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竹之所以會得知廬山玉礦的存在,並不是因為廬山玉有名氣。


    事實上,如今外界幾乎都不知道廬山玉的存在,它一直是充作其他品種售賣的。


    若非前世陳青竹曾聽聞贛省的義軍首領是廬山玉礦的礦工,隻怕再過許多年,也未必能有人得知廬山出產玉石。


    按照朝廷律法,礦山皆歸朝廷所有。


    朝廷若發現新的玉礦,絕不至於對其出產的玉石這般遮掩。


    所以,毫無疑問,那廬山玉礦是豪強所霸占的私礦。


    這也是陳青竹選定廬山玉礦下手的重要原因。


    私礦,他們自己都立身不正,就算被她采走了礦脈也不敢過於聲張。


    如此,便不容易暴露玉石的秘密。


    如今天氣漸漸轉暖,行路便快了許多,不過十天,陳青竹便已經帶著蓉娘來到了廬山腳下的小鎮。


    這種小鎮的人口一般都不多,陳青竹與蓉娘作為生麵孔,還是母女兩個,實在引人注目。


    剛進鎮裏,便被好幾道目光盯上了。


    陳青竹如今的聽覺遠比常人靈敏,將身後那兩個男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喲,這次來的生人竟是兩個女的!咱要不要出手?”


    “你傻啊,山上那些管事們,都要素得眼冒綠光了,這兩個女的送去,他們保管喜歡!那不比采石奴值錢?”


    “嘿嘿,說得也是!”


    短短幾句話,便讓陳青竹明白如今的山上是什麽情況了。


    采石奴……


    看來這山上的玉礦對外說的是采石場。


    而且,裏頭采礦的礦工來路還並不幹淨。


    但仔細想來卻是十分合理的。


    這豪強私自開采玉礦,自然是要把事情捂得嚴嚴實實。


    那除了自家的心腹以外,其他的工人自然都是隻能進不能出最安全。


    可但凡正常人,誰願意被困在一個礦場困到死。


    拐騙外地的生人進去,做到累死病死直接埋在山中,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守秘密。


    這很符合豪強們心黑手狠的作風。


    既然已經被盯上了,立刻反擊倒是容易打草驚蛇,還不如順藤摸瓜直搗黃龍。


    如此,倒也省了漫山遍野去找人的功夫了。


    這般想著,陳青竹隻當沒發現,自顧自地采買了些日常所需的米麵調料等物,然後走進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準備去買些熟食吃。


    盯著她的那一夥人,也跟著走了進來,還與掌櫃交換了眼色。


    陳青竹頓時明白,客棧與這些人也是一丘之貉,看來不做出主動上鉤的姿態,都買不到正常的食物了。


    於是,還沒點菜,她便故意問店裏的夥計:


    “小二,你們這鎮上可有入山的向導,聽說這廬山之中有一瀑布十分壯麗,本夫人想去看看。”


    夥計還沒回答,跟著進來的兩個地痞立刻繞過屏風,熱情地過來搭話道:


    “真是巧了,來吃個飯竟然還碰上了客人!”


    “這位夫人,我們兄弟二人便是專門帶人進山看瀑布的,連知府老爺也由我們領過路呢,夫人可以直接找我們兄弟倆!”


    客棧的夥計也道:


    “沒錯,夫人,他們便是我們鎮上專門做向導的,最是老實可靠。”


    陳青竹聞言含笑道:


    “那待會兒吃了飯,便請他們二人領路吧。”


    “你們二人可會趕車?”


    “夫人放心,我們自然是會的!”


    “那便好。”


    兩人又問陳青竹是從哪裏來的,陳青竹說是徽州。


    “夫人與小姐竟獨自從徽州來到九江府嗎?”


    其中一個地痞一臉詫異地問道。


    這竟然沒出事,實在匪夷所思啊。


    陳青竹自然要打消他們的疑慮,道:


    “先前是有兩個護衛護送的,隻是一個不慎摔斷了腿,一個又得了風寒,本夫人便讓他們留在路上休養去了。”


    兩個地痞臉上的笑容越發真切了:


    “那兩兄弟可真是倒黴。”


    “誰說不是呢。”陳青竹淡淡道。


    兩人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那一側屏風後頭,心情大好地開始點菜。


    卻沒見屏風這一側的小姑娘蓉娘此時正笑得肩膀發顫。


    她真是要被這兩人笑死了。


    還說別人兩兄弟倒黴呢,殊不知,碰到娘親和她,這兩個地痞才是倒黴的兩兄弟。


    跟著娘親一路出來,像這般見她們是兩個弱質女流就打壞主意的人,她們都已經遇到好幾次了。


    拐人的路數都差不多,每次都被娘親三兩下就收拾了。


    是以如今碰到同樣的事情,她不僅絲毫不緊張,還能悠哉地總結他們的路數,滿心期待地等著看好戲。


    “娘親,待會兒讓我也試試好不好?”


