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簡若沉低聲道。關應鈞:“隨機應變,注意安全。”簡若沉低低“嗯”了一聲,話音剛落,側麵的門把手便被微微下壓。羅彬文微微躬身,“基思先生,請。”為了防止客人看不清門內和門外的落差,皇記的包間門口特意裝了一排射燈。托這排射燈的福,簡若沉清晰地看見了奧利維康納特基思臉上的表情。這位教授在聽到基思先生這個稱呼的那一刻,極快速地眯了一下眼睛。他上眼瞼下壓,嘴唇單邊勾起,額角肌肉緊繃,這是一個典型的厭惡後輕蔑的表情。奧利維康納特基思不喜歡這個稱呼。可是外國人的姓就是最後一個單詞,羅彬文的稱呼沒有出任何差錯。簡若沉站起身,為避免身上佩戴的設備暴露,沒有上前,隻是對著麵前的座椅伸手,“康納特教授,請坐。”奧利維康納特基思的眉眼果然舒展開,“您好。”他走到簡若沉麵前坐下,“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您,是簡先生還是康納特先生?”簡若沉沒回答,掃了仍然站在門口的羅彬文一眼,側身讓了個位置出來,拍了拍身側,“羅叔,一起坐。”奧利維康納特基思又微微眯了下眼。意識到羅彬文和簡若沉的關係比他們表現出來的更好。冷落羅彬文這件事,讓這位小康納特先生不高興了。羅彬文並未推脫,躬身對著奧利維基思行了一禮,款款坐到簡若沉身側。“基思先生。”簡若沉又換回了稱呼。他雙手交握,十指交叉擱於桌麵,“我今天是以康納特繼承人的身份來跟您談論科研基金的問題,所以您還是叫我康納特先生吧。好嗎?”奧利維基思呼吸微微一滯。有那麽一刻,他幾乎要在簡若沉身上看見當年那個女人的影子了。那麽強勢,那麽像。一樣的聰明,一樣的毫不留情。簡若沉肅著臉說完,盯了一會兒基思教授的表情,又低低笑了聲,“我開玩笑的,您放鬆些,叫我簡若沉就行,說實話我還不適應繼承人的身份,也不適應康納特這個名字。您看看菜單,也不知道您的口味。”隔壁包間裏。張星宗沒忍住笑了一聲。妙啊!這哪是不適應繼承人身份,這是在陰陽基思教授明明姓基思,卻對外有意無意強調中間名呢。就喜歡簡若沉這種受不了一點氣,有仇當場報的樣子,太舒服了,令人心情愉悅。精彩。正當眾人期待著簡若沉的妙語連珠時。奧利維基思剛拿起菜單翻了一頁,默默揣測著簡若沉的意圖。還未有頭緒,簡若沉便突兀開口:“先生,你殺過人嗎?”第112章 一定很勁話音剛落, 奧利維基思猝然抬眸,瞳孔猝然收縮一瞬。他直直盯著簡若沉的眼睛,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聽錯。簡若沉不動如山地等著。他唇邊掛著笑, 眸子卻冷然逼人。這是一場無聲的博弈。不是審訊, 勝似審訊。奧利維康納特基思喉結在有些鬆弛的脖頸皮肉裏上下滑動兩下。他脊背發寒。自從進了這扇門,事情的發展就與他的預期背道而馳,簡若沉竟然在短短幾分鍾之內,將主動權牢牢握在了手心。他甚至摸不清簡若沉這麽問話的目的是什麽。奧利維基思很快鎮定下來。他笑笑,反問:“你覺得我有沒有殺過人?”簡若沉看夠了他的表情, 卻沒理會反問,而是低頭看向菜單, 邊翻邊道:“蜜烤小羊排怎麽樣?”奧利維基思脊背發僵, 喉嚨裏像是卡了一塊尖銳的刺。他幾乎完全僵住了。簡若沉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不理會他的反應?簡若沉是不是知道了他這些年做下的事?如果知道了, 那知道了多少?他身上的事情,蘇格蘭場的警察都束手無策, 小小香江之中,區區一個西九龍總區警署的重案組又能知道什麽呢?奧利維基思死死盯著簡若沉,頓了半晌才道:“小羊排不錯。”眼前的少年像是油畫上走下來的美人, 漂亮得過分,那雙近乎金色的眼睛, 還有燈光下灑滿了銀輝的頭發,無一不像當年那個女人。