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適時收住笑,“好,我不笑了。”


    他蹲下|身來幫阿悅拔出腳,輕輕捏了捏,“很疼?”


    “也不是特別疼,勉強能忍住……”阿悅嘴硬道,撐著他的手,伸腦袋往下瞄,“是不是脫臼了?”


    魏昭不語,在阿悅腳踝處又翻弄幾下,惹得她不爭氣地嗷嗚叫了幾聲,叫他好笑看來,“可能是脫臼了,應該是方才那一下扭得有些大。我倒是能治,不過會疼,阿悅是要我現在試試,還是等太醫來?”


    “還是……等太醫來罷?”阿悅瑟縮了幾下,她可知道魏昭這些功夫是從哪兒學的,都是當初隨魏蛟在戰場自然而然會的。


    他們不怕疼,但她還是能少痛就少痛些罷。


    魏昭頷首,“那我先隨你回樂章宮。”


    說完背過了身,讓蓮女等人幫著把阿悅放到背上,一手托住她小腿,緩緩站起。


    魏蛟在世時,阿悅曾被他半強迫地坐過幾次他的肩膀,當時的視角都是前所未有得高,也讓她時常害怕地揪緊了魏蛟的衣領。


    趴在魏昭背上,又是另一種感受了。


    阿悅起初老老實實地一動不動,過會兒忍不住伸手撥了撥魏昭垂下來的幾縷發絲,“阿兄的發好長啊。”


    “以後阿悅的會更長。”魏昭背著人,走得更慢了。


    “我的發太細了。”阿悅暗中摸了下自己細細軟軟的頭發,很是羨慕魏昭這滿頭烏黑明亮的頭發。前世她的頭發就是軟趴趴的,總是無精打采的模樣,沒想到換了個身體還是這樣,“要是可以和阿兄換一換就好了。”


    聽著她這頗為稚氣的話,魏昭彎唇,“換自是不能換,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可以讓阿悅多瞧瞧,再不然,破例摸一摸也行。”


    “……”沒想到魏昭也會這樣使壞,阿悅忿忿丟開他那幾縷細碎的頭發,“阿兄這樣不會哄女孩兒,當心以後娶不著妻。”


    魏昭笑意更深,“我的妻不正是阿悅麽,都已定下了,哪還需要哄到手。”


    話一出,兩人都怔了怔。


    近日這樁婚事聽得多了,魏昭這話完全是下意識說出,沒什麽特殊的意思,倒是沒想到令自己和小表妹都有些尷尬。而他也頗為訝異地發現,自己說出這句話時未免太過自然,倒像是……心底已經完全接受了祖父遺留下的這道旨意。


    最終還是阿悅咳了咳,故作自然道:“阿兄這話可不對,已定下就不用哄了麽,那不就是上樹拔梯、過河拆橋,怎麽行。”


    魏昭深受教誨的模樣,誠懇道:“翁主教訓得極是,為表誠心悔過,還請翁主允在下為您先察看傷處。”


    “允了。”阿悅一抬下巴,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的模樣惹得蓮女都暗笑,翁主可真是沒欺負過人,連這種模樣做起來都可愛得緊。


    太醫還要點時辰到,為防阿悅待會兒更疼,到殿後,魏昭幫她脫了鞋襪,把這隻還不足他手掌大的小腳托在掌心。


    燈火不算明亮,他不得不湊近了些,溫熱的呼吸撲打在阿悅腳踝,忽而讓她回神。


    撇去上次魏昭回宮時的情形不說,這次可真是……


    阿悅想,這是不是有些太親密了?


    即便不管現代還是這個朝代,都沒有讓男子看了腳就要嫁給他的習俗,可被他這樣沒有任何阻隔地將腳握住,還在那兒細細端詳……


    越想,阿悅越覺得不自然,臉色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並開始發燙。


    她眉眼本就精致至極,有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美,如此雙頰生暈,更是如小荷初綻,清麗不可方物。


    魏昭本是覺得掌中的小腳越來越熱,有些奇怪,還以為阿悅是疼得厲害,沒想到一抬首便是如此風景,不由愣住。


    第50章


    阿悅臉皮薄, 最終沒能堅持下去,先選擇了落荒而逃, 飛快收回腳縮在榻上, 聲音低到微不可聞,“我……我還是等太醫來罷, 阿兄這麽忙, 快去處理正事。”


    殿中像是燃了濃鬱的甜香,一點一滴的動作都有可能使其香味更加馥鬱。魏昭也難得有絲不自在,但到底年長許多, 不似少年意氣衝動,麵上淡然道:“好,那我就先走了,阿悅記得聽太醫囑咐, 好好養傷。”


    “嗯。”


    動靜初歇,阿悅使勁拍了兩下自己紅通通的臉蛋,暗道不爭氣。啪啪的清脆響聲讓蓮女先驚訝望來, 隨後不由暗笑, 自家小翁主這模樣……莫非是終於有些開竅了?


