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佑和墨香同時奔到正堂。


    隻看到饒沁鼓著雙眼看著門外,手在空氣中亂抓,手指都彎曲著,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嘴裏不停的叫著齊眉,一會兒,就淚流滿麵。


    齊佑以為她做惡夢了,趕緊把她攬進懷裏,低聲安慰著,好半天,饒沁才安靜,但是依舊不停的流淚,手緊緊的拽住齊佑的衣服,生怕他會走掉一樣。


    墨香的神情肅穆起來,她嘴裏喃喃,像是說給自己聽:“齊眉,唉,齊眉,恐怕不好,難道他沒有找到她。”


    安靜的地方,就是喃語卻也可以清楚可聞。


    齊佑仰起頭問墨香:“齊眉,她,怎麽不好?誰沒找到誰?你是說段落沒有找到齊眉嗎?”


    墨香看著他的神情,欲言又止。


    良久,她終是告訴了他:“齊眉恐怕有性命之攸。跟你們來的那個男孩,他的命勢很奇怪,就連神鬼都會懼上幾分,你們帶他同來也算是幸運,隻可惜,有些事情不是人為所能控製的,你應該聽說過,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這也是你們齊家人的劫數,當年造成的殺孽太深重。”


    齊佑隻覺自己的神魂都失了幾個,雙眼也癡呆的望著門外。


    空氣很安靜,夜很安靜,死人更安靜。


    “誰,誰要殺我們?當年齊家到底造了什麽殺孽?這齊府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齊佑先前說話都在顫抖,可到最後卻又扯著嗓子質問起來:“這一切都是為什麽?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誰能告訴我?啊……”


    墨香被他嚇到了,這個男人也到了承受不及的時候。


    如果一個人開始失去理智,對這個世界開始不留戀,結果會是怎樣呢?


    不留戀世界不代表選擇死亡,沒有人會願意為不喜歡的東西放棄生命。


    那麽,他會是抗爭到最後的吧。


    放在一旁的紅燈籠寂靜無語,默默燃燒著生命之血。


    墨香拍了拍齊佑的肩,像是安撫,但她手的冰涼幾乎讓人無法承受。


    墨香嘆息,自己到底是為什麽留在無門鎮這個像墳塚的地方呢?或許是為了等待吧。


    無門鎮的人沒有人真正活著,都不過是一個個活死人。


    冰涼的身體,黑色的衣服,陽光艱難的穿透,卻不能照耀。


    心跳動得緩慢,血流得緩慢,所以身體會冰冷。


    她走出齊府,看著街上許多熄了的紅燈籠。告之生命已經消失。


    那是維持自己生命的燈籠,她送給了別人,也等同於把自己的生命送給了別人。


    紅燈籠養著人,人養著紅燈籠。


    這世間萬物哪個不是互相利用呢。


    其實不把紅燈籠送給他們,自己也會成為一盞熄滅的燈籠吧,她並不會放過自己,她的恨可以養那麽魔性的孽物,難保不會要自己的命。


    隻是,結局不是人可以預料的。


    墨香行走在街道上,紅色的燈籠如血紅的眼神,充滿警告,充滿憐憫,充滿嗜性。


    28


    段落也看到一片墳地,他還聞到一陣濃厚的血腥味,引得胃陣陣痙攣,想要嘔吐。


    路到了盡頭,也沒有看到齊眉。


    段落並不害怕這些墳頭,現在他的心裏滿滿都是齊眉,追了她這麽久還不見她的身影,他擔心,失落。


    他在墳地裏四處找起,他的腦袋裏始終有個影像,那就是齊眉蹲在某個墓碑前,抱住雙膝,一直顫抖,一直哭泣。


    直到血腥味越來越稠濃,他才慢慢住腳慢慢搜尋,他看到染滿紅色液體的殘缺墓碑,像受傷的軀體,在夜色下,那些紅有些孤獨。再把眼神轉到地麵,便看到一片又一片的血肉殘肢,暗暗的,模糊成一團,還有一個孤零零的腦袋,臉仰望天空,眼未闔,有淚痕。他轉過身去就吐了,而且眼淚鼻涕隨著下來,他哭得很大聲,似乎要把夜吵醒。他找到齊眉了,但有些來不及,他想好的告白不再有人聽。


    段落的手握成拳頭,骨頭哢嚓作響。


    他像狼一樣的仰起頭,‘啊’的慘叫出聲。驚世駭俗。


    可惜沒有圓月映景。


    脖子上的青筋如一條條鎖鏈,要把兇手繩之以法。


    兇手正在夜色的掩飾下瞄準下一個獵物,它聽到了那聲慘叫,它被慘叫聲嚇到了。


    魔鬼被慘叫聲嚇到了,天下開始有了奇聞。


    所以,今晚會是一個平安夜。


    除了死去的人,不會再死人。


    那門戶上的紅燈籠開始笑。


    段落也在笑,叫完後他就無節製的笑,一邊流淚一邊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這片墳地的,不知道自己怎樣走進齊府。


    齊佑摟著饒沁坐在正堂,他完全沒有睡意,他在等齊眉和段落。


    他相信生命不會那麽輕易逝去。


    齊眉還隻是個小女孩。


    她還沒有談過戀愛。


    她還不懂得生死。


    她不清楚世事無常。


    可是,他看到臉上有血漬且神情呆滯的段落,他的心噔的沉了下去,就像石頭落進水裏,突然失聰,然後再失去意識。


    段落的喉嚨咯血,從嘴角溢出來。


    手上臉上不知何時沾了血漬,身上的外套也不見了,隻穿著寶藍色的毛衣,上麵沾著暗紅的泥巴。


    他根本不看齊佑和饒沁,安靜的走到他們的身邊拿起白天挖土的鐵鍬然後轉身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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