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不是連晚飯都吃不好。晚上那頓,可不是普通慶功宴,他和關應鈞都不能隨意離席。畢竟……如果是普通慶功宴,就該是林警司付錢,而不是他和關應鈞去發飯店請柬。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怎麽回事。簡若沉手往下垂,抓著關應鈞的手指,五指張開,扣進對方指縫,與他十指相扣,“等等再吃午飯,我們甩開寶家雲的視線,偷偷去後門看看?”第176章 也不用親力親為關應鈞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簡若沉的手背, 側眸看向經過的店鋪。時值正午,陽光照在鱗次櫛比的樓宇之間,灑在窗欞, 反射出耀眼的金光。白底紅漆的招牌有新有舊, 上麵的霓虹燈光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一層沉寂的灰色。支起招牌的鐵架經過風雨的侵蝕,有鏽跡灑在白底招牌上,留下紅黃摻雜的鏽斑。天氣炎熱無比,但銅鑼灣商業街卻格外喧囂,越往商場的方向走, 人越多,有些英國女人撐著這遮陽傘, 腳踩高跟鞋, 穿清涼的背心裙, 手腕之間挎著大包小包的紙袋,小步踩在步行街的地磚上。關應鈞拉著簡若沉, 兩人快步走進人群,衝著商場快走幾步,拐進一家與商場相接的首飾店。簡若沉借著銷售和顧客的遮擋往外探了眼, “寶家雲沒跟著,他這麽容易被甩?”“他沒認真跟。寶家雲剛從英國回香江, 對這邊發生的事不熟悉,否則會更謹慎。”關應鈞說著, 掏出小的密封袋將名片裝進去。簡若沉若有所思, “幹這行的,這時候回香江……”在西九龍總區警署的動作下, 如今的香江三合會可謂人人自危,恨不得夾起尾巴來做人。他們散的散, 逃的逃,入獄的入獄,清算的清算。留在香江的恨不得明天就插翅而逃,怎麽還有人上趕著回來?這麽搞不清局勢?兩人在首飾店裏逛了一圈,簡若沉隨便挑了兩個素圈戒指付了錢,跟關應鈞一人一個帶上,消磨了十幾分鍾,又轉頭出店門,穿過商場,繞了小半圈,回到理發店附近。關應鈞想了想,將帽子摘下來,遮住簡若沉在陽光下亮得反光的腦袋。兩人借著附近堆放的雜物和牆壁上拴空調外機的鋼條往上爬,三兩下便登上理發店側樓的二樓房頂。理發店邊上是個飯店,老板在房頂上養了一群鴿子,網狀的鐵絲圈起一塊地麵,一層一層壘起,形成一個方正的鴿子籠,散發出陣陣雞味。簡若沉借著房頂防水條的遮擋,趴在邊上往理發店的方向看。大白天,理發店2樓的窗簾拉著,側麵的窗戶也關上了,後門的卷簾門更是半遮半掩。不一會兒,有人抱著東西從半拉下來的卷簾門裏出來,“哐”一聲扔到地上,正是簡若沉剪頭時,另外幾個顧客之一。他眉眼低垂,歪頭點煙的時候露出了額角的疤,在後門洗了一口之後,竟然渾身一個哆嗦,暢快地呻吟了一聲,衝門內道:“貨不錯啊九哥。”“最後一點,賣完就走了。香江現在管得嚴。”九哥道。那人踹了一腳地上的框子,“走?走去哪裏?難道去英國剪頭?”那框裏是一筐碎發,被重重一踢,濺出來一些,黑的白的混在一起,顯得有些詭譎。九哥彎腰出了卷簾門,端起那框頭發,一股腦倒在一個大的鐵桶裏,又拎起邊上的塑料桶往裏倒油,擦了火柴丟進去。刹時之間,竄高的火光照在兩人麵龐。夾著煙的那人眯著眼,慢條斯理吸了一口指間的香煙,定定地看著火光,“燒了幹什麽?”九哥道:“以防萬一,這些頭發要是被警察弄去檢測,你以為你能好過?”“嗬。”男人笑了聲,“管管你表弟才是正事。”九哥的眉眼一下子冷漠下來,“他剛回來,還以為香江是十年前的香江呢。”“今天那人真不是簡若沉?”說話間,煙已經抽了一半了。男人的神情也越來越飄忽,他有點站不穩,隻好靠在牆壁上,一口一口,抽得越來越急切。“不好說。”九哥眉宇間略有鬱色。看性格並不像是能叫人聞風喪膽的簡顧問。但簡若沉能摁死那麽多頂頭罪犯,根本不會是什麽簡單的人,會騙人也很正常。“怎麽……不好說……我覺、覺得你們已經很隱蔽了,不是吸過十次以上的老顧客都搭不上線。”男人半閉著眼睛,陶醉地吸完最後一口,將燒到煙蒂的煙屁股丟進火桶,在熱度裏享受最後的餘韻。九哥沉默。他是信這個話的。仔細回想,他這間小理發店被香江皇家警署的條子查了不下十次,從一開始的懷疑,到之後的信任,再到能給條子剪頭。此時此刻,可謂無懈可擊。