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調的太高,他坐在上麵,腿伸進桌子都勉強。那桌子才收了沒多久,又攤了七七八八的書,什麽法醫人類學,毒品研究室之類的大部頭,這個那個攤開穿插著,亂糟糟的。關應鈞沉默了半晌,覺得簡若沉總會把桌子弄得亂七八糟這點也挺可愛。以前看到要出口訓的事,現在都覺得可愛了……他這輩子真是栽在簡若沉手裏,半點翻不了身。關應鈞認命收拾桌子,碰到攤開的就往裏麵加個回形針,免得人下次翻還得找翻到了哪裏。簡若沉誇他:“我自己總下不了手收拾,覺得攤開好讀一些,沒有你可怎麽辦呀。”關應鈞唇角微勾:“哄我?”他懂簡若沉說話的套路。凡是做得好就拚命誇,唬著人心甘情願給他幹一輩子活,還要感恩戴德。“當然是誇你。”簡若沉臉不紅心不跳,左右看看沒人,湊上去親了一下關應鈞的唇角。生薑檸檬味的吻。關應鈞深深看他一眼,回頭收拾好剩下的,“我們接下來要去格羅夫口中的社團一趟,問他們的頭要人,可能要談判,你能不能一起?”簡若沉不假思索:“當然能。”三小時又不是白睡的。“我去下盥洗室。”水喝多了。洗臉的時候,簡若沉模糊響起醫生的叮囑,摸出手帕浸了點水,擰幹搓了把臉,神清氣爽地跟著a組一起出外勤。淩晨兩點。西九龍的霓虹彩燈怦然閃爍,燈管散發出的光輝擴散在黑夜之中,將雲彩也染上幾分顏色。蘭桂坊附近隱隱傳來轟鳴的低音,舞廳地麵隨著節奏震顫,男男女女嬉笑蹦跳著,在汙濁的空氣裏搖頭晃腦地跳舞。黑暗滋生著多巴胺與瘋狂的腎上腺素,有人在這裏豔遇,也有人藏在這裏做鬼。關應鈞聳了聳鼻尖:“有藍仔的味道,大家注意,有人在這裏弄。”藍仔就是搖頭丸。“大家注意,先找大友哥再說,不要輕舉妄動。”關應鈞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分成兩組,散開找。友哥長什麽樣,全憑格羅夫的敘述。眾人隻知道他鑲了個金牙,右手沒有小拇指,隻有四根手指。四根手指,有三根都帶著戒指,據說是為了方便打人。簡若沉環視一圈,見外側無人的卡座桌麵上灑了些白色的粉末。關應鈞摸了一把,撚了撚,拍掉粉末後抬起手背,隔著手背聞了一下,“是da麻弄成的粉。”丁高道:“前段時間西九龍查得緊,九龍城寨那一批抓出來,也斃了不少,這些人估計怕了,隻敢搞這種勁頭小的。”港英對da麻和藍仔的管控幾乎沒有。“就是鑽法律的空子,覺得有恃無恐了。”簡若沉歎了一口氣。這是時代的局限性。除非有個有絕對話語權且對毒品深惡痛絕的人能參與回歸時的立法。否則香江真不能養成大陸這種販毒50g以上必死無疑的優良傳統。“不敢搞冰一類的,就算有進步啦。”張星宗道。簡若沉抿著唇,沒有說話。他側身穿過被腎上腺素和欲望支配的人群,仔仔細細環視著,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看到了目標。“在那!”簡若沉朝著友哥的方向昂起下顎,探手在關應鈞褲兜裏掏了掏。關應鈞神色有異,垂著頭,咬牙切齒道:“摸什麽?”“帽子。”簡若沉指了指頭發。關應鈞深吸一口氣,從工裝短褲側麵的方形兜裏摸出疊好的帽子,展開給簡若沉帶上,“以後別摸側麵的兜。”簡若沉古怪地調整了一下帽子,恍然:“哦,你是不是腿根怕癢?”敏感的地方一般都會更怕癢,因為這些部位敏感神經組織更多。關應鈞:“……是。”簡若沉道:“好好好。”兩人說了幾句,毫不耽擱,直奔友哥而去。