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明心已經完全亂了，看不見喬橋的地方片刻也再待不下去, 一言不發，拿起外套徑直就往外走。“宋以明！”首位上的老爺子出生叫住了他，沉著嗓音問：“人馬上到齊了, 你要到哪兒去？”會議室裏頓時靜下來。宋以明顧不上周圍的很多目光，微微低頭，毫無回轉餘地地對老爺子說：“爺爺, 對不起，我現在必須要回去。”說完不等老爺子再開口, 宋以明越過站在門口的幾個人，推開門快步走了出去。小別墅裏, 保姆阿姨還在收拾廚房，喬宏和徐芸也還在樓下發愁，樓上忽然傳過來噔噔噔的腳步聲。兩人抬頭一望，發現兒子換了外出的衣服，腳上也穿了襪子，背著個小包像是要打算出門。“爸爸媽媽我要出去一趟。”不等兩人開口問，喬橋就說道。徐芸愣了愣，問：“外麵天要黑了，寶貝，這麽晚要去哪裏呀？”喬橋還沒編好理由，從鞋櫃裏找出自己的鞋，轉身坐在鞋凳上，才含糊道：“我晚上沒吃飽，出去買點兒吃的。”阿姨聽見聲響，立刻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喊：“廚房裏還有吃的捏，還是熱的，阿姨給你端出來……”“不要，我出去吃。”喬橋從鞋凳上跳起來，不給屋裏人多問的機會，跟隻活潑的兔子似的跳走了。深夜十二點過，天地間外籟俱靜，隻有樹林裏的陣陣蟬鳴。小別墅裏燈已經全黑了，似乎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但仔細一瞧，才能發現並不是這樣，客廳黑漆漆的沙發上並排坐著兩個人，像是在等著什麽。忽然，外麵的車聲驚了院子裏打盹的狗，狗叫聲又吵醒了屋裏瞌睡的人。喬宏噌的睜開眼跳站來，快步走到窗戶邊，扒開窗簾的一角往外望去。院子外果然停下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雖然關了遠光，光線沒那麽亮，喬宏還是一眼認出從車上下來的是他家寶貝兒子。車燈沒熄，宋以明卻沒再上車，反而和喬橋一起往別墅走了過來。夫妻倆沒料到宋以明這麽晚了還會進屋，嚇了一跳，趕緊往後跑，慌忙躲進了客廳的屏風牆後邊。剛站定，指紋解鎖提示音就響了。喬宏和徐芸屏住呼吸，不知道會聽到什麽。先傳進耳朵裏的是他們兒子的聲音，壓著嗓子：“別開客廳燈！爸爸媽媽都睡了。”客廳燈如言沒被打開，但好一會兒都沒再聽到其他聲音傳來。喬宏和徐芸越等心裏頭越發慌，對視一眼，忍不住貼著牆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借著屏風中間的雕花圓窗往玄關看去。玄關一盞小夜燈發出暖黃色的光，映在坐在牆邊的鞋凳上的喬橋身上。喬橋正聚精會神地看著手機，手指頭在屏幕上點來點去，臉上的光五光十色地晃，一看就知道又是在打遊戲了。而身著一身西裝的宋以明蹲在喬橋腳邊，正給喬橋換鞋。喬橋原本是笑著的，分神看了一眼，小臉就板了起來，縮著腳說：“我不要穿這雙。”聽到喬橋這麽說，宋以明便把手裏的拖鞋放了回去，往鞋櫃裏看了看，伸手又拿出了另一雙，仰頭試探著問：“那這個呢？”喬橋沒抬眼，自顧自地把整局遊戲打完了，才抽出空來，朝一直把拖鞋舉了半天的宋以明手裏麵看過去。是那雙卡通大黃鴨的拖鞋。喬橋一看就笑了，說：“這是給你買的。”宋以明頓時受寵若驚，又低頭去看手上的鞋。今天兩個人出去吃飯，喬橋一晚上都沒怎麽搭理宋以明，現在終於肯和宋以明說話了，像是有鬆動的跡象了。宋以明當即往地上坐下，把腳上穿的鞋脫了下來，換上了喬橋新買的拖鞋。喬橋也靜靜地瞧著，等宋以明好了，才眨了眨眼睛，問：“小不小啊？”“不小。”宋以明仰起臉笑。喬橋“哦”了一聲，低著頭，麵無表情地看著宋以明說：“剛剛騙你的，家裏沒準備你的拖鞋，這雙是我的，你沒感覺出來碼數不對嗎？”