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曾老夫人同一天來慈航觀的,還有張六。


    不過,張六是淩晨來的。


    大晚上接到通傳,陳青竹吩咐道:


    “把他帶到知客堂來,我親自去見他。”


    “是。”


    陳青竹先去了知客堂,沒等多久,便見慧岸領著一個身穿勁裝的魁梧大漢走了進來。


    張六剛走進知客堂,被觀主那滿堂生輝的容色晃得一愣,隨即立刻低下了頭。


    好看歸好看,他可不想讓觀主覺得他不敬。


    “小的張六,參見觀主!”


    他行了個單膝跪地的大禮。


    “起來,坐吧。”


    “是。”


    陳青竹看他恭敬的姿態,很滿意。


    “張六,你膽子挺大的啊,昨天我才打了你們守備的臉,今天你就敢來,不怕他為難你?”


    靖南侯可是南都守備,南都大營的最高掌權者。


    雖說不能隨意調兵,也不能把李千戶這種關係戶怎麽樣,但要對付張六這種小嘍囉,那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怕肯定是怕的,但怕也不能耽誤小的為觀主盡忠啊!”張六搓著手笑,“再說,小的這不是晚上摸黑來的麽!”


    陳青竹輕笑一聲:


    “倒是有幾分機靈勁!”


    張六嘿嘿一笑,很是憨厚的樣子,完全不見第一次來的凶神惡煞趾高氣揚。


    “當不得觀主誇獎!”


    “小的這次來,主要是想跟觀主匯報一下靖南侯府的消息。”


    說著,他便講了張氏割|腕自盡,請了半個城的名醫搶救,今日終於脫離危險的消息。


    “據說那侯夫人此次出了很多血,不僅左手廢了,還可能有礙壽數。”


    陳青竹聞言,微微揚眉。


    倒是張氏能做得出來的事。


    別人斷尾求生,她這也算是斷手求生了。


    不過,這件事還沒完呢。


    單是一隻手哪裏夠。


    “正好你來了,那便幫我給嚴同知遞個話,讓他派人看緊何旺,若有人要救他,就讓他們救。”


    張六也沒問緣由,直接應下。


    陳青竹又吩咐:


    “跟你們李千戶說一聲,可以著手安排下一位信眾了。”


    “是!”


    陳青竹見他乖覺,拿出一個五兩的金錠放在他跟前的桌麵上:


    “打點人手也要花錢,拿著。”


    張六一看那在燭光下散發著金色光澤的東西,頓時喜得牙不見眼。


    “多謝觀主賞賜!”


    趕緊把金子揣進懷裏。


    這大冬天的一顆心,簡直比吃了一頓熱鍋子還要暖和!


    他說什麽來著,跟著觀主有前途!


    可不單是有前途,還有錢途!


    一出手就是五兩金子,兌換成銀子,那可是六十多兩啊!打點人手哪裏花得了這麽多!


    出手簡直太大方了!


    而且,觀主還特別體恤人。


    去靖南侯府打探消息,沒人吩咐他,是他自己做的。


    觀主知道他打探消息要花錢,也知道他漏夜跑這一趟很危險。


    他的所有用心,觀主都懂,還很認可!


    這簡直……


    張六說不來什麽文縐縐的話,隻覺得跟著觀主這樣的主子可真是太好了。


    就是為她賣命也值得!


    *


    張六高高興興地走了,去幫陳青竹跑腿辦事。


    但這一夜注定不消停。


    沒多久,慧岸又來了。


    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個晚上打擾陳青竹兩次。


    倒是陳青竹比較好脾氣,絲毫沒有不耐煩,溫聲問道:


    “可是又出什麽事了?”


    如果不是有拿不準的事,她們一般都是不會來打擾陳青竹的。


    慧岸歎了口氣,道:


    “觀主您出來看就知道了。”


    陳青竹依言去前殿,人還沒走到,就聽到了嬰兒的哭聲。


    走過去一看,隻見單薄的繈褓內,裹著一個臉已經凍得青紫的小嬰兒,瘦瘦弱弱的,跟著小貓崽一樣。


    看樣子,估計都還沒滿月。


    慧岸道:


    “剛才戒律堂巡夜的時候,聽到門口有人敲門,等出去一看,就在地上發現了這孩子。”


    “隻怕是有人聽說我們要開慈幼堂,便把自家孩子送來了。”


    戒律堂的一位坤道抱怨道:


    “這可真是太過分了!開慈幼堂收的是無父無母的孩子,這孩子分明是有父母的,送來做什麽?而且還這麽小,我們也不好養啊!”


    慧岸打量了一眼陳青竹的神色,試探著道:


    “送孩子的人應該還沒走遠,觀主您看,是去把人追回來,還是留著這孩子?”


    陳青竹笑著睨了她一眼:


    “你這不是有主意了麽?”


    真想追,肯定是馬上就去追了。這點小事還用來請示她。


    而且,還特意領她來看了這孩子。


    慧岸這個人,就是麵冷心軟。


    慧岸難得有些赧然,隨即語氣有些沉重地道:


    “屬下這也是覺得,這麽冷的天,他們都沒給孩子留個厚點的繈褓,就算抓到了人,把孩子還給他們,這孩子隻怕也活不下去……”


    “觀主若覺得不妥,以後便由我自己拿月例來供這孩子吃喝。”


    陳青竹擺擺手:


    “說這話做什麽。觀裏又不是養不起,既然送來了,便由慈幼堂養著吧。”


    以她如今手中的錢,多養這麽個孩子沒有任何影響。


    說著,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小嬰兒的額頭上,為她輸了些許靈氣。


    南都二月的夜裏,還是很冷的。


    這孩子不知道受了多久的凍,若不輸點靈氣,隻怕很快就要生病。


    輸完了靈氣,陳青竹吩咐道:


    “你們先照顧著,明早讓慧靜挑個溫柔細心的人專門照管。”


    此時的她,也萬萬沒想到,這孩子不是個意外,隻是個開始。


    短短三天,慈航觀就被人偷偷摸摸送了八個孩子過來。


    無一例外,全是女嬰,最大的不超過三個月。


    直把溫溫柔柔的慧靜氣得當著陳青竹的麵叉腰罵人。


    “觀主,您說說這些人,說的是人話麽!養不起,讓我們行行好,給這些孩子一條活路!”


    “兒子他們怎麽就養得起呢,輪到女兒,就仿佛除了我們慈航觀就沒活路了一樣!”


    慈幼堂如今還沒開始建呢。


    由於送來的女嬰太多,慈航觀已經撥了兩個坤道,兩個溫順表現好的苦役去照顧嬰兒了。


    觀裏的三個主事人,都覺得這麽下去不是辦法,便一同約著來找陳青竹拿主意。


    慧雲憂心忡忡地道:


    “觀主,慈幼堂全是一兩個月大的嬰兒,甚至還有剛出生沒幾天的,太耗費人手了!”


    “再這麽下去,隻怕等知道的人越來越多,我們全觀上下所有人,都得去照顧孩子了!這會嚴重影響觀裏的日常訓練。”


    她倒不是沒有同情心,可在這之前,得先保障慈航觀的利益。


    慈航觀的日常訓練直接關係著整個慈航觀的自保能力提升。


    不能任由某些人的善心,拖累整個慈航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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