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蕭玉珠睡得很沉,朦朧中,有人在揉她的手,捏得她發酸的手更疼。


    隻是她太累,也覺把手從人手中抽出來不好,沉沉入了睡,便不管他。


    第二日客人就要走了,七大叔八大嬸全送到門口,蕭玉珠跟在狄趙氏身後低頭不語,叫到她,她提頭淺笑,有著幾分大家小姐的矜持。


    直到午後,客人才走完,蕭玉珠差了如意如花跟著蘇婆婆掃地收拾,狄趙氏叫了她回她的屋,問她明日回門的回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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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禹祥也在。


    “老太君可是喜茶?”狄趙氏溫和地問坐在旁邊的兒媳。


    蕭玉珠微笑輕頷了一下頭,“是。”


    “家中還有一盒,等會我拿出來。”狄趙氏朝兒子溫和地說。


    “是,娘。”狄禹祥這時看了小妻子一眼,見她笑容未變,心下有點淺淺的驚奇。


    她從早笑到現在,跟進跟出,便是他忙得心中也有一許鬱躁,但他看不出她有一點變化。


    “還要添些什麽?”狄趙氏看著兒媳,眼瞼微微有點往下垂。


    “族裏嫂嫂回娘家,會帶上些何物?”蕭玉珠伸手去揪了狄趙氏的衣袖,姿態有著幾分小女兒麵對長輩的嬌態。


    狄趙氏笑了,“一些雞啊鴨啊什麽的,莊稼人家,不能與你家比。”


    “您當初回娘家也是?”蕭玉珠好奇地眨眨眼。


    狄趙氏猶豫了一下,點了頭。


    “那兒媳便也如此罷。”蕭玉珠天真地笑了起來,搖頭手中捏著的袖角歡喜地道,“跟娘一樣就好。”


    狄趙氏便也笑了起來,眼睛朝兒子望去,見他嘴邊也有點淺笑,便也放下了半個心。


    當夜就寢,她跟狄縣令道,“兒媳是個懂事的。”


    “嗯?”狄增等著她的後話。


    “但也太懂事了。”


    “不好?”狄增睜開閉上了的雙目,側頭問她。


    狄趙氏搖了搖頭,半晌無語,想了好一會,她道,“過了。”


    說著偏過頭去,狄縣令已打起了鼾,她伸手給他捏了捏被角,無聲地歎了口氣。


    雖說蕭家有敗落之相,但蕭玉珠嫁給他們家,也算是下嫁了。


    小姑娘年紀雖小,但這麽小就從從容容的,狄趙氏暗地猜測過她心思,也是猜不透這小姑娘的心思來,隻知她是個好的,但好得太過了。


    **


    回門之日,狄家的守門人趕了馬車送他們去蕭府,路中蕭玉珠跟狄禹祥輕聲說著家中的兄弟姐妹,每個都說完後,她又笑著道,“我就跟您說說,不一定每個都見得著。”


    狄禹祥點頭,伸手摸她的嘴角,“累不累?”


    蕭玉珠不明他的話,眨了眨眼,笑著搖頭。


    “靠著我歇會。”狄禹祥見她天真無邪的樣子輕搖了下首,攬過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今日是淮安城的趕集日,路上行人很多,馬車走得很慢,蕭玉珠靠在狄禹祥肩頭聽著外頭的聲音,樣子很是無憂無慮。


    狄禹祥一路都在想著蕭府蕭二爺的事,偶爾低頭看小妻子一眼,見她麵無憂愁,他不由伸手觸摸了她的臉龐幾次,換來了她天真又好奇的淺笑吟吟。


    一路到蕭府,蕭府的二管家迎了他們進來,笑著朝狄禹祥與蕭玉珠作揖行禮,道,“給大姑爺大小姐請安。”


    “老家人請起,不必多禮。”狄禹祥虛扶了他一下,二管家微笑起身,退首兩步,這才仔細看了狄禹祥兩眼。


    他曾遠遠見過狄縣令的這位公子,但遠看不及近瞧,現下看來,這公子長得極俊,比風度翩翩的狄大人還尤勝三分。


    隻是,長了好相貌,卻沒相及的才情,考了三年的秀才,便是為父乃一縣之長,這秀才的功名也沒考上,看來也是繡花枕頭一個。


    “姑爺,小姐,老夫人等你們多時,請。”二管家請過安就走在前領了路。


    蕭玉珠一直微笑半低著頭,在二管家蕭安轉身時,她那雙笑眼眨了一下,心想若是二妹妹能回門,來迎的怕是老管家罷。


    **


    一路進蕭老太君的院子,沿路有些安靜,路過園子也聽不到姑娘丫頭的趣笑聲,快要進蕭老太君的院子時,蕭玉珠偏頭朝身後的如意笑道,“今日個一路來可安靜,也不知妹妹們哪去了?”


