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北蕭家的族長夫人,也就是珍王妃的弟妹了。


    蕭玉珠聽了狄晨的報之後,桂花在旁問,“夫人可是要見?”


    長怡抬眼往外看去,那平日帶笑的眼睛慢慢地沉了下來,帶有幾許冷酷,這個時候,她就尤為像她殺伐決斷時的父親了,“母親生病,為免把病氣過到蕭族長夫人身上,還是不見了。”


    蕭玉珠看了女兒眼,偏頭對桂花淡道,“你去,就按小姐的話回。”


    “誒,好。”桂花福了福身,去了門外。


    屋裏,長怡看著半躺在鋪了軟被的躺椅中的母親道,“還是一個不見的好。”


    以防萬一。


    “嗯。”蕭玉珠沒有異議。


    她說著話時,眼睛沒離女兒,長怡被她看著,下意識便朝露了個笑,直到母親朝她伸過手來,她才知道母親早看破了她身子的僵硬。


    “無事。”隻見母親微笑著說,眉宇間全是溫柔。


    覺得母親受到威脅全身緊繃起來的長怡在她母親的注視下慢慢放鬆了,好一會,她的肩膀才垂了了下來,忍不住與母親輕聲道,“不知怎地,女兒覺得……覺得……”


    “如芒在背?”蕭玉珠替她說。


    長怡點了點頭,遲緩地道,“就好像要是把人放進來,就會發生什麽不好收場的事。”


    “嗯,那咱們不見。”蕭玉珠頷首。


    “娘……”長怡這時眼珠微微一動,朝母親靠得更攏了,“女兒想查上一查,您看?”


    “這事,有你爹和你大哥。”這一次蕭玉珠卻搖了頭,看向女兒的眼神有些嚴肅,“切記,你不可擅自作主。”


    長怡先是遲疑,隨後見母親再認真不過,不甘地道,“知道了。”


    “這裏是易王府。”蕭玉珠怕女兒不上心,眉頭微皺,“便是娘,也不是什麽話都能說,什麽事都敢做。”


    長怡隻得歎氣,“知道了。”


    **


    珍王夫婦出殯在際,皇帝的哀悼已到,京中王公貴族也都到了,易王府開始鑼鼓喧天,和尚敲的木魚聲和念經聲當夜就響了起來。


    狄家一家住的客院離前院不遠,當夜就沒了個安靜。


    狄長南把人安排妥當,又再回頭一遍打了個招呼,最後去了靈堂與守靈的佑王見麵。


    見到他,一直閉目不語的易佑睜開了眼,原本冰冷的臉因他的到來變得溫和了些,“兄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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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南點頭,拿過香點了三柱香,在偏向他義父的棺材前跪下,朝他那方把香插在了香爐中。


    他沒有像前麵一樣,把香插在正中間。


    易佑默默地看著他的舉動,在他把香插到向著他父王的那邊時,他眼睛微閃,但臉上神情未變。


    狄長南給珍王的棺材恭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他退下幾步,跪在了易王之後,清楚麵對上了易佑的臉。


    “兄長,”護海將軍的舉動再明顯不過,易佑知道不能裝傻,這隻會激怒他這義兄,“這是何意?”


    “我是來問個明白話的,”狄長南沉聲道,“我狄家一門受過你父王的恩惠,這一點,我父親與我一直銘記於心,而我從小被你父王當半子,我記性好,知事早,到現在還記得當年你父王把我駕在脖子上走街竄巷的情景,義弟,這些年來,我對你如何,你心中也有個數,也應該知道,我對你事無推拒到底是為的什麽……”


    沒有當年的那份情,他不會幫易佑尋名師,擴商路,替他打點南方各路官員關係,讓易佑本人的權勢滲向了南邊,讓各路之人都認他,而不是他父王珍王本人。


    這些事說來是他狄長南一人所幫,但他用的是整個狄家的關係,其中有他父親為官多年建立起來的威信,還有他三個弟弟奔走四方才有的人脈。


    他們狄家,對王爺也好,對他也好,這些年來都不算薄待。


    “你應該也知道,我家四兄弟的性格素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狄長南說到這,他直直地看著易佑,道,“所以,你告訴我,以後對你,我們這幾兄弟是報恩,還是報仇?”


    易佑聽說,臉似癱瘓,一點表情也沒有,良久後,他模糊一笑,笑容中帶著悲意,“我知道兄長的意思了,你認為你母親生病之事,是我之意?”


