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份精致,卻沒給吃麵帶來什麽負擔。簡若沉吃麵時不咬斷,無論多長都要用筷子鉤住塞進嘴巴,把麵頰都塞得凸起一塊,嘴唇被湯汁浸透了,藕色逐漸褪去,紅潤充血,熱成一抹雨中花瓣似的豔色。雲吞也要分兩口吃,第一口吃純味的,第二口在特色醬料裏滾一圈,沾滿了才肯咬下去。簡若沉吃到最後捧著碗把湯都喝了。他放下碗,盯著裏麵最後一顆蝦仁打了個嗝。實在吃不下了。“很多東西,試一試才知道喜不喜歡。”關應鈞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有力,冷靜而清晰。這話說得突兀,簡若沉抬起眸子,琥珀色的瞳仁碧彎一樣清澈見底,洞悉而明亮,“你說人還是麵?”關應鈞道:“都一樣。”他起身,“走吧,邊走邊聊。”簡若沉抽了張紙,擦幹淨臉和手,跟著關應鈞走上七拐八拐的小路。越過長滿青苔的台階,跨過錯落的圍欄,一步步登高,最終停在了一個小山坡頂的旅館天台。關應鈞走到麵對著夜景的鐵質園藝椅上坐下。微風吹過,簡若沉坐到他身側。兩人靜默了一會兒。“我剛開始做臥底,還沒能打入目標社交圈之內的時候經常來這裏。”關應鈞指了指星點燈火之中,最亮的一片,“那裏是天山社團的據點,五年前被警方端了,變成了一間公益養老院。”簡若沉看了一會兒,“很好看。”關應鈞唇角輕揚,轉頭看向身側。夜風把簡若沉沒束進辮子的發絲吹起來,一縷鉤到簡若沉小巧的鼻頭。他的鼻尖是圓的,鼻梁和山根連成一條直線,挺翹好看。關應鈞呼吸停住了,他知道接下來的話說出口之後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但是愛這個東西那樣不講道理,他年紀這麽大了,總不能等著小的開竅,他要試一試。簡若沉太會拿捏與人相處的分寸。再不說,或許他們這輩子就這樣了。關應鈞盯著簡若沉,“你要不要跟我試試?”簡若沉看著腳下星星點點的燈光,想的卻是剛剛吃的那碗麵。看上去平平無奇,嚐起來卻滋味豐富令人驚喜的麵。連他最討厭的清水煮菜在那碗麵裏都變得不一樣了。就好像關應鈞。看上去冷麵,淡漠,心裏隻有真相和案子,甚至有點不近人情。實際上心是熱的,滾燙的。關應鈞伸出手,將幾乎要被風吹到簡若沉嘴裏的頭發撥開,然後張開掌心,貼在少年的側臉,視線深邃而灼熱,“既然動心了,為什麽不試?”簡若沉不知道是被碰的,還是被燙的。他哆嗦一下,深吸一口氣道:“如果我們最後分開了,我沒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而且你或許承受不住跟我在一起產生的後果。沒有孩子,會被人詬病指點,可能對仕途有影響,勒金文和陳雲川或許不同意,哪一個都會讓你退縮的。”簡若沉低聲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友情更穩定,我也不用去想什麽才是喜歡。”關應鈞笑了。他心跳很快,聲音低低啞啞,“原來你想要穩定的感情。”簡若沉吞咽了一下,小巧的喉結一滾,“對。”“你怎麽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關應鈞的視線掃過簡若沉的嘴唇,直直對上他的眼睛,“你看我像在說謊嗎?”簡若沉看著男人平靜而堅毅的臉,看到他眸子藏著的,不再克製的蓬勃感情,燙到似,慌亂地別開視線,耳朵慢慢地燙起來。關應鈞伸手,掌心托住他的下顎。簡若沉不得不轉過臉來,盯著那張誠摯的,半點說謊表情都沒有臉,隻覺得下顎處的手指與手心異常的火熱。關應鈞道:“勒金文和陳雲川都知道我喜歡的是誰,你不用擔心他們,至於其他,我更不在意。”簡若沉看著他眼中映著的,星星點點的星光,飄忽不定的心慢慢回落。