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著筆,正襟危坐,麵前很鄭重地攤開著一本筆記本。“殺戮者”問他們,為什麽他們能相互喜歡對方,為什麽能這樣自然而然地知道對方的想法和心意,為什麽能這樣要好的在一起。這些事往時相處都是自然而然的,沒有人去特意琢磨,因此對於“殺戮者”提出的這些問題,他們答的都很零碎。“殺戮者”卻聽得很專注。每得到一點回答,他都會仔仔細細地將黎峰或者黎峰的戀人所說的話記下來,黎峰趁著“殺戮者”在聽戀人說話,湊過去偷瞄了兩眼,發現他甚至連情話都認認真真地記錄到了筆記本上。黎峰看著看著,逐漸忘了緊張恐懼。黎峰越來越好奇這尊殺神口中那個“喜歡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了,竟然能讓這樣的人為他折腰,為他沉迷至此。給出這麽多的耐心,花費這麽大的心思,就為了能哄他開心,也太離譜了……黎峰心裏想著,一不留神就說了出來。黎峰反應過來,才發現周圍的氣壓忽然變得很低,上一秒還在說話的戀人不知為何頓住了,黎峰後知後覺地抬起頭。坐在對麵的“殺戮者”正抬著眼,眸色漆黑的那雙眼睛地看著他。空氣仿佛凝固了。黎峰撓了撓頭,額頭冒出了汗,結巴道:“那個,我……”“因為我做錯了事。”殺戮者垂下了眼,看上去竟有幾分低落,他說:“我好像察覺得太遲……他生我的氣了。”黎峰一下來了精神,說:“這有什麽好煩惱的,生氣了就去哄啊。”“殺戮者”似乎愣了一下,問:“怎麽哄?”“哄人還不簡單嗎?”黎峰一派熟練地說:“抽空多陪陪著他,和他一起吃飯,一起聊天,有空的話還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玩,去看個電影、逛逛商場,經常給他準備一些能讓他驚喜的小禮物……”黎峰打開了話匣,說起來滔滔不絕,早已經忘了剛才的恐懼:“還有就是多說好聽的話,叫他寶寶、寶貝,誇獎他讚美他,什麽好聽的話都往外說,讓他知道你喜歡他、你愛他,拿真心打動”黎峰說著,忽然注意到了一旁戀人瞥過來的眼神。黎峰忽然察覺自己暴露了什麽,趕緊咳嗽了一聲,話音一轉,說:“其實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那個……”黎峰清了清嗓子,正色說:“其實你也不用刻意去說什麽做什麽,真心往往是體現在細節上,如果你真的愛他,不用什麽甜言蜜語,隻要你對他用心,他都是能感受到的。”黎峰那天在那個房間裏待了很久,他們再走出來時,天都已經黑了。“殺戮者”將他們送出了小世界,同時也警告他們,不要再踏足這個世界。因此在此後的五千年裏,黎峰牢記了他的話,再也沒有踏足過831563。直到整個係統遭遇劇變,831563跌回f等級,“殺戮者”身亡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係統……黎峰才得知了這個消息。……回憶如潮水般從腦海中穿過,黎峰小心地將戀人的身影珍藏,艱難地從久遠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殺戮者”仍同萬年前一樣,高高在上地坐在那兒,沉寂冷淡地看著他。黎峰定了定神,繼續開口說:“就像這次現在一樣,我們曾經都猜測,“殺戮者”大肆搜尋係統中年輕漂亮的男孩兒,或是出於玩弄的心態,或是有某種特殊癖好……”“在那天我才知道。”黎峰輕聲說:“原來您隻是在找那一個人。”第47章 宋以明抬手挑起暗紅色的簾子, 隨著布簾的掀開,一層籠著屋子的無形光罩也隨之亮了亮。宋以明放輕了腳步,踏進了裏麵那間休息室。第一眼望過去的時候, 宋以明甚至都沒能瞧見喬橋在哪兒, 視線再一轉, 才在床上瞥見了那團小小的身影。喬橋整個人蜷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縮在小床最裏邊的角落裏。那件宋以明走前給喬橋蓋上的黑色的袍子被遺落在了床的另一邊,應該是因為受了宋以明的牽連,也被喬橋躲得遠遠的。喬橋沒有察覺到有人進來,因為喬橋睡著了。耳邊的呼吸綿長,又輕又淺, 是熟睡的人才會有的呼吸聲。不知為何, 這個認知讓宋以明整個人下意識地緩了一口氣。宋以明頓步在床邊,看著喬橋把自己的身子團得很緊, 脖頸和背脊彎成一道繃緊的弧度, 腦袋貼近膝蓋,兩隻手也緊緊蜷在一起, 抱著自己的臉。那是一種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像隻受到了很大驚嚇的小貓,努力地想要將最柔軟的腹部藏起來,以此躲避令他感到害怕的天敵, 逃避可能到來的傷害。那個讓喬橋感到害怕、可能傷害他的人,是他曾經最相信的,如今卻最不想見的宋以明。宋以明定在原地, 站了半晌,才放緩了動作, 抬膝上床,俯下身去, 悄無聲息地向喬橋靠近過去。漆黑的影子壓下來,成倍地映在牆上,像是張牙舞爪的可怖的野獸,將喬橋整個兒的覆在了身下。喬橋睡得毫無知覺。他側著臉,半臉蛋都埋在床裏麵那張疊著的小毯子裏,露在外麵的耳朵紅撲撲的。