哪怕警務處的人來了,都不一定能找出什麽錯處。簡若沉來了又能看出什麽來呢?大廳那麽幹淨,裏麵沒有一點和毒有關的東西,是最正經不過的理發場所,連洗頭的都是正經聘用的理發師,而且都是男性。九哥放下心來,“要不要貨?”“要,買十萬的。”男人拿出一遝千元麵值的港幣,“你們還有多少原料?”九哥收了錢,從兜裏摸出一個金屬煙盒拍在男人手裏,“都在裏麵,少打聽,現在原料也不好提了,緬國那邊的線也斷了,工廠更是不敢開工,風聲緊,你抽完……要麽跟我們一起跑去國外,要麽就自己戒了吧。”簡若沉聽著,摸清楚了一些眉目。寶家雲從國外回香江,不是為了在這片土地上把販毒做大做強,而是為了幫表哥賺完最後一筆,然後拿著錢出逃海外。回歸前這段時間,確實有不少三合會成員為逃避製裁,偷偷摸摸跑到了周邊各個國家,有些變了國籍,有些成了黑戶。如今情報組織被連鍋端,籌劃了十多年的人才轉移計劃徹底失敗,三合會更是開始人心惶惶,不受控製起來。“我頭發呢?”簡若沉轉頭。“兜裏。”關應鈞拍了下褲兜,他幾乎立刻就明白了簡若沉在擔憂什麽,“沒有毛囊的頭發做不了dna鑒定,誰拿到了都不能丟在案發現場栽贓嫁禍。”他側頭盯著簡若沉,低聲道:“去警校好好上刑事偵緝課,我會抽空……”總警司很忙,他可能抽不出空。關應鈞頓了頓,轉回腦袋,又轉回栽贓的話題:“不會有事。”簡若沉哽了哽,拉回話題,“這個理發店開在這裏多久了?”“十多年了。”關應鈞說著,忽然呼吸一滯,將簡若沉一把摟進懷裏。簡若沉餘光一閃,隻見九哥忽然抬頭,竟隔著熄滅的火星,直直看過來。霎時間。簡若沉耳邊隻剩下鴿子咕咕鳴叫的聲音。他屏住呼吸,整個人縮在防水條下,一時隻能聽見自己心髒悶悶作響的聲音。樓下響起幾道腳步聲。九哥走近餐館,敲了敲窗戶,對從廚房探頭出來的老板道:“阿伯,你頂樓的鴿子叫好大聲,是不是沒食了啊?快上去看看,我聽說最近偷鴿子回家吃的人很多啊。”“哦,哈哈,哪裏會呢?肯定偷不到我們家,我們陽台有鎖。”那阿伯笑嘻嘻的,“多謝你啊,我一會兒上去看看,要是沒丟,就燉一隻送你們嚐嚐。”九哥笑了聲。關應鈞比了個手勢,簡若沉立刻起身,貓著腰往後退了幾步,確定站起來也不會被樓下貼著樓站的九哥看見之後,又回身朝樓底看了一眼。還好,樓與樓之間隻有一人臂展那麽寬。陰暗、潮濕、無人。可惜沒有攀爬的落腳點。但兩層樓也不高,硬跳也不是不行。簡若沉剛起了這個心思,關應鈞便倏然竄起,直奔而來,他攀著樓層的邊緣往下降,接著一蹬牆壁,悄無聲息落在巷子裏,借著張開雙臂。關應鈞無聲道:跳。樓下傳來九哥的聲音:“阿伯,反正我店裏沒什麽事,我來替你喂鴿子吧,您忙,我小時候常做這個,會得很。”簡若沉甚至聽到了摸鑰匙時發出的脆響。那通往陽台的大門似乎即將打開。他不再猶豫,對著關應鈞張開的雙臂縱身躍下。關應鈞抱著他,原地轉了小半圈卸力,然後才將人放下,“走!”這一帶不算銅鑼灣最繁華的地段,穿過小巷,又掠過幾家甜水鋪子與食品鋪子,路過幾個擺攤的小販,兩人才緩緩放鬆了神色,雙雙停在街邊支起的遮陽棚裏,相視著笑出聲來。關應鈞額頭滿是汗水,“我叫計白樓安排人來跟。”“他?”簡若沉愣了愣,“他手上沒別的案子了?”“暫時沒了。”關應鈞拿了手機,邊找電話邊道,“陸家藏的毒品整理完畢之後,他就開始休假了。”這是計白樓八年來休息得最長的一次,接到昔日摯友,如今頂頭上司的電話時,他正在應付家裏安排的相親。來之前他不屑一顧,來之後他覺得男人可能都是容易被荷爾蒙控製的動物,他完全可以理解關應鈞看著簡若沉出神時的心情了。那姑娘是歸國華僑,學的音樂,一頭卷發搭在身後,遮了滿背,如今是香江公開大學的音樂導師。她親聲問:“你工作忙嗎?”計白樓道:“還好,以後可能就不忙了。不忙了跟……相處的時間就多了。”他說話時緊張得掌心出汗,手指都在發抖,感覺自己可能要一見鍾情了。話音剛落,電話就響了。關應鈞道:“銅鑼灣雙清區69號的理發店裏有人販毒,你找人跟一下。”計白樓看著對麵女生揶揄的神色,恨不得把關應鈞叫來單挑,他壓低聲音道:“不是吧阿sir,我現在沒空。”關應鈞還沒說話,就聽見聽筒裏傳來的,留聲機渾厚的薩克斯聲,他微微一愣,“你在約會?”計白樓遲疑道:“我們才第一次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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