關應鈞輕聲道:“給我一個跟你在一起的機會,試一試,一個月?你要是覺得公開試太突然,不穩定,那我們偷偷試也可以。”他頓了頓,“我都可以。”夜風是涼的,簡若沉卻熱得渾身冒汗。他是成年人了,意識到動心之後想得自然也會更多,關應鈞這個90年代的人都不怕困難了,他一個2030新青年怕什麽?他抓著關應鈞的手,從臉上拿下來。關應鈞喉結滾了滾,以為簡若沉不同意。感覺被槍指著的時候都沒這麽心涼過。結束身體接觸的少年卻慌亂地摸了一下通紅的耳尖,“我要上學的,又不能一直待在警局。”關應鈞明白了,他低下頭,低低笑出聲,“那兩個月。”“好。”簡若沉話音剛落,關應鈞就抓住了他的手,另一隻手挪到簡若沉的腦後,托著他的後腦勺,手指插進發絲裏輕輕摩挲著。頭皮上傳來的麻癢叫人發抖,簡若沉道:“接下來做什麽啊,鈞哥。”關應鈞呼吸一下子停住了,心髒幾乎要撞破胸膛。簡若沉離得近,甚至聽到了這道聲音,都試一試了,那也不必拘著逗弄的心思。他笑道:“你不能教了我動心,卻要我自己悟接下來的東西,教教我怎麽喜歡人啊,關sir你唔。”二月的香江。夜風吹得勤,樹影摩挲著,發出沙沙的聲響,樓頂的雜草掃在腳踝,樓下是來往的行人,第一層,是明亮的餐館。餐館裏是說說笑笑推杯換盞的人。天台上,關應鈞在親簡若沉。他親了一下就離開。一觸即分。兩人額頭抵著額頭,紛亂的呼吸交錯在一起。關應鈞低聲道:“我鍾意你。”簡若沉有點懵了,他碰了一下唇瓣。哦,原來再冷硬的男人,嘴巴也是軟的。關應鈞低低笑了一下,“確認了關係就是喜歡,要接吻的。知不知道?”第75章 紮頭發隔壁樓層裏傳杯弄盞的聲音忽然響亮起來。杯子相撞的聲音, 勺子碰到碗筷的聲音,服務員的傳菜聲交錯在一起,伴隨著飄上半空的粵菜香氣, 混雜成一種濕潤而吵嚷的煙火氣。旅館的天台上沒有燈, 側樓散發的昏黃光影,讓關應鈞高挺地鼻梁在側臉落下一道陰影。兩人額頭抵著額頭,鼻尖對著鼻尖。簡若沉熱出了汗,血液鼓噪著,衝擊著鼓膜, 心跳一下比一下快,和關應鈞的交錯在一起。呼吸愈發混亂。他偏了偏頭, 將吻落在關應鈞的唇角, 聲音輕而啞, “我知道。”簡若沉碰完就退開。他覺得胃沒剛才那麽頂的難受了,又害怕關應鈞再親下來, 於是轉移話題似的,“我想吃炸魚尾。”關應鈞的手握在簡若沉的後頸上,輕按著捏了兩下, 隱忍又難耐地笑了聲。低啞的,透著股欲色。簡若沉覺得後頸的麻和癢順著脊椎骨竄至全身, 甚至叫人坐立不安起來。“走吧。”關應鈞道。他伸手,慢慢理順了簡若沉的頭發, 見馬尾被摩挲鬆了, 就拆開絲帶重新幫他綁了一個,然後撫平了少年起了些許褶皺的上衣。簡若沉抬手摸了一把頭發, 比自己紮的好多了,“你怎麽會紮這個?”“有天早上, 你說你不會紮。”關應鈞抬手,用食指的指節蹭了蹭他的麵頰,“走吧,去吃炸魚尾。”簡若沉把臉對著風吹過來的地方晾了一會兒,才轉頭走回關應鈞身邊。這件旅館建在一個小山坡上,台階陰暗潮濕,沒什麽人來。關應鈞垂落的手指碰了一下簡若沉的,然後抓住他的手攥在手心。兩人靜默地走了一段。前麵傳來幾個男人哈哈大笑的寒暄聲。“林哥,這次就拜托你了。”“都是兄弟,小事小事。”“話不能這麽說……”關應鈞就鬆開手。簡若沉立刻把手指塞進衣兜裏揣著走。炸魚尾的攤子離得不遠,油鍋滾著暗色的豆油,魚尾用鐵鉤穿著,掛在鐵鍋的邊緣,油鍋裏冒著細密的泡。“炸魚泡炸魚尾都有,要多少?”老板娘看了一眼簡若沉身後的關應鈞,“唷關sir,來做事?”關應鈞道:“不是。都來一份,辣椒換成胡椒粉。魚尾要脆的。”老板娘本來還想攀談,問問簡若沉和關應鈞要不要介紹女朋友之類,對上關應鈞那張公事公辦的冷臉,頓時什麽話都咽下去了。沒勁兒。她把紙碗遞出去,收了錢,轉頭招呼其他路過的客人。簡若沉接過碗,先插起魚尾咬了一口,含混道:“買的有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