宋以明原本隻是靜靜地垂眼看著,可看著看著,就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想去捏一捏喬橋的小耳朵,摸一摸他毛茸茸的後腦勺。手垂下去,卻還是在半空中頓住了。喬橋睡得實在很不安穩。他像是哭著哭著,因為太累了,精疲力竭睡過去的。露在外麵的那隻眼睛有點紅腫,長睫被淚水沾在一起,眼角也還沾著潮濕的淚痕,眼窩裏一片嫣紅。秀致的眉毛輕蹙著,眼珠隔著眼皮不安地滾動,像是正陷在什麽可怕的噩夢裏。宋以明手指垂下,最終隻很克製地,拿指尖輕輕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喬橋的眉端。宋以明的手和喬橋的睫毛幾乎是同時顫了一下。喬橋不安地瑟縮了一下,努力地縮起尖尖的下巴,把眼睛也往遮擋在臉前的手指裏埋了進去。應該是宋以明進來前剛淨過手,手指的溫度有些涼,凍著喬橋了。放在平時任何時候,宋以明都能想明白這一點,可唯獨在此時,宋以明不想去想,也沒辦法明白。宋以明隻知道,即使睡著了,喬橋也下意識地躲避著他的觸碰。氣壓陡然變得低沉。宋以明眸色深下去,戾氣翻騰,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地,放任了心底因失去掌控而瘋漲的占有欲。宋以明伸出雙臂,一把將喬橋撈了過來,動作竭力克製著、盡量溫柔地,將喬橋抱進了懷裏。已經過了喬橋平時裏睡覺的點,況且又累得沒有了力氣,此時被人搬動著,喬橋也沒能醒過來,睡夢中那麽一點兒無意識的抗拒,在宋以明麵前更是一點兒作用都起不了。被人撫摸著纖細的背脊,軟軟地被人握住連利爪都沒有的小爪子,輕輕鬆鬆地往外拉開,就露出了他很努力地想藏起來的肚皮。然後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摁著後腰,身子被攬進了男人的懷抱裏,柔軟溫暖的胸腹沒有反抗餘地緊挨著了男人強壯有力的胸膛。宋以明呼出一口氣,手掌心貼著喬橋的脊背,略微彎下腰,同時手抬起來,托著喬橋的後頸,把喬橋歪過去的腦袋也挪到了自己肩上。和懷裏柔軟的身體貼著,輕淺香甜的味道縈繞在鼻息之間,隨呼吸沁入心脾,宋以明心髒都變得暖暖漲漲的。宋以明心跳變得很快。他忍不住垂下頭,把臉埋進了喬橋頸窩,用力地、深深地呼吸著。刺痛感源源不斷地從和喬橋接觸的皮膚間傳到宋以明的身體裏,沉積許久的煩躁和殺戮欲卻在這一刻,悄無聲息地消失殆盡了。宋以明手心發燙,手臂無意識地把喬橋摟得更緊了,直到喬橋睡夢中感覺到了不舒服,很輕、很委屈地“唔”了聲。宋以明才緩緩地回過神,動作頓了頓。宋以明抬起頭,借著昏黃的光線,看著喬橋皺起的眉毛,便很熟稔地再次抬起了手,輕輕拍打起喬橋的後背來。直到懷裏的人呼吸再次安穩下來,乖乖地靠在宋以明懷裏陷入了安眠。宋以明小心地伸長手去,拿過剛剛被喬橋當成枕頭枕在腦袋底下的小毯子,單手抖開,小心地把喬橋的身子裹住,又披上那件被喬橋嫌棄的黑袍,抱著喬橋起身走了出去。外麵會客廳鳥飛魚散,已經沒有了剛才熱鬧地擁擠在這裏任務者,地板上的血液殘肢也被清理幹淨,像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隻剩下了賀榮和幾個組織裏的高層,空曠的會客廳裏鴉雀無聲。此刻因為得知了首領的真實身份,比往時任何時候都還要小心,戰戰兢兢地,坐立難安地候在外麵。那道壓迫感十足的身影重新出現在視線中,從簾後走出來時,賀榮條件反射地要低下頭去。卻在半道兒愣住了。連帶著和等候在旁邊的另外幾個黑袍人也一起愣在了當場。宋以明不是一個人出來的,他懷裏還抱著一個人。隱約能看出是一個少年。少年渾身被嚴嚴實實地裹在白絨絨的薄毯裏,小小的一團,幼貓似的趴在男人懷裏,隻露出一個圓乎乎、毛茸茸的後腦勺。一隻手揪在男人領口的衣服上,露出一隻白如皓月,一點瑕疵都沒有的纖秀的手。看不見半點麵容,可一看就知道,這是個被人小心地捧在手心,受盡寵愛長大的孩子。賀榮一時忘了動作,看著這個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首領的休息室裏,竟然讓首領親自抱著的出來的少年,震驚地目瞪口呆。宋以明卻像是根本沒看見賀榮,腳步很穩卻也很快,徑直從賀榮麵前走了過去。賀榮反應過來,趕忙小跑著跟上去。作為一名合格的屬下,賀榮很自覺地想為首領分憂,於是剛跟上宋以明的步伐,便殷勤地伸出手去,說:“主上,要不我來抱”話沒說完。因為宋以明在聽到這句話時,忽然偏過頭,銳利地朝賀榮投過來的那道離奇恐怖的視線將他噎住了。那道冰冷的視線緩緩下移,最後落到賀榮伸出來的手上。賀榮心裏一驚,隻覺得自己的手一瞬間隱隱發涼,像是下一秒就要從胳膊上脫離,從此不再屬於自己。賀榮臉色發白,頂著宋以明的陰森的視線,顫顫巍巍地把手收了回去。前麵就是會客廳的大門,門此時緊閉著,賀榮餘光瞥到,立刻僵著身子轉過身,快步走過去,雙手扶著門把手把門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