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在蘇河又添了些東西,車廂裏就有些擠了,狄禹祥索性抱著人坐了一個位置,旁邊的就用來擺放東西。


    蕭玉珠蹙了眉,怕坐麻了他的腿。


    他們趕路,路上又歇不得,這一路坐過去,顛簸的都是他。


    “想什麽呢?”車剛走就見她皺眉,抱著人的狄禹祥輕點了下她的眉心。


    “久了你腿難受。”


    “嗬,”狄禹祥輕笑出聲,手在她肚子上輕拍了拍,說話時眉眼間端是一片笑意,“我孩兒重要。”


    聽他說得恣意,蕭玉珠頓了下,抬眼問他,“你說咱們的孩兒是小郎君還是小閨女?”


    “小閨女罷。”


    “嗯?”


    “娘喜歡,你沒聽她嫌小郎君難帶。”


    蕭玉珠笑了起來。


    “你想要小郎君還是小閨女?”


    “我想先要個小郎君,然後再生個小閨女。”蕭玉珠說得還挺認真的。


    “哈哈,”狄禹祥摸摸她的臉,她臉中間一點還有點紫,剛給她塗了在蘇河買的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也好,依你。”


    想了想,他又道,“等年景好點再生女兒罷。”


    蕭玉珠抬頭看他。


    “若是長得像你,更好。”


    “像你,也好。”蕭玉珠掙紮著從被困住的被窩裏伸出去,摸了摸他的眉眼。


    狄禹祥抬了下頭,用嘴咬住了她的指頭,伸手拿住放在嘴裏咬了咬,就又把手塞了回去,與她道,“小郎君像我便好,咱們閨女要長得像你才好。”


    蕭玉珠順從地點點頭。


    “不過,”狄禹祥說到看著她的肚子,聲音越發輕柔,“不管是男是女都好,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兒。”


    蕭玉珠點頭,又想及婆婆都生了四個,心裏也是有點發慫。


    自己不知要生幾個才算對得起狄家。


    **


    蕭玉珠知道自家的大郎是真正的疼惜自己,這晚在那位輩份小的子侄家住過,第二天她又是在他的腿上坐著被他抱著睡了一天。


    這夜到了堂叔家,她腳冷,腿又抽了筋,是他睡在另一頭,抱了她的腿放在肚腹處暖著揉了半夜。


    初八這天,趕了兩個時辰的路,快到午時就要到村子了,堂叔已經先下了一步讓馬車慢慢走,那邊狄家村已經忙了起來,先派了人告訴他們午時一到就踏進村口的大門,一定要堂叔一點不差地看著。


    這廂,狄禹祥叫了桂花把裝了糖的籃子備好,這一路他們過去會跟隨不少孩子,桂花要派糖……


    狄禹祥下了地,蕭玉珠緊張不已,堂叔夫君都下了地,她一個小婦人在馬車內坐著不動,她著實嚇得不輕,悄悄探頭出來問了夫君好幾回話。


    “不用下,到了家門口再下,這次我們回的是八伯家,爹以前就是跟著八伯住的,但你頭一個要拜的是族長族公和族叔,隨後是二伯,到時候娘會領著你跟在我和爹身邊見他們……”狄禹祥見她不安,忙又進了馬車與她說話,見他說得越多,妻子兩隻手都揪成了麻花,頓時無奈,“別怕,娘要你怎麽叫你就怎麽叫。”


    “是不是比我們成親的時候還多?”到了地方,蕭玉珠這才真正發怯,她發現他們還沒進村口,往這邊趕來的人已經很多了。


    “多一些。”


    蕭玉珠覺得胸口發緊,認親那天,她腿都跪麻了。


    等按時辰進了村,鋪天蓋地的鞭炮聲鋪了一路,那比她成親那日還熱鬧的鞭炮聲讓蕭玉珠連耳都忘了捂,神智已是發麻,隱約已知為何大郎要在蘇河又采辦了半車廂的禮。


    那震耳的聲音中,桂花探進頭來與她說了什麽,蕭玉珠也聽得不甚清楚,隻知她的丫環拿了先前裝好的三籃子糖出去,不得一會,她又往袋中抓糖裝籃。


    一片煙霧中,有幾個是婦人打扮的人湊到了她麵前說話,可鞭炮聲不斷,蕭玉珠隻零星聽到了有人喊她秀才娘子,隨即她們抓過了籃子去派糖,她們一拿籃子出去,蕭玉珠這才看清一群小孩一哄圍了上來,隨便算來都有十來個。


    整個村子,全是親戚!


    就在蕭玉珠瞪著眼睛,竭力清醒此刻亂如亂麻的腦袋,這時沿路不斷作揖朝父老鄉親感謝的狄禹祥原地停了兩步,把她眼前桂花剛掀開的厚簾掀了下來,這時,她便又什麽都看不到了。


    聽著外麵不絕於耳的鞭炮聲,過得一會,蕭玉珠又聽到了鎖呐聲……


    捂著肚子的蕭玉珠下意識背一挺,覺得大郎這哪是中了秀中,就是中了狀元郎也不過如此罷?


    就在她還糊塗怎生這麽隆重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一片炮仗的煙霧中,狄趙氏掀開了厚簾,看到兒媳睜著雙眼縮在一角捂著肚子,她哭笑不得地朝她伸手,“我兒,下來了……”


    “娘,”見著婆婆,蕭玉珠忙不迭地伸過手去,“怎生回事?”


