就應聲道:“行。”既然這個小哥兒都不怕意外,他又有何所懼?第142章 射箭比賽時,一般都不是隻射一箭,最少也是五箭,然後取綜合成績。原因自然是因為影響射箭的因素諸多,畢竟箭靶距離較遠,箭矢飛射去箭靶的過程中,中間會受到各種意外的影響,有時箭矢才射出去就吹過來一陣風,任你技術再高,這時也避免不了脫靶的下場。有時射手狀態不好,失手射偏了也會影響成績。聽他同意,嶼哥兒又道:“既然一箭決勝負,我們也不必論誰先誰後,同時進行如何?”趙朝貴當然同意。嶼哥兒看他應得幹脆,也不再多說,轉身看向前麵的箭靶。謝景行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要為他出頭的嶼哥兒,看他轉過身,便在手中五支箭矢中挑了又挑,想要選出長得最標致的一隻箭矢。箭矢都是同一規格,連箭矢後麵的兩片箭羽都是一模一樣的家鵝翎羽,雖然五根箭矢別無二致,不過謝景行還是挑出了沒有太多使用痕跡,看著最新的一支,接著就將其他四支箭矢隨手遞給了站在他身後的孟冠白。孟冠白雙手捧住四支箭矢,心頭莫名其妙,現在嶼哥兒隻需要一隻箭矢了,剩下這幾支箭矢都不配被謝景行拿在手上了是吧?非要讓他拿,又不重!不過因為嶼哥兒的話語和趙朝貴沉肅的臉色,校場的一行人這時候都莫名其妙不再說話,神情嚴肅,四周落針可聞,他隻能在心中罵罵咧咧,怒瞪了謝景行一眼,然後將箭矢乖乖拿在了手中。等嶼哥兒將握住弓身的左臂抬起,謝景行才將手中的箭矢遞了過去。嶼哥兒接過,衝著他微微提唇笑了一笑,然後架好箭矢。嶼哥兒的動作很是幹淨利落,手指、手臂甚至是弓箭拿起的角度都極為流暢,像是做過千萬遍,而他的神態看著也很是輕鬆,唯有看著箭間的眼神中稍微透露出些淩厲感。第一次見到一位漢子同一位哥兒比試射箭,所有人都時刻關注著嶼哥兒的動作,他府學子看著嶼哥兒這一套一套的毫不拖遝的舉動,本還覺得一個哥兒於弓箭一道上就算再厲害該也是比不上漢子的,可此時卻不知為何微微提起了心。一旁的趙朝貴看似淡定,卻也用眼角餘光注意著身旁之人,將嶼哥兒的動作盡收眼底,發現他無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明顯是精於射箭的,心更是懸了起來,就算是要同家中長輩比試射箭,他也不曾這般緊張與忐忑,甚至不知為何生出了一些擔憂。現在圍著他們二人的已快三十人,若是他真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在射箭上輸給一位哥兒,他臉皮一顫,不敢再想。可此時他心中的種種想法無人在意,謝景行眼含欣賞看著嶼哥兒,就算不提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隻看著他自信的神態,灑脫輕盈的動作,他也會被吸引住全部心神。不過通州府學的學子們卻不像謝景行和嶼哥兒這般輕鬆,他們幾乎都是雙手緊握成拳,眼中緊張之色盡顯,尤其是想到謝景行的射箭水平,他們更是恨不得在心中求神拜佛。時夢琪則和潘婧雪站在一處,潘婧雪比她高了一個頭頂,她縮在潘婧雪後麵,她從未聽嶼哥兒說過他還會射箭,雖然知道嶼哥兒會提出同人比試定然有所依仗,可心還是懸著,手不自覺緊緊抓住了潘婧雪的手臂,將頭躲在了潘婧雪的肩後,嘴裏悄悄念道:“老天保佑,菩薩保佑。”溫嘉和白蘇雙手緊握在一起,心懸在半空,眼也不眨地盯著嶼哥兒的側影。箭在弦上,弓被直直拉開,弓弦崩出一個完美的角,嶼哥兒的視線沿著箭尾、箭間看出去,最終將視線落在了靶心上。如過去千萬次那般,他的心中無比鎮定,起不了一丁點的波瀾,弓在他的手中如臂指使一般,手指一放,箭矢疾速地往前飛去。趙朝貴的動作也很是利落,可不知是他一直注意著嶼哥兒的原因,還是心態不穩,在發現嶼哥兒已經將箭放出去時,他手忽而一顫,箭矢也脫了手,緊隨其後射了出去。他雙眼瞪向前方,心中唯有兩個字,“遭了”!所有人的目光直直跟著箭矢往前而去,頃刻間,箭矢便落在了箭靶之上。周朝極為安靜,箭矢紮在箭靶上的聲音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隻是五十步,在場也並沒有眼神不好的人,結果便清清楚楚印在了眾人眼中。箭尾還在細顫,可箭尖已經凜然不動,一支射在靶心邊緣,險險紮在環線上,而另一支箭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紮進了箭靶的正中心。