丁高不遠不近的看著,心裏剛升起一絲奇怪,轉瞬之間又壓下去。正事重要,正事重要!簡若沉、關應鈞、丁高、張星宗四人呈包抄形式將友哥團團圍住,剛走進卡座,卻見友哥身側的男人突然暴起,將他的頭摁在卡座的玻璃茶幾上,喝道:“誰大爺的讓你在我的廠子裏搞毒品,你大爺的,想他大爺害死我是不是?”一句話裏三個大爺。關應鈞手一抬,下意識將簡若沉往後擋了擋,“飛爺。”簡若沉:?認識?那人聽到這聲,立刻回頭,見是關應鈞,氣勢頓時就弱下來了,“關sir,您怎麽來?”他頓了頓,反應過來,又一腳踹在想跑的友哥身上,“你大爺的招過來的是不是!”飛爺踢完又對著關應鈞笑,“對不住啊,手底下的小弟不懂事,我會教訓的。”簡若沉挑起眉,“飛爺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飛泉稀奇地瞥了眼被關應鈞護著的人。哎喲,關sir現在會享受了。出來辦案還帶家屬呢?這半拉臉露著,小嘴那麽粉。他想歸想,不耽誤點頭哈腰,“我清場,各位盡管查,行不行?”“清場了,我們查什麽?”關應鈞扯起對講,“畢注意,帶人封了三個出口,現在開始誰也不許出去。”李飛泉臉色一變,“關sir,手下的人搞這種東西真不是我本意,你們這樣一封,以後我這生意還怎麽做?”簡若沉緩聲安撫,“您還是想想怎麽脫身才好。友哥完全可以說賣毒品是你指使的,你不配合我們調查,到時候難辭其咎。”李飛泉立刻被說服了,但很快察覺出不對勁來。這要是關sir的家屬,那現在西九龍警署警察的家屬都這麽專業了?比他大爺的真警察還會說。“你是誰啊?”李飛泉打探,“咱們這個場麵,外行人還是別……”“你好。”簡若沉摘了帽子,伸手打斷道,“簡若沉。”李飛泉一屁股跌坐在卡座的沙發上。大爺的,他剛才還說什麽外行人。這是外行人嗎?這是三合會的爹啊!西九龍的三合會再也不敢碰毒品,百分之八十歸功於簡若沉。有不懂事的小馬仔覺得一個19歲的黃毛小子沒什麽可怕。大爺的,沒點眼力見。不可怕,他一進西九龍,西九龍就傾盡全力一舉搗毀九龍城寨底下的大型製毒工廠?不可怕,他一進西九龍,法院都被嚇得一反常態,連續槍斃兩個?據說第三個就要出現了,應該是那什麽奧利維基思。太他大爺的可怕了。李飛泉拎著友哥的領子,又將人摁在卡座的玻璃桌麵上,對著邊上的小弟道:“去,你把所有弟兄都叫來。你們兩個,過來摁著!”關應鈞笑了笑,掏出一根煙遞過去,“多謝飛哥配合。”香江的情況擺在這裏,底層人民裏還有很大一部分古惑仔。有些人講義氣,也沒做錯什麽事,隻是懶,頭腦簡單,沒上學開蒙,更不想搞正經工作。李飛泉和黃有全都是這樣的人。隻不過黃有全有腦子有見識,被收編成了正經的線人。李飛泉接了煙,慶幸自己識時務,當場點了,吸的時候手都在抖。他怕關應鈞,因為那是個活閻王。惹了必定要脫層皮。但怕簡若沉,純粹是因為這是個活爹。他怕死。李飛泉賠笑:“配合警方工作嘛,應該的應該的。”很快,場子裏聚的十幾個小頭目都到了。李飛泉將開雪茄的雪茄剪丟在友哥麵前,“曹友方,別怪你哥不講情麵,規矩就是規矩,今天趁著大夥都在,你先把咱們家裏的事情了結再和警察走。”“我以前說了,誰碰毒,誰就砍了右手大拇指!曹友方,自己動吧。”簡若沉蹙了下眉:“等等。”李飛泉睨過來。這活爹幹什麽?駁他麵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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