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生的時候蕭玉珠隻管生不去管疼,但生下後,她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身上疼痛不已,孩子餓了來吃奶,她隻起半個身,也能疼出一身冷汗。


    但這對於她,還是能忍下的。


    晚上等她喝完雞湯,狄禹祥抱了孩兒進來,放她身側睡著,他低頭看得孩兒許久,才側頭與孩兒他娘說話,眼睛裏有著像是怎麽抹都抹不掉的笑意,“我跟嶽父說了,等明早孩兒一早醒來,就讓他過來看他。”


    “我爹回去了?”蕭玉珠眼睛怎麽都離不開自己的孩子,明明小小孩兒皺巴巴的,眼睛也閉得緊緊的,可光這樣看著她的心都柔化成了水。


    “回去了。”


    “嗯。”


    “累了?”狄禹祥觸摸著她還帶著紅意的眼,憐愛地道。


    蕭玉珠搖了搖頭,抓住了他的手放到頰邊放著,輕聲道,“不累,你今晚去前麵院裏屋子睡罷。”


    屋子裏還有著她產後的血氣,一般人家,要散三天的血氣才許男丁進屋,可她聽說她累極睡過去時他就進屋來看他了。


    他許是不顧及這些,但蕭玉珠還是有所忌諱,他趕考就在這眼前,她怕血氣衝了他。


    婆婆也是有些擔心的。


    狄禹祥看看她,“嗯”了一聲。


    生孩子太傷元氣,不得多時蕭玉珠就又想閉眼,迷糊中又朝他道,“你去爹娘院子裏睡。”


    “等你睡了這就去。”狄禹祥輕聲地道,看著她閉了眼,替她掖緊了被子,又瞧了瞧身邊的孩兒,合衣在妻兒身邊躺下。


    睡到子夜,狄趙氏來叫人,聽守門的桂花說大公子在裏頭睡著了,她輕搖了下頭,推進門來,在暗淡的油燈中看著和衣而睡的大兒,還有他身邊的小孫子和兒媳,她柔了神情,看了好一會才心疼地輕輕推醒了兒子,見他睜眼看她,她也沒說話,手指朝外指了指,示意他該去前麵屋子裏睡了。


    狄禹祥這才回過神來,等站起來看到母親身後蘇婆婆,便朝她笑了笑,輕聲道,“又要勞煩婆婆看顧了。”


    “什麽話,”蘇婆婆也是心疼他得很,“忙了一天,趕緊去歇息罷,蘇婆會看顧好她和小公子的。”


    “誒。”蘇婆婆是奴仆,也是長輩,狄禹祥作得一揖,這才同了母親出門。


    狄趙氏多看了小孫子幾眼,這才舍得離去。


    喜婆婆在前麵打著燈籠,狄禹祥扶著母親,走著踏上了石板路,在四周一片低吟的蟲叫蛙鳴聲中,狄趙氏輕聲與兒道,“你這三天就睡在前麵,出了日子再睡回去,啊?”


    “孩兒知道,”狄禹祥笑了起來,低頭看向母親,“隻是想多陪他們一會。”


    “唉,她比娘還守禮,你就依得她,她現在心心記掛著的就是你的鄉試……”


    “孩兒知曉。”


    “睡去罷。”狄趙氏輕歎了口氣。


    狄禹祥送了母親進屋,又與狄增請了安。


    “老大還好?”狄增向他問及孫子。


    見父親叫他的兒子老大,雖鄉間自古重長,有人家的第一個孩子出生長者就會叫老大以示重望,但狄禹祥聽到父親對他兒這種叫法,一刹那之間也是愣了愣。


    “怎地了?問你呢。”狄增有些不悅,“睡得好嗎?”


    “睡得好。”狄禹祥笑了起來。


    “那就好。”狄增直點頭,這才準了他離去,“歇息去罷。”


    他走後,誇了自家孫兒一整天的狄增又與老妻道,“咱們孫兒是個有福氣的,你沒看他天庭飽滿,耳朵厚實,以後肯定跟他爹一樣,是個爭氣又顧家的好兒郎,真真是我狄家一門的福氣。”


    狄趙氏聽他說了一天孫兒的好,耳朵都快要起繭了,見都子夜了,他都還在精神振奮地跟她說孫子的好,她隻得笑著按撫他,“老爺,快快睡罷,切莫比親家起得晚。”


    狄增一聽,為了明早起個大早抱上孫兒,頓時什麽話都不說了,徑直往床走去。


    **


    在床上躺了半月,蕭玉珠的身子才動得半分,坐月子見不得風,就算能下地了,她一步門也出不得,眼看大郎這幾天就要帶著狄家一眾兒郎去淮南了,她也是不能相送,還好孩子沒落地之前,衣物鞋襪她都已提前為他備好。


    饒是如此,她這兩天還是眼巴巴地等著婆婆來看她,想聽婆婆說說給大郎備的路上的吃食,還有大郎他們的住處。


    這一次大郎他們不住客棧了,住的是前段時日在淮南置了家的堂兄家,那堂兄是三伯家的長子。


    “三伯家的大堂兄在淮南安了家?”蕭玉珠眨了眨眼,看著婆婆。


    狄趙氏頓了頓,道,“是,安了家,就前幾個……”


    她說著看向兒媳,與兒媳猜測地道,“莫這也是……大郎的意思?”