大炎朝的箭靶做的不像華夏現代那般精細,若按照華夏現代的說法,大炎朝的箭靶隻被分成了五環,最中間以紅色或黃色染料塗了色,被染上色的麵積幾乎約有成年女子手掌大小,這一整塊兒就被稱之為靶心,靶心外還有四個圓環,中間以黑色細線相隔。而在靶心的最中間又以黑色染料塗上了色,不過拇指大小的一塊圓點。此時趙朝貴的箭矢就正是射中了靶心邊緣的黑線,而嶼哥兒的箭矢居然就正正紮進了靶心中間的那一小塊黑色染料。嶼哥兒連結果都不看,直接將臉偏向謝景行,臉上赫然是求表揚的神情。謝景行也未看向箭靶那方,對上嶼哥兒亮晶晶的大眼,他將雙手舉起來對嶼哥兒直直地豎起了兩個大拇指。嶼哥兒當然懂他這個手勢的含義,雙眼立刻彎成了月牙。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之間的交流,皆是滿眼震驚地看向箭尾終於停止顫動的箭矢。除了負責教授他們騎射課的教官,他們還從未見過哪人能將箭矢射在正中心的,就是教官們有時失手,箭矢也會落在靶心外,這個小哥兒怎會這般厲害?而通州府學的學子則是震驚之中夾雜著迷惑,他們不會是全體眼花了吧?嶼哥兒真是由謝景行教授的射箭,可這差別也太大了,就算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說法,可這也不能解釋眼前的場麵啊。嶼哥兒得了謝景行的表揚,才轉過身看向一旁的趙朝貴,隱含傲氣道:“我勝了。”溫嘉聽了嶼哥兒的話,一把抱住白蘇,興奮地跳著叫:“啊啊!贏了!”白蘇和潘婧雪眼中也是異彩連連,沒想到嶼哥兒作為一個哥兒,居然能在射箭上將漢子都比下去,真是吾輩楷模。趙朝貴的表情僵硬又頹唐,聽見嶼哥兒的話更是連肩膀都垂了下來,眼神中還剩的那些精氣神兒也跟著散了,他囁嚅著嘴唇,最後還是說道:“是,你勝了。”兩人的話喚回了周圍人的神智,他府學子將視線落在嶼哥兒和趙朝貴身上,看著趙朝貴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們也有些尷尬,畢竟趙朝貴的意圖他們是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就算有人心中不讚同卻也並沒有阻攔,而趙朝貴此時卻輸了,還輸得徹徹底底,他們心中也不好受。通州府學學子則是與之相反,心中都覺得痛快,方才被趙朝貴所逼迫的場景還曆曆在目,現在不過短短時間,兩方情勢卻已完全倒轉過來,他們當然痛快。可是看著趙朝貴,他們痛快之餘也有些憐憫,剛剛紮在箭靶正中心的箭矢還回蕩在他們眼前,這般厲害,就是他們上去也勝不了,甚至還會輸得更慘。不過這也是趙朝貴自己招來的,此番比試可不正是他挑起的嗎?現在輸得顏麵掃地也得自己承受。趙朝貴承受著所有人的視線,眼神直直盯住地麵,不敢抬起頭,不用想也知道此時周圍人的眼中肯定都是嘲笑,他握住弓身的手臂發白,連嘴唇都跟著輕輕顫抖著。時夢琪最晚看到結果,她剛才一直在閉眼念叨著求神呢,等她看清了嶼哥兒正對麵箭靶上的箭矢時,臉上的緊張頓時全不見蹤影,滿臉興奮看著嶼哥兒的背影,她心中佩服,心中擔心不再,可卻升起了一絲奇怪之意,沒有多想,脫口而出道:“謝景行射箭射得那麽爛,你說你是他教的,我還以為你一定會輸呢,怎麽你這做徒弟的比師傅厲害了這麽多?”趙朝貴猛然抬起頭,視線落在謝景行身上,眼裏滿是錯愕。他府學子們頓時嘩然,他們沒聽錯吧?謝景行射箭射得爛?通州府學學子心中一咯噔,好不容易由嶼哥兒出頭將趙朝貴擊敗了,現在他得知了謝景行的箭術,不會又要起波瀾,再同他們比試吧?時夢琪見了眾人的神態變化,才恍然自己剛才好像將謝景行的底給露出來了,一把捂住嘴,眼露懊惱之色。丘逸晨連忙過去將她擋在身後,對著嶼哥兒和謝景行掃過來的視線嗬嗬傻笑。嶼哥兒眼中生出一絲惱意,可更是無奈,事情明明如他所料,可卻偏偏毀在了時夢琪的一張嘴上。唯有謝景行,他被所有人盯著仍然坦然自若,拍了拍嶼哥兒的後背安撫住他,抬眼看向趙朝貴,對上他緊迫逼人的雙眼,不緊不慢地道:“不瞞大家,剛才嶼哥兒說岔了,他射箭不是我教的,反倒是我的箭法是由他教導出來的。”他淡淡一笑,“隻不過‘名師出不了高徒’說的就是我了,我的射箭水平至今仍然享譽整個通州府學。”他最後還淺淺開了個玩笑,通州府學學子們也很是配合,臉上都露出了笑意。孟冠白更是高聲道:“確實是差到享譽整個通州府學。”這話一出,通州府學學子們更是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