宋以明臉上的笑一下僵住，頓了好一會兒，默默地把鞋脫了下來，重新拿在手上，想幫喬橋穿上，又被喬橋躲開了。“我不要。”喬橋語氣很任性：“你穿過了。”宋以明聲音很小心，說：“今晚先穿著，明天給你買新的，好不好？”“不好。”喬橋一口拒絕。宋以明想了想，又說：“我現在就去買，喬喬等會兒好不好？”喬橋還是那句非常抗拒的“不好”，語氣硬邦邦的：“不要你的。”喬橋三番兩次駁宋以明的麵，一點兒麵子都不給，旁觀的喬宏和徐芸兩個人聽著，心都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喬宏和徐芸其實也知道自家孩子嬌縱。可他們沒辦法，既狠不下心管教，也不忍心管教。喬橋剛出生的時候，他們一家子還很窮，喬宏和徐芸那時忙於生存，很難能顧得上孩子，後來好不容易搭上宋家，又為了能抓住機會站穩腳跟，隻能硬著頭皮在商場上闖，幾乎全部精力撲到了工作上。疏於對喬橋的照顧，好幾年之後，兩人才知道，喬橋中學的時候性情突然變得尖銳、不願意去學校，原來是因為他在學校受排擠、被欺淩。夫妻倆心疼孩子，又無法彌補從前，隻能毫無原則地嬌縱喬橋，把氣全撒到當時跟喬橋同在一個學校上學的宋以明身上。本以為能保護自己的孩子一輩子，可誰又能想到會這樣天翻地覆。喬家失了倚仗，喬橋被嬌慣出的這個性子以後已經沒人會再慣著他了……喬橋年紀小不懂事，要是因此得罪了宋以明，今後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徐芸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自尋死路，握緊了拳頭，抬腿就要走出去。就在這時，喬橋丟下手機，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眼睛眯了起來，很困倦地朝宋以明伸出手，說：“抱。”宋以明立刻靠上前去，雙手托住喬橋的屁股和腿彎，稍稍一用力，就穩穩地把人抱了起來。喬橋嘴很硬，身體卻很柔軟，被抱著一點兒勁兒的懶得用，像是全身心地依賴著宋以明似的，宋以明心軟得不行，僵著胳膊一動都不敢動，生怕把喬橋顛著，擾了喬橋的好夢。“宋以明。”喬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巴靠在了宋以明肩上，問：“你知道錯了沒有？”“知道，我錯了。”宋以明應得很快，像是等這句話等了許久了，迫不及待似的。喬橋問：“哪裏錯了？”“……”宋以明想了想，才很謹慎地說：“不該不來找你。”“不對。”喬橋皺起了眉頭，不高興地說：“你真是笨死了。”宋以明想再說話，又不敢再說話，生怕再說錯話惹得喬橋更生氣。喬橋把胳膊從宋以明肩上縮回來，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點了點宋以明心口的位置，說：“你再好好想想，你都沒有想清楚你在我心裏的位置。”宋以明心像是忽然被電流擊中，整個人被定住，唯獨那顆心髒在喬橋的手指頭底下如同擂鼓般瘋狂跳動了起來。“……”宋以明張了張嘴，卻因為震動太過，甚至沒能發出聲音。喬橋沒等宋以明反應，已經收回了手，不再理他，偏過頭，重新把腦袋埋進了宋以明的胸口裏。喬橋裝了一晚上高冷，就為了給宋以明一個教訓，這會兒已經很累了，閉上了眼睛，小聲說：“宋以明，我想睡覺了。”宋以明這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抬起手拍了拍喬橋的後背，低聲哄他說“你睡”，步履小心地抱著喬橋往客廳裏走去。