    “兒媳不知。”蕭玉珠是真不太敢猜測,她沒嫁進來之前,她聽的都是狄縣令是清官,一家清貧的話,現下她嫁進來一年半,除了前兩個月,她覺得家中境況稍有點不好外,剩下的日子裏真沒覺得為銀錢著急過,哪怕每個銅板也都是算著花,但她手中的銀錢,現下算來,隻比她嫁進來時多。


    而生完長南那天,她醒來發現脖子上多了一塊玉中極品的羊脂玉……


    而這些,如全是大郎所作所為,蕭玉珠隻能道她完全猜不出她這夫君的心思有多深。


    但就算猜不出,自認也不是太懂他,蕭玉珠還是相信他的,對她來說,隻要他是她的夫君,他做什麽都是對的。


    所以看婆婆輕攏著眉頭在想事,蕭玉珠頓了頓,與婆婆笑道,“這等事,想來我們想得太多也是料不淮的,現下淮南有了大堂兄在,大郎他們去了有落腳之地,就是不知有沒有好婆子煮飯……”


    見她念來念去,都是衣食住行之事,狄趙氏看著她這賢惠至極的媳婦不禁失笑,“就你怪記得這些的。”


    蕭玉珠微笑點頭,自嘲道,“兒媳心小,隻知道這些個事。”


    可能大郎究竟是長子,在家中要有長兄的樣子,身上擔負的要比弟弟們多,所以很多事無論好壞他都不會說出來,像吃食,他實則也是有喜好的,不喜腥臊,不喜軟糯,尤其最不喜吃魚頭和骨頭燉的蘿卜,往往吃進這道菜時直接一鼓就下了肚,吃罷還要頓一下,歇一口氣,回頭晚上肚子一夜都不舒服。


    這一些,都是她在旁仔細瞧了一年多,才瞧出一點端倪,可是婆婆從沒與她說過大郎這些相關的事,看樣子也是自認大郎什麽都不挑,蕭玉珠便也從沒跟婆婆說起過,隻是從知曉的那天起,隻要她在桌上,就從沒讓他吃過那些他所不喜的。


    可這些,他沒表現出來,蕭玉珠也沒有跟婆婆明言出來。


    想來婆婆要是知道了,會因曾沒顧及到大郎會傷心的,可她從來都有一大家子要照顧,蕭玉珠心想大郎不說出來,就是不想給娘添麻煩,她不說出來,也自是怕婆婆知道了,以後每每想到這件事,就會心疼後悔。


    而這又不是婆婆的錯。


    更何況他現在有了她,自有她替他操心著。


    他替她遮風擋雨,而她會回之他的亦如是,以她的方式。


    “也不是這個說法,民以食為天,吃飽了,才安得下心去趕考……”見兒媳妄自菲薄,狄趙氏忙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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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蕭玉珠順從地點了點頭。


    “再過得幾天就起程了,等考完回來,他就有時間陪你們母子了……”狄趙氏幫她順她的心。


    蕭玉珠笑道,“兒媳也是這般想的。”


    “今年是加的恩科,聖上聖明,想來大郎也是能一舉得中的。”狄趙氏說著又道,“算命先生跟娘說過了,今年咱們家定會喜上加喜的。”


    說罷看著旺夫的兒媳婦那巧笑嫣然的樣子,她自個兒也喜上了眉梢。


    **


    狄長南得了祖父起的名,其中有取長男之意,狄禹祥那天晚上就跟小妻子感慨道,“幸好不是叫長孫……”


    但當過得十來日,當父親與嶽父大人抱他兒子的時辰比他和他的小妻子還多後,狄禹祥心道還不如叫長孫算了,那才真真叫一個實至名歸。


    小兒隻有吃奶和晚上睡覺那會,才在妻子和他身邊呆著,若是睡著,自會有人被差來抱去給人……


    才幾天大的小兒,成天閉著眼睛睡的時候多,他也不知他爹和嶽父怎地看不厭,天天都要看上一段。


    這晚子夜又喂了長南一頓奶,狄禹祥幹脆把孩兒送到了父母的屋裏,對著父親道,“長南說甚是念您,要來陪祖父一晚。”


    狄增知曉他胡說八道,可來不及吹胡子瞪眼睛,就已喜不自禁地接過了長孫。


    長南麵善,睡著時都自成一副笑像,狄增能眼都不眨看他半天,現下送到手中來,抱著孩子已是自往床走了……


    狄趙氏“哎呀哎呀”地叫了一聲,也沒喚住他的腳步,啼笑皆非轉過頭,看著大兒道,“這是怎地了?”


    狄禹祥笑著看著母親,拉著她坐下,溫和道,“我走後,您若是哪天覺得不累,那晚就把長南抱過來帶個半宿,孩子晚上哭鬧要人哄,珠珠也是擔心孩子睡不得一個安穩覺,一天兩天還好,日子久了,我怕傷著她身子。”


    饒是自己兒子說的,狄趙氏聽了也覺得牙酸,笑道,“當初還道你不會疼媳婦,可現下看看……”


    “帶罷帶罷,我來帶,讓兒媳婦好好坐她的月子。”狄增抱著孫兒坐在床上道。


    “你以為是坐月子這段……”狄趙氏笑瞥了狄老爺一眼。


    這時吃飽了的狄長南睜開了眼睛見著了熟臉,乖乖地看著眼前說話的人,清亮的大眼睛純潔無垢,狄增當下就顧不得跟妻兒說話,低下頭笑眯眯去看孫兒,已然忘了屋中的他人了。


    “雖有蘇婆婆在隔屋帶著,可長南一哭,她就會醒來,”狄禹祥說到這搖搖頭,“她也是舍不得孩子,但孩兒想著,十天有那七天自讓她晚上帶著孩子就好,另三天就讓蘇婆婆帶著長南住到您這邊來,想來有著您看著,她也放心,您說如何?”


    狄趙氏知道他這是在臨走之前要把事情安排好,哪有不應他之理,點著頭歎道,“娘知道了,你就好好趕考罷,莫要擔心家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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