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係統會急成這個樣子呢?禁閉室陷入完全的安靜。時間一點點過去,那種沒有來處沒有歸處的時間錯亂感再一次來襲。一開始,他是他平時的樣子,淡漠,冷肅。後來,他還是那樣。可最後的最後,他突然開始冷冷清清地笑了起來,笑了很久,久到笑得肚子都疼了,也依舊沒有停下。禁閉室裏回蕩著他悚然而又長久的笑聲,他捧腹彎腰,整個人漸漸蹲下去,渾身都在輕顫,最後像是蜷縮在那裏。他像是一直在笑,可後來笑聲消散,他的身體卻還在輕輕顫抖。*一周後。夜色蒼茫,整棟別墅也幾乎沉入黑暗,隻有餐廳的燈還亮著,暖色調的光打在丹鬱臉上,他趴在桌上擰眉思索,麵前正投著堆積的數不清的待辦事項。管家在一旁上菜,速度不緊不慢,在上完最後一道餐後,目光掃到斜倚在門口的冷肅身影,腳步一緩,衝門口的人很輕地點了一下頭,然後悄聲離開了這裏。丹鬱很認真地思索著,後來好像想到該怎麽處理了,就坐直了身體,開始打字、列出計劃,然後輕輕按下保存,又接著點開另一個待辦事項。他就這樣一個待辦一個待辦地處理著,保存在待發處,沒有發送出去,桌上的晚餐從溫熱變得微涼,離他最近的煲湯也漸漸失去了熱氣。又過了不知道多久,丹鬱好像終於想起了還沒吃晚餐,就側過身看了看桌上的食物,端起碗,然後埋下頭緩慢地、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他吃飯的速度總是很慢,也不怎麽夾菜,一個人吃的時候,經常是一碗飯吃完了就算結束。這次也差不多。吃完這頓有些晚的晚飯後,他拿起通訊器,剛一起身,頭腦一陣眩暈,身體往後一斜,幾乎沒站穩,於是被迫重新坐了下去。他緩了緩,然後才揉著額頭站起來,轉身的刹那,他掀起眼皮,隻一眼,就看將門口那道身影看入了眼底。視線交匯的前一秒,墨藍色的眼睛就抽離開了,然後轉過身,不急不緩地往樓上走,步調跟以往一樣,懶散,緩慢。可今天的背影,似乎格外地寂寥。身後的丹鬱小聲疑惑:“什麽時候回來的……”然後問他:“你吃飯了嗎,餘悸。”回應這道疑問的,隻有遠去的腳步聲。浴室時不時傳來一聲指尖拂動水麵的輕微聲音,外麵一片黑暗,從浴室門縫裏透出來暖黃色光芒是唯一的亮光。丹鬱坐在沙發上,有些不安地望著浴室的方向,在聽到一陣似乎出浴的淩亂水聲後,心就開始下沉,一直落一直落,好似落不到底。他在心裏反複斟酌措詞,想試圖跟餘悸溝通一下,前麵也是可以的,但他不喜歡被壓得太狠,那樣其實不太舒服,痛感遠大於其它的感覺。他預想了之後的一切發展,唯獨沒想到,浴室的門打開,從裏麵透出來的暖光在他臉上掃了一瞬,一陣晃然之後,那道看不清的墨藍色視線卻沒有在他身上停留,他抬起眼,隻看到餘悸視他不見,就那樣走了出去。丹鬱後知後覺地眨了下眼睛。他心神不寧地上床睡覺,卻不斷想起暖光與陰影的交匯間,餘悸眼底那布滿眼白的可怕的紅血絲。禁閉室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呢?第一次看到餘悸從那個地方出來的時候,餘悸看起來很悲傷,後來他十分遲緩地知道那並不是餘悸真實的狀態。是啊,從很早以前開始,餘悸的每個做法就都已經是帶著目的的了。這一次呢?這一次又有什麽目的?用獨自攬罪的方式,又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麽?可他也是真的想不出來。餘悸在資料室的那番話讓他意識到了,他是無法指控餘悸的,因為餘悸確確實實沒有對孤兒院做過任何不好的事。他對餘悸唯一的“威脅”之處,大概就是擔心被原沐生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可僅僅因為這樣,就把他關在這裏,他很難說服自己。能說服得了他的,隻有他上次想到的那個可能性。他有些鬱悶地閉上眼睛,腦海裏被各種零碎又亂七八糟的念頭擠壓得越發昏沉,意識也開始無法控製地消散,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通訊器突然響了一下。這是餘悸的通訊器,已經放在他這裏好幾天了,明明人也回來了,通訊器卻還是沒有拿走。他伸出手,閉著眼睛去摸通訊器,摸到後隨便按了一下,光芒亮起,他掀起眸子朝著有些刺眼的光芒看過去。然後他一下就坐了起來。那上麵寫著,七十九區危機等級已經降下,對於是否對七十九區進行搜救,將由指揮官投票決定。借助精神力觸須,丹鬱立刻知道了餘悸的位置所在,然後急匆匆朝餘悸跑去,跑的時候喊著他的名字,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裏不斷回蕩。“餘悸!”第45章 餘悸低低地垂著眼睛,看著眼前玻璃杯裏顏色分層的酒,捏著勺柄輕輕攪拌,在杯中酒的顏色漸漸變成淺綠色後,眼睛似乎又往下垂了些許。他慵懶地坐在高腳椅上,單手撐臉,看也沒看丹鬱放在他麵前的通訊器一眼。“這個怎麽投票?”丹鬱把通訊器又往餘悸的身邊推了推,還直接命令道:“你得投支持票。”餘悸麵無表情地睨了眼丹鬱。會議是臨時召開的,似乎是總指揮官認為涉及到搜救的商議不能拖延,所以在看到這則通知之後,就立刻召開了會議,即使剛解決完一場危機還沒來得及休息。指揮處的文職人員站在最專業的角度分析了七十九區的現狀,並表示搜救優先級並不是很高,因為淪陷時間已經過去了兩月有餘,探測的危機等級才終於降下來,這時再去搜救很可能得不償失。