    她如今力氣也變大了,很想練練手。


    陳青竹微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蓉娘的膽色進步這麽快。


    聞言溫柔地笑道:


    “既然你想去試試,那就去吧。”


    “謝謝娘親!”


    蓉娘開心地道。


    兩人吃了一頓放心的飯菜,便由兩個地痞駕著車往廬山之中行去。


    廬山離這小鎮還有些遠,大約是因為修了采石場,進山的路竟可以容納一輛馬車通行。


    兩人一路帶著陳青竹母女二人進了山,直接來到了采石場那些守衛與把頭的住處。


    這裏離采石場不遠,陳青竹坐在馬車上都已經能聽到敲打石頭發出的叮叮當當的響聲。


    掀開車簾往響聲傳來的地方一看,便見一個峽穀之中,許多瘦骨嶙峋的礦工正拿著工具不斷地敲石頭,兩人一組往外抬泥土。


    所有礦工腳上,都用鐵鏈子拴著,宛如囚犯一般。


    一旁還有不少拿著鞭子的監工,時不時地抽打嗬斥,催促他們動作快些。


    所有礦工的臉上,都滿是絕望與麻木。


    見陳青竹掀開車簾往外看,那地痞找了個拙劣的借口:


    “夫人,實在是太累了,咱們找個地方先歇歇腳。”


    “如此那便去吧。”


    陳青竹似乎並沒有懷疑。


    兩人絲毫沒覺得不對勁,也或者根本沒把這對看起來十分柔弱的母女當回事,直接駕著馬車便奔向那一片茅草屋。


    剛停下馬車,駕車的地痞就興高采烈地喊道:


    “周把頭!您快來!看看小弟給你們帶來了什麽驚喜!”


    很快,一個腰上別著一根鞭子的壯漢,帶著兩個同樣膘肥體壯的跟班出現在了陳青竹的視野裏。


    “咋咋呼呼的,老子看看,你又搞來了什麽好東西?”


    那周把頭不以為然地走上前來,然後便正好看見陳青竹與蓉娘二人從容地走下馬車。


    “謔!你小子行啊,看身段就是好貨色!”


    周把頭一臉興奮地搓著手,眼中滿是淫色,試圖去掀蓉娘的帷帽,“還帶個小的,老子還沒玩過這麽小的呢,不知道是……”


    話沒說完,就被那戴著帷帽的女子一巴掌打在臉上。


    周把頭頓時感覺臉頰劇痛,口中也是一陣溫熱,下意識一吐,竟是滿口的鮮血,連牙齒都掉了兩顆。


    “臭娘們!竟敢打我!”


    周把頭被這一巴掌打得滿腦子色心都消了,隻剩下憤怒,大喝道: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把她抓起來,老子要好好折磨這臭娘們!”


    兩個跟班立刻就朝著陳青竹撲過來。


    陳青竹與他們纏鬥了幾招,這才一人一腳,把人踢飛了一丈遠。


    即使如此,看著兩個身強力壯的打手不過片刻便被打倒在地,周把頭看向陳青竹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忌憚之色。


    這娘們的身手很不一般!


    他趕緊拿出掛在胸前的口哨吹起來。


    尖利的長嘯聲頓時響起。


    很快,那一片茅草屋裏,又出來十多個手持大刀的打手,快速跑來將陳青竹母女二人團團圍住。


    蓉娘見狀,暗自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心中不可避免地有些緊張。


    她還是頭一次麵對這麽多持械歹徒,而且,待會兒要親自上陣了,與往日旁觀娘親打壞人還是不一樣的。


    陳青竹卻是巋然不動,靜等著他們上前。


    有了諸多幫手,那周把頭立刻底氣十足,叫囂道:


    “不管你是何方宵小,敢來蔣家采石場鬧事,今日你就注定要有來無回!”


    “蔣家的采石場……九江府蔣家?”


    對麵女子的聲音裏帶著疑惑。


    周把頭驕傲地把胸脯一挺:


    “沒錯!正是九江府蔣家!你……”


    他正想說你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現在後悔也晚了,便聽對麵淡淡道:


    “沒聽過。”


    周把頭頓時一口氣堵在喉嚨裏,大怒道:


    “媽的,竟敢輕蔑蔣家,將她拿下,老子要將這臭娘們碎屍萬段!”


