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得不停下來,持續的耳鳴中,數不清的光線瞄準著他們,餘悸慢慢後退,最後站在了一個走廊交叉口。餘悸抬起眼,幽深的眸子泛起了詭異的光芒,就在這一瞬間,強大的精神力迸發出來,宛如火焰一般的紅色光芒劇烈地蔓延,包裹住整座療養院,耳鳴聲也開始加重。在漫長的侵擾和抵抗中,餘悸強行用精神力將那些針對他的裝置盡數摧毀。他們因此有了短暫的喘息時間。就這一點點時間,足夠丹鬱從反方向給這一層的人來個措手不及了。既然動用了那個裝置,就意味著派來的殺手隻會是普通人,至少,目前還在這一樓層的人裏,不會有向導和哨兵。普通人再強,也不會強過一個擁有精神力的人,他們有優勢。空氣中充滿裝置損毀的焦臭味,餘悸悶咳了兩聲,眼白已經布滿血絲,他抬手抹了下嘴角溢出的鮮血,有些諷刺地笑了一笑。反噬比他想象中還要強一些。清完這層的威脅,他們從安全通道逃到最低層,但從樓梯間出去,發現二層隻有一個很大的大廳,而所有的路都已經被封死了。大廳有一麵是落地玻璃窗,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對麵樓層的視野裏,僅僅隻是走進這座大廳,之前那數不清的光線就再次瞄準了他們。餘悸反應極快地把丹鬱按進懷裏,躲在鐵門與牆的三角之間,語氣變得很輕,忽然沒頭沒尾地說:“聽說送人禮物的時候帶上祝願,如果是發自內心的期盼,祝願就有可能會成真。”祝願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不好的,丹鬱恍惚著抬起臉,無端將餘悸耳朵上那枚黑色耳釘看入了眼底。說到這裏,餘悸頓了一頓,用著更加溫柔的聲音說道:“我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本來想親手給你的……”丹鬱想說點什麽,下一秒,玻璃盡數破碎,一股力道推向他的胸口,把他從窗口推了下去。他來不及反應,開始不受控製地往下墜落,時間的流速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尤其緩慢,像電影播放時的慢鏡頭。隻能聽見餘悸那句似有似無的聲音。“……看來沒機會了。”破碎開的玻璃碎片折射著刺眼的光,耳鳴聲越來越大,卻在耳朵裏漸漸消音,他眼睜睜看著餘悸在他麵前緩緩站起來,為他擋住了所有聚焦過來的光束。頃刻間,世界顛倒,他淩空倒下,急速下墜,時間的流速變回原樣,來自許多哨兵的精神力衝擊波向餘悸威壓下來,耳鳴也更加刺痛耳膜。如夢似幻的紅色火焰再次包裹住整座療養院,但又很快暗了下來,隨著坍塌的轟鳴聲響徹,殘餘的精神力也終於透支。建築搖搖欲墜,餘悸往後倒去,靠在牆壁支撐才沒倒下去,可他已經沒有力氣再重新站好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黑色的,耳邊的聲音或許很嘈雜,他聽不清。粉塵伴著碎石落下來,在一片廢墟中飄飄灑灑,餘悸無神地微睜著眼睛,恍然間,似乎又看到了那些斷裂的記憶碎片。還是相同的一幕。但這次,他看清了那道離他遠去的背影,那道背影看起來是那樣的單薄,瘦弱,卻在他的眼裏,看起來是那樣的高大。他好像想叫住那道背影,可是他說不出話。他隻能看著那道背影越走越遠,然後記憶碎片切換到了下一幕,這一次,那個人是麵對著他的,但是那個人死了。已經死了。可他還是看不清那個人的臉。記憶碎片再次破碎,眼前的一切沉入了虛無,他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場詭奇的夢。冰冷滴落在臉上,不知道是血,還是水,餘悸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緩緩睜開眼。還是一樣的黑暗,丹鬱背著他,淌著雨水,艱難地走在狹窄巷子裏。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讓一個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人給背著走。可這種感覺,又實在稀奇。眼看著丹鬱越走越艱難,他也沒有要出聲的打算。危機並沒有完全解除,遠處再次傳來一些輕盈又訓練有素的腳步聲,丹鬱顯然也聽到了,在原地停了一下,左右張望起來,然後直接走進了一座亮著紫紅色燈牌的破舊大樓。丹鬱好像對這種地方很熟,一進去就直奔地下區域,一直下到地下三層,路過一間亮著單色燈的房間時,停下腳步,敲了敲門,壓著聲音說:“你好,送藥的。”說話時還帶了點異域口音。屋子裏的人興衝衝地跑過來開門,下一刻,笑臉僵在臉上,大漢就那麽直直地倒了下去。