    如意福身,嬌笑道,“許是老太君屋裏等著您呢。”


    這時蕭安轉過頭,冷冷地看了如意一眼,如意一見斂了笑,心下忐忑,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蕭安隻一眼就看向了蕭玉珠,笑道,“蘇河城的老板昨夜進了城,幾位小姐說要給您準備份好禮,一大早就出門挑好料子去了,等會您就能見著她們了。”


    蕭玉珠一聽,心下了然。


    蘇河城的商人手上有著最好的蘇繡料子,淮安城的哪家小姐不愛?去得晚了就沒了。


    沒出嫁前,貨一進鋪子,她十次裏也有七八次是要跟著去看看的,布料是扯不起做衣裳的料,但手頭寬裕,也能買幾塊帕子。


    不過往後,想來就是瞧也不能去瞧了,買不起幹瞪眼,不知有多少人家要笑話她。


    蕭玉珠想著縣衙後麵的落敗模樣,公公是清官,婆婆惟命是從,家有四兒,她夫君年近十九還未有功名,三位小叔一位十六,一位十三,一位十歲,都且在書院就學,雖說他們是縣令之子書院能免了他們的修金,但筆墨紙硯哪樣不要錢?


    狄府家中銀錢成日入不敷出,她爹爹可真是把她找了好人家嫁了。


    進了院子,婆子們便迎了出來,熱熱鬧鬧地給他們請了安,蕭玉珠微笑著朝她們頷首,忽略了她們朝她多看的眼神。


    她可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是老太君不打算要了的孫女兒,可沒那個閑心給她們打發銅錢浪費。


    蕭老太君正坐在主位,狄禹祥在進門之時看了笑容不變的小妻子一眼,一進得門去看到主位上的蕭老太君,朝她一揖到底,道,“孫婿給老太君請安。”


    蕭老太君見到他的模樣,小訝了一下,隨即笑著俯身過來虛扶,“姑爺萬萬莫虛多禮。”


    “多謝老太君。”


    狄禹祥這時又朝得老太君座下的狄元通拜去,“兒婿見過嶽父大人。”


    蕭元通微笑不已,起身親手扶了他起來,他看了女兒一眼,見她白膚柔眼,嘴邊掛著羞澀微笑,與眼前的俊公子真真是天作之合,心下不由大慰,重重拍了拍狄禹祥的肩,連道了三聲“好”。


    蕭玉珠跟著行了禮,把給蕭老太君的那盒茶從如意手中拿了過來獻上,老婆子接過望了蕭老太君一眼,老太君看著那包了帕子的小紙盒一眼,笑著朝蕭玉珠道,“讓你們費心了。”


    “老太君哪裏的話。”蕭玉珠朝她福身。


    蕭老太君不經心地往如花手中的包袱看了一眼,見那包袱不大,想著裏麵也沒什麽東西了,不由心裏哼笑了一聲。


    狄家什麽人家,她是清楚幾分的,狄縣令是清流那派的人,兩袖清風不說,隔縣的鄉下那頭還有著不少窮親戚,時常上淮安來要他救濟,狄家那夫人聽說是一年都做不了一身新衣裳,昨日來嘮磕的聞夫人還說,那狄夫人娶大兒媳的新衣裳,怕是又得穿個十年八年的,老大娶媳婦要穿,要穿到最小的那個娶媳婦。


    大兒是個沒出息的,替女兒選婆家,也選了個沒用的,這孫女兒要怨,就怨她那個不會為她著想的親爹吧,怪是怪不到她頭上來的。


    蕭老太君覺得眼下二孫女能嫁個好的就成了,結了狄家這門窮親戚,要是不識相,以後是少來往就是。


    老太君見著那翁婿說話,那大孫女微笑看著他們,見她渾然不知以後日子的勁,不由輕搖了下首。


    這孩子還是有些像她那個天真的娘的,以為有情飲水飽。


    一個快近及冠之年的少年郎,連個功名都沒有,長得再好又如何?以後有得是她的苦頭吃。


    中午老太君留了他們的飯,用過膳,狄禹祥提出了告辭,蕭老太君留了他們兩句話,在狄禹祥的再三告辭後,還送了他們出了院門。


    她做足了禮數,給了小輩麵子,狄禹祥在門口感激不已地再三跟她打了揖,這才攜蕭玉珠離去。


    直到蕭玉珠出了門,也沒見她那幾個妹妹出來與她見麵。


    出了蕭府,眼前的朱閣玉亭,假山流水就不見了,這時午時剛過,今日趕集的淮安城人流熙熙攘攘,到處有喝賣的吆喝聲,馬車趕到了門前,蕭玉珠朝父親再福了禮,微笑道,“您就趕緊回罷,記得按時用膳,按溫添衣,切莫傷著了身子。”


    蕭元通見著女兒滿臉的笑,眼睛裏也滿是高興,以為把她嫁給了真正的好人家,“莫要記掛我,爹常在縣衙,我們能時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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