而且七十九區占地麵積很大,軍方給不出足夠的搜救士兵,如果要實施搜救,還需要向外界招募誌願哨兵。這些話聽得丹鬱緊張了起來。後來指揮官進行表決的時候,前三位指揮官有兩位都投了反對票,隻有一位指揮官投了支持票,剩下餘悸和總指揮官還沒表決。“餘悸少將,您認為呢?”文職人員問道。如果餘悸支持,搜救就是有希望的,可一旦餘悸反對,七十九區將再無可能。餘悸百無聊賴地攪拌了幾下酒,冰塊沉在酒底響起沉悶的碰撞聲,然後餘悸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聽見身邊有個人湊過來,壓著嗓子說道:“同意搜救。”說完後,這個人有些心虛地轉過頭,眼睛睜得有些大,就那樣直愣愣地望著餘悸。這道有些奇怪的聲音沒有引起文職人員的警覺,卻招來了總指揮官的問候:“餘悸,你在禁閉室是不是受到了什麽影響?怎麽聲音聽起來這麽不對勁?”丹鬱緊張得心跳都加速了。餘悸又攪拌了兩下酒,然後輕咳一聲,說:“有點感冒。”“這樣啊,隻要不是影響到精神域就好,”總指揮官似乎相信了這個說辭,“那你注意好好休息。”端起酒杯,餘悸一飲而盡,輕飄飄地說道:“我能不能休息得好,取決於我們的總指揮官會不會投同意票。”說著還瞥了丹鬱一眼,然後就起身離開了。“……”總指揮官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那我必須同意。”事情順利得像做夢一樣,丹鬱看了看漸漸暗下光芒的通訊器,又看了看隻剩下幾塊碎冰的酒杯,最後還輕輕掐了下自己的大腿,才終於回過味來。不是做夢!是真的!軍方要對七十九區進行搜救了,一切不是毫無希望……從這場會議結束之後,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丹鬱每一分每一秒都捧著餘悸的通訊器不鬆手,一直盯著指揮處下發的關於搜救七十九區的進度。餘悸隨手拿起軍裝外套,伸出手:“我要去哨塔了,去管家那兒把你自己的通訊器要回來,把我的還給我。”丹鬱皺起眉,垂了垂眼睫。“那你要把進度轉發給我,”悶悶不樂地說著話,然後不情不願地把通訊器遞過去,宛如提醒一般,鄭重說道:“別忘記了。”餘悸將通訊器一把抓過來,表情裏有幾分不耐。他這次要去的是一個危機等級高於b級的哨塔,大部分時間應該都在群體支援,沒有時間去看什麽後勤搜救計劃的安排進度,如果陷入困境了,就更不會記得有這回事了。他一開始大概是沒打算搭理丹鬱無理的要求,所以一邊戴通訊器,就一邊往外走了,可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忽然冷冰冰地說道:“你可以試著發消息提醒我。”丹鬱抬起眼,立刻說道:“好啊!”餘悸走出別墅,通過身上四散著的、最近不太能收得回來的精神力觸須,敏銳地感知到丹鬱悄聲追了下來,就趴在旋轉樓梯的扶手上,在大約轉角的那個位置探出半個腦袋,躲躲藏藏地望著他離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指揮處原本還打算多給餘悸兩天假期,可是出事的哨塔離主城稍微近一點,其他指揮官很難在最佳支援時間之前趕過去。可盡管餘悸離得最近,趕過去的時候基地還是陷入了困境,他立刻掌控了指揮權,此後幾乎片刻都不得喘息。在失去了一圈外圍之後,基地算是保住了,等到危機等級徹底降下來,餘悸才閉上眼睛,然後撐著額頭輕輕揉了起來。後麵的事情交給高等級的向導和哨兵就可以,已經不需要他插手了。他的頭很痛。指揮室有些沉悶,揉了額頭好一會也沒個好轉,他就推開側門走到了陽台上,扶著圍欄往下看。外麵的空氣也算不上好,甚至是有些輕微的臭味,可被風吹著的感覺,卻也勉強可以接受。看著看著,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上。他奇怪地盯著那個人看了很久,直到對方側過臉,看到對方眼尾的淚痣,以及躍上肩頭的小狐狸,他才認出來。啊,白月光。真是好久不見了。他想起係統對他說,如果攻略失敗,他會受到懲罰。以及係統離開前,那句意味不明的提醒“上次在療養院那種可能會丟命的行為,別做第二次。在其他的世界裏,死亡隻不過是幫助你脫離世界的其中一種方式,但是宿主,在這裏,你是真的會死。”……會死。好稀奇的字眼。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死,也從未對此產生過恐懼,自然也不會因為係統的一句提醒,就變得畏手畏腳。他隻是覺得奇怪。為什麽在別的世界,死亡隻是脫離,而在這裏,卻是真的會死掉呢?離哨塔不遠的外圍起過一場大火,後來毒素蔓延,冰雪覆蓋,火光漸漸熄滅,已經看不到起火的蹤跡了,光幕阻隔了毒素與寒冷,沒能阻隔掉毀滅的痕跡,那些被風吹起的餘燼就這樣隨風而動,被帶了進來,飄在空中搖搖晃晃。最後從餘悸的眼前飄過去,落在哨塔的玻璃窗上,餘悸的視線跟隨著它,也落在玻璃窗上。他看著這枚餘燼,也看著玻璃窗上的身體倒影,然後緩緩伸出手,撫向自己的麵容,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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