丹鬱收回手,趕緊把餘悸又往上扯了扯,然後踢開大漢,進到了房間裏。這一套操作簡直是行雲流水,可見是輕車熟路,熟悉得很。但直到把餘悸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抬眼對上那雙墨藍色的眼睛,丹鬱才發現餘悸已經醒了的事實:“你,你……你……”剛才騙大漢出去的時候還能故意帶口音說話,這時候卻有些結巴了,餘悸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問道:“這是哪裏?”這問題提醒到了丹鬱,丹鬱猛然站起來:“等一下。”轉身走到門口,把倒在那裏的大漢拉進衛生間,裏麵傳來布料撕扯開的聲音,然後又把門外的燈光調成雙色,才走了回來,問道:“你不怕死嗎?你為什麽要把我推開?”他有很多疑問,但隻有這一件,讓丹鬱迫切地想知道一個答案。他想知道,為什麽在那樣危難的時刻,餘悸會擋在他的身前,為什麽餘悸會……為了他連死也不怕。餘悸打量了丹鬱一會,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比起這裏是哪裏,餘悸為什麽要做出那樣的舉動才能算一個真正的問題,丹鬱皺了皺眉,卻還是選擇了先依著餘悸,說道:“這裏是紅燈區。”餘悸繼續打量起丹鬱:“你經常來這種地方?”“對啊!”丹鬱坦然承認:“這種地方小費最多了,就靠在這種地方送酒打掃衛生什麽的,我賺夠了上學的學費。”也許丹鬱還有沒能說出口的話,但餘悸沒有想要知道丹鬱的過去的意思,他隻是隨口那麽一問。隨著五感的逐漸恢複,餘悸開始聽到了一些怪裏怪氣的聲音,可見這種開在地下的場所,隔音很不好。此起彼伏的喘叫聲中,零碎地伴上了一些刻意壓低的腳步聲,成群結隊的,來的人好像還不少。丹鬱對這些的感知度好像很高,在餘悸說話前就又一次猛地站了起來,立刻把房間裏的燈調到了最低亮度,然後又拿著什麽噴劑在床上和他們身上噴了個遍。餘悸一言不發地看著丹鬱拉下帷幔,然後又看著丹鬱撐上床,雙膝落在他的腿側兩方。來追殺的人,應該是哨兵領隊了,哨兵在追殺的時候,可以憑借優越的五感發揮出最大的優勢,所以現在餘悸和丹鬱一個字都不能說。要在這座建築裏蒙混過去,他們兩個能做的,隻能是融入這裏的氛圍,這樣才能不引起任何的懷疑。所以在丹鬱拉下帷幔的那一刻,餘悸就知道丹鬱要做什麽了,隻是丹鬱看起來好像很猶豫,不知道要怎麽開始。一直到巡查的步伐都來到了地下三層,丹鬱還是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餘悸鬆了鬆領口,抬手按住他的後腦,一翻身兩人就顛倒了位置,最終,在巡查的步伐來到門口之際,餘悸閉上眼,低頭吻了下去。第26章 綿長的吻意裏,是少有的溫柔繾綣,那樣輕,那樣小心翼翼。丹鬱在這樣的吻意裏逐漸沉淪,失神,腦海裏的想法變得不可控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想起餘悸把他推下樓的那一幕,那一刻他看到自己的手浮在空中,想去抓住餘悸,可他隻能離餘悸越來越遠。他從來沒覺得他和餘悸之間的距離會那麽的遙遠。即使現在餘悸就在他的麵前,即使他和餘悸現在親密接觸,他還是忍不住渾身發抖,還是會產生一種餘悸其實離他很遠的感覺。巡查的哨兵透過門縫往裏看了一眼,武器落在地麵發出一陣威懾的聲響,晦暗的欲色燈光把房間裏一切場景都照得影綽,奇怪的聲音,奇怪的味道,奇怪的喘息聲,帷幔後兩個交纏在一起的軀體,哨兵緊皺眉頭,“嘖”了一聲,扛起武器去往了下一道門。吻意在朦朧裏延長,直到巡查的聲音徹底遠去,餘悸側過頭,有些失力地倒了下去,重重地壓在丹鬱身上。丹鬱耳後一片通紅,無意識地回抱著餘悸,不知不覺間,抬起手,撫在了餘悸的頭發上,輕輕摸了一下,問道:“你那個時候,為什麽要那麽做啊?”“你為什麽要……保護我啊?”“……你不知道你差一點死在那裏嗎?”丹鬱問出的話越來越輕,最後幾乎隻成了呢喃,如果不是靠得這樣近,不會有人知道他其實問了好幾個問題。餘悸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聽著,卻始終沒有給出回答。過了不知道多久,丹鬱才意識到好像有點感覺不到餘悸的呼吸了,他一驚,趕緊把餘悸翻過來,這才看到餘悸的臉色蒼白得人,嘴角開始不斷溢出鮮血。餘悸的精神力崩潰了。精神域受到裝置的嚴重幹擾,又幾度強行使用精神力,餘悸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某種程度上的奇跡了。現在餘悸需要一個向導,一個很強很強、會一切療愈手段的向導,丹鬱一下子就慌了:“餘悸,你再堅持一下,我去給你找向導,你等我,很快的,我現在就去給你找……”可當丹鬱連滾帶爬地摔下床,卻站也站不穩的時候,他才緩慢地意識到,這個地方是找不到向導的,他一出去就會被抓起來,餘悸也等不了了。