太漂亮了, 妖異得像是山間鬼魅, 令人恐懼。簡若沉偏頭對著羅彬文說了幾句話,將點餐配菜的事情全權交了出去, 這才轉頭繼續剛才的話題,“我覺得您殺過人。”奧利維基思整個人都麻了, 涼意從腳心直竄頭頂,心裏的報警器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西九龍總區警署一定知道什麽了!簡若沉看著奧利維基思蠟皮一般蒼白的麵頰,輕輕笑了笑。基思教授的表現不算明顯,但足夠做判斷了。他在聽到問題之後表現出了明顯的防備和對抗的情緒。沒有殺過人的人聽到這種話的第一反應絕對是驚訝、匪夷所思甚至可能會覺得問問題的人腦子不大好,而不是防備之後進入短暫回憶。奧利維康納特基思絕對殺過人。而且從他回憶的時間長短來看,他殺過的人絕不止一個!意外收獲!簡若沉舔了舔唇,心跳逐漸加快。得想個辦法讓奧利維基思疑神疑鬼才行。一般來說,當罪犯對自己處理過的犯罪現場產生不自信的情緒時,很可能會重回現場進行二次處理和檢查。那是就是西九龍總區警署拿到證據的機會!簡若沉屈著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麵,喚回奧利維基思注意力,表情鬆弛地笑笑:“其實……不僅您殺過人,我也殺過人。”奧利維基思被弄糊塗了,“什麽意思?”簡若沉:“您有沒有聽過一種說法,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間接或直接地參與到殺死另一個人的過程中去過。”奧利維基思懵了。怎麽突然哲學起來了?他和簡若沉對視著,愈發覺得這個人深不可測。包廂的空氣也令人壓抑,少年似是而非的問題和篤定的語氣,讓奧利維基思開始不確定自己往日究竟有沒有處理幹淨案發現場的一切。他越回憶,越覺得可疑。每一樁每一件,似乎都有那麽一丁點沒處理好的地方。越想,越坐立不安。簡若沉笑得和善,“我沒有讓您感覺不快吧,教授?”他的英語流暢而抑揚頓挫,聲音輕輕地飄進耳廓裏,像是地獄中傳出的歌聲。簡若沉笑道:“您知道的,我現在是西九龍總區警署重案組的犯罪心理顧問,對繼承家業沒什麽興趣,產業都交由羅彬文打理,反而對研究罪犯的微表情感興趣。”“我一見到您,就覺得您格外親切,忍不住話多了些。”奧利維基思毛骨悚然,總覺得簡若沉話裏有話。是啊,簡若沉會犯罪心理學,現在跟著fbi的犯罪行為分析專家學習,且參與了多場審問,早就已經是西九龍總區警署的傳奇人物了。雖然他不喜歡簡若沉,但不可否認的是,簡若沉的一身本事確實不容小覷。奧利維基思汗毛乍起,簡若沉分辨微表情那樣厲害,會不會從他的回答裏看出什麽來?剛才的問話是不是簡若沉的試探?奧利維基思剛要張口說話,包廂的房門便被敲響,兩名服務生端著密烤小羊排的隔熱木盤進來,將兩份羊排分別放到了簡若沉和奧利維基思麵前。霍明軒板著一張路人臉,語調平穩地和奧利維介紹著小羊排,視線快速將這位教授從上到下掃了一遍。略微發福,但總體而言身材還算勻稱,衣著整齊,全是高定立裁,很合身。後腰、大腿和腋下都未見配槍,機動攻擊性和危險性不強。奧利維基思沒注意到霍明軒的眼神,他垂眸盯著鐵板上被炙烤得滋滋作響的小羊排,和羊肉邊緣處冒出的氣泡,隻覺得如今在鐵板上的那塊肉好像就是他自己。焦灼,壓抑。簡若沉拿起刀,有條不紊地把小羊排切成兩厘米見方的方塊,“您介意邊吃邊聊嗎?我們還是說正事吧,咱們不是為了科研基金的事情才聚頭麽?”奧利維基思手中的銀質刀叉在鐵盤裏發出一聲刺響。他眼神陰鷙地盯著麵前這塊充滿羊興味的肉,現在的局麵對他來說不利,主動權完全掌握在簡若沉手裏,他好像連話都插不上一句。實在太氣人了!遲早要把那條能說會道的舌頭割下來!他陰沉著臉,切了一塊羊肉塞進嘴裏,“我還以為您約我來閑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