    陳青竹對這蔣家狗腿子的怒火有些意外。


    她說的可是實話。


    哪怕她再博聞強識,那也不是什麽都記得,什麽都知曉。


    地方上的豪強那麽多,她怎麽可能個個都知曉。


    被她記住,又不是什麽好事,何至於如此大動肝火呢。


    不過,如今顯然不是分辨的時候。


    十幾個打手的距離已經衝了上來。


    陳青竹見一旁的蓉娘拿著匕首躍躍欲試,擔心她傷到,直接飛躍而起,像是一道閃電般朝著眾打手拿刀的手腕處挨個踢過去。


    如此來了兩下,十幾人手上的刀全部應聲落地。


    “蓉娘,去吧。”


    陳青竹溫和地道。


    蓉娘見那些人都在捂著手腕慘叫,把遮擋視線的帷帽一揭,拿著匕首毫不猶豫就朝著其中一人衝去。


    鋒利的匕首用力紮向對方毫無防備的腰部。


    “啊!”


    那人頓時發出更加淒厲的慘叫。


    蓉娘將有著三棱凹槽的匕首一攪,利落拔出,迅速向鄰近的下一個打手發起攻擊。


    那人回過神來,一腳就朝蓉娘麵門踢過來。


    蓉娘是跟著慧岸等人學過一陣子搏鬥術的,見狀靈巧地往旁邊一躲,避開攻擊,同時瞅準了機會抓住那人的腿往前一扯。


    她的力氣雖然不大,卻很巧妙地利用了那打手這一腳的慣性,直接就讓那人仰麵摔倒在地。


    “小崽子,老子殺了你!”


    那打手完全沒想到會被一個小女孩撂倒,嘶吼著就要掙紮著爬起來。


    這樣大的體型差,蓉娘是根本製不住他的。


    心中有點慌,餘光見到腳邊有一塊大石頭,她丟掉匕首立刻抱起石頭就用力朝那打手的頭部砸去。


    這一下,那打手直接被砸得腦袋開花,一聲短促的慘叫後便沒了動靜。


    蓉娘被自己這一擊的威力驚住,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將這人殺死了。


    正在此時,身後傳來破空聲。


    她下意識一回頭,就見一個打手拿著大刀朝自己砍來,刀刃近在咫尺,她根本沒有躲避的時間。


    然而,下一刻,這人便突然被看不見的巨力打飛,像是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


    “不要分神!”


    陳青竹嚴肅地嗬斥道。


    “是!”


    蓉娘立刻回過神來,見又有人朝自己衝來,她迅速朝著馬車那邊退去,以馬車為後背的掩體,與跟過來那打手搏鬥起來。


    她的力氣雖然增加了不少,卻不是慧岸她們那般速成的。


    與成年男子相比,差距還很大。隻能用巧勁和偷襲,正麵對上還是十分吃力。


    陳青竹不能表現出太強的戰力,叫那些打手嚇得逃走,索性便耐下性子來磨練女兒。


    她一心二用,一邊遊刃有餘地對付著其他打手,一邊在蓉娘不敵的時候扔出石頭砸向那追過去的打手,給蓉娘製造機會。


    即使如此,周把頭眼見著自家這邊的打手沒多久就倒下了七八個人,心中也是大感不妙。


    不行,人手根本不夠。


    那帶著帷帽的女子出手速度實在太快了!


    讓人連衣角都碰不到,反而是包圍她的人時不時就被偷襲。


    每每偷襲得手,都是迅速連擊,呼吸之間便能讓一人失去戰力。


    這樣下去,剩下的幾人也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周把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碰上了話本裏才存在的遊俠。


    但憑借他多年的打鬥經驗,他深知,不能再這麽消耗下去,必須叫更多的人來包圍她,速戰速決!


    這般想著,周把頭拔腿就往茅草屋跑去,迅速敲響了召喚更多人手的小鍾。


    他們的暗號一向是敲鍾次數越多,支援的人手越多。


    他每次敲擊五下,便是直接召集一半人手的意思。


    底下礦坑鎮守的打手們聽到鍾聲,都是一愣。


    “不好,有人偷襲草屋那邊,我們得趕快去支援!”


    底下礦坑的幾個打手小頭目迅速做出了決定。


    看守礦奴的總共有八個小隊八十人。


    由其中四個小隊的隊長帶著四十人去支援,另外四十人則依舊留在礦坑這裏看守礦奴。


    底下的礦奴們也聽到了召集人手的鍾聲。


    眼見著看守他們的打手,直接派出一半人手往草屋的方向奔襲而去,其中一個年輕的礦奴目光閃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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