    “是好事,是好事,是你會算命的三羅叔公算到說祖宗爺顯靈,今天福星下降,咱們村要熱鬧熱鬧,你們正好趕上好時辰了……”狄趙氏扶了她下來,不再細說,給兒媳使了個眼色,在兒媳耳邊輕輕說,“我先帶你去見族長他們,見過再帶你去見族奶奶她們……”


    “是。”蕭玉珠回頭去看,看到婆婆身邊帶著的蘇婆婆和吉婆婆,顧不得不少人全往她身上看,她壓低著聲音說,“娘,你去吩咐蘇婆和喜婆一聲,讓她們把箱子搬進您的屋子。”


    要不然,等會派禮的時候,東西在哪都要跑著去找。


    “知道了。”狄趙氏沒想到這時她還能惦記著這事,她自個兒還愣了一下,忙差了婆子去抬馬車上的東西。


    那一廂,狄增狄禹祥已等著她們,狄趙氏忙帶了兒媳過去。


    從族長到族公,再從自家二伯到八伯,還有堂伯堂叔等,這一路喊過去,蕭玉珠喉嚨都啞了,還好,見過人之後,就沒她什麽事了,便由婆婆和一幹伯嬸擁了回來。


    這時,八伯娘發了話,帶她們從後門進了間小屋,讓小侄媳先用點吃的。


    蕭玉珠剛用了點東西,就見剛走的八伯娘進了門來,搖著頭與她婆婆道,“有得忙,堂屋裏都擠滿了人,少不得有七八十個。”


    蕭玉珠張著嘴,見八伯娘進來就施禮的身子僵住了。


    這時大伯娘出進了門來,風風火火地道,“今天隻見長輩,小的都轟走,都來了像什麽話,是個婆娘就能見,當我們侄媳婦是什麽了?”


    “大伯娘……”蕭玉珠低下頭深吸了口氣,朝大伯娘見了禮,臉雖蒼白了點,但沒剛進村那時般驚駭了。


    “孩子,再吃點。”狄趙氏幹脆端起了碗喂兒媳,“知道你吃不得腥的,是你三伯娘昨晚燉的雞,熬了一夜,清早把上麵的油撈幹用雞湯煮的米粥,多少吃一點。”


    “娘,我來。”蕭玉珠慌忙去接碗。


    狄趙氏阻了她,朝皮膚幹糙的大伯娘道,“大嫂,您跟您侄媳婦兒說說,今天咱們家來了什麽長輩,先讓她心裏有個數,到時好見禮。”


    大伯娘一聽,也沒看蕭玉珠,坐在凳子上翻著眼一個一個地記著念起來,八伯娘在旁補充,就這樣,說了一柱香的時間,蕭玉珠一聽完,也顧不上多禮了,由婆婆帶著她回了屋,把先前備好的禮讓婆子們撿出,又多挑出了幾份,由她們抬著進堂屋。


    一共有了近七十份,來的有三十個,當場給了,沒來的由人送去,正好一道全給了,免得再另給一道誤事。


    不過,狄趙氏驚了,“怎地這麽多?”


    後麵跟來的幾個伯娘也是傻眼,“怎備這麽多?”


    這當口,蕭玉珠也不好跟婆婆說這都是大郎為她在蘇河備的,有一箱子的東西都是離了蘇河大郎才告知她要怎麽用的,她也沒回她們的話,隻是笑著與伯娘們歉意地道,“伯娘們的放在另一個箱子裏,等見過族裏的長輩,玉珠再與你們見禮。”


    說罷,朝她們福了一下。


    幾個伯娘麵麵相覷,剛來的六伯娘臉上已經有了笑,一拍掌道,“好了,嫂嫂們,咱先帶侄媳婦見過長輩就說。”


    因著她有身子,幾個伯娘一合計,臨翻站在她身邊帶她見禮,除了族長奶奶和叔公家的小奶奶,別的伯嬸也盡全禮。


    蕭玉珠這一次又是叫了好幾輪的人,到了快到晚上的時候,流水席要坐客了,八伯家的這些女長輩們才散。


    而她的名聲在晚上也算是散出去了,村子裏多少年沒人家娶過像她這樣家世好的小姐進門了,且性子又是個大方知禮的,這落坐的人家家中的長輩,下午與蕭玉珠見過麵的沒見過麵的,都收到了她的禮,拿到手一看,兩包糖一塊厚布,東西不是貴重的那種,但貼心又實在,再好不過的打發,於是在座上拿著她誇了又誇。


    蘇婆婆她們在外麵聽得了好話,忙學回來了說給了正在屋子裏暫且歇息的婆媳倆聽。


    蕭玉珠聽得蘇婆婆的話,她默默地輕搖了下頭。


    大郎應該是早知道今日的場麵,才備的東西,讓她風光了一次。


    她本是想告訴婆婆這是大郎備的,但話到嘴邊的時候又吞下了,想著說之前還是跟大郎商量一下,因為她發現,雖說人都說她好,但終根到底,說的都是公爹這一門的好,而她這兩日也有些憂慮大郎的這些錢財是哪來的,怕說出來婆婆與她一樣的擔心。


    她正想著事,狄趙氏也在想兒媳怎地備了這麽多之前沒跟她說過的東西,那八伯娘就跟踩著祥雲一樣地往她們這處歇著的屋子跑來了,她進得門來拍著胸氣喘籲籲,但整個人眼裏冒著巨大的喜氣,“弟媳婦,侄媳婦,咱們古安縣的縣令爺來了,縣令夫人也來了,你們快出去迎迎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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