    “不是嗎?”狄長南反問。


    “如若我說不是,你信?”易佑略帶譏俏地翹了翹嘴角。


    狄長南冷靜地看著他,眼裏全是深沉。


    他不是幾句話,幾個表情就可打發的黃毛小兒,他跟隨他父親四方征戰的時候,佑王還泡在藥罐子裏。


    這些年他對易佑有求必應,不過是他義父想讓他這樣罷了。


    人情不好還,尤其有很深的感情之後,狄長南很難拒絕真心待他的義父的要求,他讓他把易佑當親兄弟,那他就把他當親兄弟照顧。


    他們都知道,他們這義兄弟是靠什麽東西在維持的,靠的是昔日狄家與珍王的那份交情,而並不是他狄長南真易被易王府操控。


    “我不會信,”長南看著他淡道,“但事關我母親的事,哪怕隻是一點點的懷疑,我也會掀地三尺,這點你要相信。”


    他這話說得太硬,佑王怔了,隨後他恢複了麵無表情,道,“兄長把我易王府當你南海的紫王府了。”


    他在南海紫王府可掀地三尺,但這是大冕,是他易佑的佑王府。


    “你不信?”狄長南淡淡地看著易佑。


    易佑不語。


    “易佑,”狄長南看著佑王,嘴角全是冷意,“我父母從小教我一個人若是有真本事,那就無需跟人放什麽狠話,那些口出狂言的,不是無能就是沒底氣,所以我這半生,在軍營中,自不以狄家長子自居,在戰場上,從不以殺將自詡,但王府中的軍師應該隔三差五跟你報,我軍營中的士官有多少是我一人帶出來的,我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到底吃過多少敗仗……”


    說到這,他的口氣沒變,隻是眼睛越來越冷,“我現在跪在我義父的棺前,看在他的麵上,我破例跟你放次狠話,如若這事你不在你父王母妃出殯之前給我一個交待,那你就等著我的掀地三尺就是。”


    “狄長南!”佑王聽了勃然大怒,“你竟敢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當著我父王的麵!”


    他怒指著他父珍王的棺材,氣得額上青筋直爆,“這麽多年,敢情你沒把我當親兄弟,你跟我父王發過的誓全都一胡派言,他剛亡,你就敢當著他的麵威脅我,且不說你目無王法,你還有沒有把我父王放在眼裏,啊!”


    佑王大怒,狄長南冷眼看著他呼呼喘氣,然後,他站了起來,朝易佑搖頭平靜道,“兄弟,王法,王爺,你都這麽大了,如果這些你都還弄不明白,也枉在智者身邊呆了那麽多年,先後的心胸你一點也未學到,全都讓你給浪費了。”


    說罷,朝易王一拱手,轉身離去。


    易佑竟然跟他談兄弟,王法――他父王這麽多年,千裏迢迢讓他跟他保持著義兄弟的感情和交往,到底圖的是什麽?


    如果沒有他狄家在朝中製衡,易佑當不了多少的易王爺,就會被皇帝製藩。


    昭和帝看著是以仁治天下,但在他手裏,世家更是不如當年了,這些年來他封了不少老王之後的公侯,但皆是有名無權。


    像他舅父蕭王,雖是被封王,手中有大權,但皇上與他們都心知肚明,他表弟不會入仕。


    他們幾兄弟,也就他隨了父親在朝中為官,而紫王死後,南海不會再有紫王府,僅有護海將軍府,如小弟長福所說,到時會有文官入南海,分他的權。


    這是天下大勢所趨,需要他的易佑,然後在皇帝的屠刀下跟他講兄弟王法,他不知道,這兩樣東西,在他麵前講了一,沒有二嗎?


    “狄長南!”背後,傳來了易佑震怒的吼叫聲。


    長南沒有回頭,大步離去。


    等離開了靈堂,他站在夜風中許久,長南望向僅有幾顆星光的夜空,一時之間竟有些茫然。


    他以為他分得清他的義父就是義父,珍王妃就是珍王妃,他的義弟就是義弟多年,且助義弟成人成事之後,他跟易佑就是不是同母所生,也有了親兄弟一樣的感情,他狄長南男子漢大丈夫,決定了的事就是決定了,背恩棄義絕不是他所為,他以為他當親兄弟一樣的易佑也如是……


    隻是,當有了糾葛,撕下溫情的表麵之後,他的親兄弟還是讓他感到陌生了。


    原來他想的,他的義弟並不那麽想。


    長南站在原地想了許久,良久後,他對著他身後與他隨影不離的死士道,“我還以為,這世我能跟他相互扶持到死,親兄弟啊,這就是我想當一輩子親兄弟的人。”


    死士躬身,他的聲音很低,吹在夜風中,不注意聽的話很快就飄散了,“回將軍的話,我記得紫王爺曾經與我等說過,這世上沒有一直快樂至死的歡愉,沒有兄弟們能一直喝不完的酒,這天下之間從來沒有散不完的宴筵,該散的時間就得散,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是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老天爺都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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