走上旋轉樓梯，身形被欄杆和室內綠植遮住時，宋以明步伐才稍微頓了一下，視線不經意地往右側望過去了一眼，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喬橋的生物鍾很準時，每天九點過就會開始犯困，沒有特殊情況，最晚十點就必須要入睡。今晚要不是因為在跟宋以明生氣，絕對不可能熬夜熬到現在。這時終於把話說清楚了，喬橋也已經實在困得不行了，宋以明還沒把他抱回到房間裏，懷裏喬橋就已經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第114章 臥房的空調沒提前打開, 還沒進房間就感覺到了一陣悶熱。宋以明腳步緩下來，一邊往裏走，一邊驅動起體內能量, 緩緩往周身輸送絲絲涼意, 等室內溫度完全降下來, 才彎腰把喬橋放進被窩。鬆開手想起身的時候, 忽然感覺到脖子上傳來了一點兒阻礙。宋以明低頭看去，心跳瞬間加快了節拍。喬橋的手抓著宋以明胸前的領帶，攥得緊緊的，像是生怕他跑掉了。宋以明躬著身，握著那隻勾住他心髒的手, 小心翼翼地把那幾根白生生的手指頭挨個掰開了, 也不敢有多餘的動作，小心地把那隻手掩進被褥裏, 然後挨著床沿在地板上坐了下來, 臉靠著床沿，悄無聲息地瞧著沉睡著的喬橋。喬橋好漂亮, 睡著了也好漂亮，露在被褥外麵的小臉小巧又白淨，臉頰和鼻頭有點粉, 呼吸輕淺，看得人心坎裏都是軟的。其實也不一定非要看見，宋以明想, 就算看不見，隻要想到喬橋, 他的心頭裏也是都甜的。宋以明真的好喜歡喬橋。每當心裏默念出這兩個字，宋以明便心潮澎湃, 四肢百骸隨之湧出蓬勃愛意。宋以明想對喬橋好，想讓喬橋開心，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喬橋，卻永遠學不會正確的方式。他曾經自私過，對喬橋輕視過，罔顧喬橋的意願，為了一己私欲把喬橋綁在身邊，做錯了太多，於是這一世他小心克製，自以為學會了退讓，自以為隻要不爭不搶，給喬橋喜歡的自由就可以讓喬橋高興，卻還是弄巧成拙。宋以明應該是所有追求者裏最差勁的那一個了。宋明軒擁有喬橋喜歡的溫馨的小家，會給喬橋做好吃的飯菜，會逗喬橋笑，可以讓喬橋開心。宋以明什麽也不會，連依葫蘆畫瓢都做不到，自以為用心，其實隻會莽莽撞撞，到了最後還要喬橋先來開口。可是即使宋以明蠢笨成這樣，喬橋還是願意等他、耐心教他，願意指著他的心口告訴他，你在我心裏很重要。再不會有第二個喬橋了，這麽好的喬橋，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宋以明這些天一直很猶豫，他害怕再次失去，不敢麵對喬橋，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有挽回的機會。可宋以明現在想明白了。或許不遠的將來喬橋恢複記憶後會厭惡，會憎恨他的欺騙，惡心他曾經的親近，但無論今後怎樣，就在現在，在此刻，宋以明想讓喬橋是開心的。夜色靜悄悄的，屋裏更是靜，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喬橋睡覺很乖，安安分分的，給他擺好一個姿勢一晚上都不會動一下。因著這個原因，宋以明守在床邊，一晚上不知道多少次伸出手去探喬橋的鼻息，直到感受到撲到皮膚上的微弱氣息，高懸的心才能短暫地鬆懈下來。喬橋靈魂重聚不久，身體還很虛弱，需要能量，更需要很充足的睡眠來休養，所以喬橋總是睡得很沉，不容易醒過來，像是一旦睡著了，就徹底和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聯係似的。宋以明心裏其實很清楚喬橋現在的身體狀況，可瞧著瞧著，還是忍不住去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