    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年歲小,青梅竹馬的情誼不正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嘛。


    說開竅, 還不至於。隻是阿悅第一次意識到, 常年和魏昭這樣出色的郎君待在一塊兒, 真的很難不被他吸引。就算不為他的才華風度, 這容貌也著實惹眼, 非一般人能抵抗住。


    以前年紀太小, 阿悅絲毫沒感覺,可近幾年年歲漸長,她發現有時候會難以避免地注意到這位表兄,進而不知不覺就專注了些。並非有意,應該能解釋為……兩性間天生的吸引罷,咳。


    她兀自苦惱間,蓮女故意問,“翁主,腳不疼了?”


    阿悅羞惱地瞪了圓溜溜的眼,“你話太多了!”


    蓮女和慧奴樂得開心,阿悅越看越氣,把她們兩趕到屋外,被褥一拉,整個人都悶了進去,久久也不曾出來透氣。


    …………


    入夜,紫英宮。


    宮婢安靜利落地伺候了兩位主子梳洗,王氏畏懼婆婆,再加上心中掛念著事一時也無法入睡,幹脆來同文夫人一起念經。


    察覺王氏在身旁跪下後文夫人動作頓也未頓,繼續默默轉動佛珠,眉目安然地為魏蛟念經祈福。


    過了約莫一刻,文夫人起身淨手,芸娘並宮婢端來參湯,問,“娘娘,湯已經熬好了,是要現在送去長孫殿下那兒嗎?”


    “嗯。”文夫人走去掀蓋看了看,“可添了我說的那幾種料?”


    “都加了。”芸娘笑,“這湯自午後熬製起,熬了足足兩個多時辰,如今好東西都軟爛在裏頭了,根本不用嚼。”


    文夫人頷首,輕聲道:“阿昭辛苦,你親自看著他喝下,免得他忘了。”


    “哎,婢必定看著殿下喝得幹幹淨淨再回。”


    什麽喝幹淨再回?王氏越聽越覺得不對,她沒聽見文夫人剛才的那聲關心話,隻覺得婆婆和芸娘此時的神態和平日都有些不一樣。


    她心中本就有鬼,所思所想自然也比較偏激。


    一個可怕的猜測閃過腦海,王氏登時喊道:“等等——”


    芸娘停住腳步,疑惑回望。


    王氏起身三步作兩步跨來,撲麵一股刺鼻的藥味,更應證了她猜想,臉色泛白,“母親,一定要如此嗎……”


    芸娘被她問得一臉霧水,娘娘做什麽了,讓王氏如此激動?


    文夫人一時也沒能摸懂這兒媳的想法,平淡望著她,不知她又要做什麽。


    這態度在王氏看來卻是默認的意思,臉色更白,萬般思緒轉過,下一瞬竟直接奪過了宮婢手中的湯罐,“此事說來一直是我的罪過,阿昭、阿昭他即使不是……也錯不至此,一切還請母親直接降罪於我!”


    說罷沒管那湯的溫度,拿起大勺就自己先猛灌了幾口,芸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這……這是在做什麽啊?娘娘給長孫殿下送個補湯而已,怎麽被說得如此嚴重的樣子?


    唯一能看懂這舉動的也隻有文夫人了,她先是怔了好一會兒,隨後被氣笑了,揮退宮婢,“你以為我在這湯中下了砒|霜,要了結阿昭?”


    王氏喃喃,“……難道不是嗎?”


    她想了一下午,都不知道婆婆會如何對待阿昭。


    阿昭的身世連自己這個當母親的都不能確定,更別說去繼承皇位。天下是已逝的公公辛苦打下的,如果將其傳給一個連是不是魏氏血脈都不清楚的人,想必婆母絕對不會甘心。


    可遺詔已下,王氏便忍不住想,婆婆會不會讓阿昭出個甚麽意外,好再把位置名正言順地傳給三弟或者其他人。


    正是因為存著這樣的想法,所以她才在看到湯的時候這麽激動。


    王氏已經忘了自己當初是不是有怨恨過阿昭的存在讓她多年寢食難安,麵對阿昭,她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完全不知要怎麽去對待他。如果他不是夫君的子嗣,自己對他稍微好些,就是辜負了夫君和二子,但要對他太過狠心,王氏又做不出這樣的事。