他麵無血色地回過頭,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身影,心上被無力與絕望覆滿。大樓坍塌時,他因為強烈的不可知情緒催動了體內的精神力,把餘悸完好無損地帶了出來,卻馬上又遇到了新的巨大困境,他知道這次他是真的沒辦法了。在他茫然無措的愣怔中,餘悸很輕地呼吸了一下,無力地抬起手,撫上丹鬱的側臉,聲音有氣無力:“不是說要改掉這個習慣嗎?”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丹鬱又死咬住了手背,他後知後覺地鬆開手,聽見餘悸接著說:“精神域出了點小問題而已,算不上什麽大事。”餘悸居然說這算不上什麽大事。然後餘悸實在沒力氣了,手開始往下滑落,丹鬱馬上捧住他的手,不讓他的手掉下去。餘悸閉上眼睛,指腹輕輕壓了丹鬱的側臉一下,說:“像我平時做的那樣,你把精神力滲進來。”丹鬱茫然地看著他。哨兵怎麽可能做得到向導做的事……餘悸說:“相信我。”丹鬱跪坐過去,他不是餘悸,他需要更多的接觸,於是他把餘悸的身體扶起來,環在了自己的懷裏。他的身體在顫,手也在顫,他用盡全力,才能勉強控製住屈指可數的幾根精神力觸須,嚐試著將它們帶進餘悸的精神域。他通曉向導的所有療愈手段,所以他知道此刻向導該做什麽,可他隻是個理論派,他連個向導都不是,但他還是選擇了聽餘悸的話。整個過程無比艱難,一觸及到到餘悸的精神域周圍,那幾根精神力觸須就像受到了某種轉向混亂的感應一樣,差點牽扯著丹鬱的精神力也一起崩潰。最終丹鬱還是控製住了,無比輕柔地滲了進去。餘悸的精神域支離破碎,形同廢墟,域中央的精神觸須混亂飄逸,那裏本該是嚴絲合縫的,但現在那裏成了絮狀的,無數的精神力光點開始消散於虛無。光是幾根精神力觸須是不夠的,他需要控製更多的精神力進來,去把那片絮狀的精神觸須修補回原來的樣子。他忍受著一陣又一陣的痛不欲生的刺痛感,拚盡全力,將數以萬計的精神力觸須緩慢地滲透進去,於是在漫長的全憑意誌的修補過程中,他沒能分出心去思考,一個哨兵,究竟為什麽可以療愈修補精神域。餘悸早已經徹底陷入了昏迷。蔓延的黑色被一絲光線刺破,雨勢變小,坍塌的療養院曆經了一整晚的雨水衝洗,終於迎來了遲來的天亮。消息傳回主城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療養院裏沒有任何一個存活下來的人,病人,醫生,護士,一個都沒有,這是在跟軍部宣戰,但調查的幕後黑手,最後卻鎖定在了一個逃犯身上。因為任務失敗的殺手全部死在了第十四區的邊境,那個位置留下了一套囚服,除此之外,什麽證據都沒有留下。一聽說餘悸的精神力崩潰了,所有的指揮官都緊急趕了回來,打算用他們的向導能力一起療愈餘悸,可探進餘悸的精神域才發現,餘悸已經被療愈好了個大半,剩下的損傷完全可以靠自愈,隻不過精神力有些不濟,短時間內很難恢複如初。指揮官們對此很不解,短短不到一天時間內,哪怕是s級向導,也很難說能將一個精神力崩潰的人療愈到如此地步,更何況餘悸還是個alpha向導。餘悸醒來時,已經過去了五天時間,他很慶幸完美錯過了那幾個指揮官圍著他轉的場景,卻在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時,眉眼壓了一壓。小玫瑰為什麽不守著他呢?他閉上眼睛的時候,想象過一醒來就能看到丹鬱那張滿是擔憂的漂亮臉蛋,於是他抬起手,掌心輕輕蓋在額頭上,重新閉上了眼睛。那就重新醒一次。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手邊傳來有人給他檢測什麽的動靜,他睜開眼,視線從模糊變為清晰,看到的卻是博士。窗外的哨塔標識顯示著第十四區,餘悸的目光落在那串文字上,聲音有氣無力:“難得見你出一趟差。”博士微微一愣,揚起微笑:“您終於醒了。”躺了太久,餘悸感覺身體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嘴裏也苦澀得厲害,身上還有些熱得慌,他拒絕了博士的幫扶,靠自己勉力坐起來,掀了掀眼皮:“丹鬱呢?”博士說:“我到的當天就把他秘密送回主城了。我想您應該不想被其他指揮官知道您和他的關係。”餘悸又問:“他就那麽回去了?”“當然,他看起來很在意學業。”博士看了餘悸一眼,“您好像很想見到他。”餘悸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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