    所以多年來,王氏做的最多的是忽略長子,不去想他,就當根本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唯有這樣,她才能稍微減去心中的茫然。


    想通了她為何這麽做,文夫人就對她的心路曆程十分了解了。不得不說這點王氏還是頗讓她意外的,冷待了阿昭二十年,按理來說這個兒子於王氏來說沒比陌生人好多少,卻能在關鍵時刻來護著他。


    不管這是難得的良心發現還是一時衝動,都足以讓文夫人臉色稍霽,淡道:“這是補湯,裏麵添了幾味藥材,阿昭多日不得休憩,我恐他身子撐不住。”


    沒想到竟是這樣,王氏瞪大了眼,意識到自己鬧了笑話,臉色騰紅,“母親,我、我……”


    文夫人道:“不管為何,你對阿昭還能有一絲為母的感情總是好的。不過你既已二十年沒管過他,今後他的事你也莫要再摻和了,好壞總有他自己擔著,阿昭向來有主意,無需旁人插手。”


    羞還沒來得及,被文夫人這番話又瞬間轉為了愧,她確實沒有資格。


    “母親,我……我省得的。”


    瞥她一眼,文夫人也沒心思理會王氏此時心情是好或壞,王氏的性子她自是清楚的,說壞不至於,隻是蠢罷了。


    王氏是阿昭母親的這個身份改不了,但隻要她在,叫阿昭不受王氏影響,還是做得到的。


    “今夜,你讓你那幾個貼身伺候的宮婢嬤嬤都回去,這兒我另撥人伺候。”為免王氏多想以為自己囚禁她,文夫人耐心補充了句,“傳信給你的人一次不成,必有第二次。阿昭登基在即,他應該要耐不住了,我已著人在你的寢宮扮成了你,最近你就待在這裏不用外出,有事告訴芸娘讓她去辦即可。”


    對此王氏自然毫無異議,再次恭聲應是。


    看著她這模樣,文夫人就忍不住想歎氣。假使王氏稍微聰明點,阿昭的事也不會弄成如今這地步。


    文夫人能容忍王氏年少無知時犯下的錯,無法忍耐的是她用這個錯懲罰了自己和阿昭二十年。根本無法確定的事就讓她如此,假如再來什麽刺激,她豈非要害了阿昭。


    此時,文夫人倒有些慶幸此事在自己尚在時爆了出來,假如哪日她也隨夫君去了,而王氏因此受到威脅……真有可能再次做下什麽蠢事。


    等此間事了,還是帶王氏去峨眉山禮佛罷,京城確不適合她待。


    …………


    翌日,文夫人遣去守株待兔的宮婢回稟,當夜有人曾夜窺王氏寢殿,似乎察覺了她不是本人,在被抓住前飛快溜走了。


    微震之餘,文夫人越發篤定了心中的猜測。能夠在宮中布下人手且來去自如,除了那幾位,基本不作他想。


    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王氏,而是叫來了阿悅,對她細細叮囑一番。


    阿悅先點頭應下,略有遲疑道:“阿嬤,這事……不用告訴阿兄嗎?”


    宮闈生亂,如果要整治後宮,不是應該先讓馬上登基的魏昭知曉嗎?


    文夫人搖頭,“這後宮我暫且還做得了主,你阿兄過幾日要護你阿翁去皇陵,這等小事不必麻煩他。”


    雖這麽說,阿悅總感覺外祖母並非是不想麻煩表兄,更像是不想讓他知曉。


    但無論如何,文夫人總不會害魏昭,阿悅放心地去布置了。


    當初傅氏試探魏蛟是否健在的那晚,她就想過要肅清皇宮了。縱然,水至清則無魚,連尋常官員的後宅都做不到幹淨,偌大的皇宮就更別想,但好歹一些關鍵的位置和致命的要害,不能容忍對敵的人存在。


    她年紀小,許多事做起來不容易引人注目,宮人也不會想太多,頂多覺得她想一出是一出圖個新鮮,


    掌燈前,阿悅在遊廊對幾個侍官吩咐甚麽,正麵忽然迎來一行人。她本想避過,那正中的人仔細瞧了她幾眼,忽然道:“是溧陽翁主嗎?”


    阿悅頓住,抬眸望去,“我是。”


    來人走近了些,麵容逐漸清晰,隱隱有些熟悉。阿悅努力回想了下,才憶起是曾在薑府見過親人,這人是祖父的嫂嫂,按理也要叫一聲大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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