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平會回來的,”苗慧趕緊轉移話題,“黃媽媽,您的菜做得這麽好,幹麽不開家農家樂?生意肯定紅火。”


    “黃家耕練傳家,清貧持家,沒有做生意的傳統,我也沒有做生意的想法。”


    苗慧一直想問那個敏感問題,但話到嘴邊又實在說不出口,隻好用酒菜堵上,筷子忙個不停,給野平娘夾菜也給自己夾菜。


    野平娘憐愛說,“你們當兵的就是豪爽。”


    “那是,我們想吃就不客氣,想說就不隱瞞。”苗慧被自己這句話鼓起了勇氣,“黃媽媽,今天酒喝得痛快,我可能喝高了,有什麽話說得不對的您老人家別見怪。”


    “苗姑娘這麽說就見外了。”


    苗慧故意打個酒嗝,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有個問題我一直沒弄明白,既然您堅信兒子是清白的,為什麽還要和他劃清界限?”


    “你是說我到法院申請宣告他死亡的事吧?”


    “野平是特種部隊出身,生存能力極強,我完全相信他活著。”


    “我也知道他活著,而且想像得出他漂泊在外活得不容易。”野平娘又一次給苗慧把酒滿上。


    “但我媳婦帶著孫女過日子的艱難我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野平出那事的時候我媳婦剛在醫院生完孩子還沒出院,在病房的電視上看到丈夫的通緝令,當場就暈死過去,月子裏落下一身病。孫女周歲前很不好帶,動不動就感冒發燒,過了那段難帶的日子,這孩子一兩歲就懂事了,看見別的孩子騎在爸爸的脖子上騎大馬,遠遠地跟在後麵,眼巴巴看著,不哭也不鬧,大人看了心酸得要命。野平是七歲沒了父親的,我一個人帶大孩子,知道孤兒寡母度日的艱辛,我勸媳婦找個合適的重新過日子,媳婦死活不肯,說野平是被冤枉的,她要帶著孩子等他回來。我就到野平單位找他們領導,當時韓局長出了事還在昏迷中,領導說很難翻案,我不信,又去找了暮雲最有名的胡律師,他也說翻案難,我就問他,如果我兒子一輩子不回來,我媳婦能不能再嫁人?胡律師說要我媳婦到法院起訴離婚。我告訴他,就是我媳婦死活不肯離婚。胡律師就幫我出了個主意,要我到法院申請宣告兒子死亡。”


    苗慧已經聽胡律師講過這宣告死亡的過程其實很複雜,領導出麵打招呼才立了案,問野平娘,“黃媽媽,胡律師這大律師幫你辦這事是不是花了很多錢?”


    “沒有,一分錢都沒收,我也聽說打官司請律師都要花錢的,胡律師說這個案子算他提供法律援助,後來我實在過意不去,就請他到家裏吃了頓飯,吃的是今天這菜,喝的正是給野平留的這壇酒,胡律師沒你酒量好,喝了三杯就帶醉意,說其實當年他最應該當野平的律師。”


    “那你媳婦後來找了人沒有?”苗慧很關心這個問題。


    “何靜和野平是高中同學,她在師範大學讀書的時候有個家是東北的同學一直在追求她,盡管何靜明確告訴他自己已有男朋友,但這姓李的同學還是跟著她一起分配到了暮雲,發誓非她不娶,野平出事後對我孫女就像親爸一樣,我覺得這李老師行,那年過端午節何靜和孫女陪我過節,我硬著心給何靜說了句狠話,‘閨女你要聽娘勸,娘就把你當女兒嫁給李老師,你要是不聽娘勸,你過完這個節就給我走,等我兒子回來了一家三口再來看娘。’”


    苗慧不由驚嘆,“黃媽媽,您這話說得夠絕的!”


    “是啊,事後何靜星期天帶孩子回來看我,我隻準孩子進屋,任她們母女怎麽哭都不準何靜進屋。看著娘倆抹著眼淚一步一回頭走了,我也躲在屋裏哭。總這麽僵持下去不是個辦法,我就請韓局長的愛人張老師去做何靜的工作。”


    “後來呢?”


    “中秋節張老師陪著何靜李老師帶著孫女來了,何靜跪在家門口,說女兒不孝,惹娘生氣了,請娘原諒!李老師跟著跪下,說上門女婿拜見嶽母娘。孫女也跟著下跪,張老師說,姐姐啊,門口跪這麽一排你是不是覺得挺好看?還不快讓女兒女婿帶了孫女進屋。”野平娘說到這開心地笑起來。


    苗慧開懷大笑,“黃媽媽,您太有才了!難怪村子裏那些清官難斷的家務事都要請您去評評理。我再給您出個難題,假設您漂泊在外的兒子與別的女子結婚了,您有何感想?”


    “沒有這種假設,野平是我的兒子,我最清楚,他不可能拋妻棄子!”野平娘斷然否決。


    “假設野平已經知道媳婦變成女兒了?”苗慧固執地問。


    “如果真有這種假設,做娘的當然希望他重新開始生活。”野平娘說,“他一個人流浪在,有家不能歸,能成個家做娘的也安心些。”


    “黃野平同誌的功夫我是清楚的,憑他的本事,事情又過了這麽多年,悄悄潛回來看看您是不成問題的,可他一直沒有回來過,黃媽媽您是不是心裏也有點怪兒子?”苗慧一提這些刁鑽古怪的敏感問題就自斟自飲喝酒掩飾。


    “我想兒子,但我一點也不怪兒子,我知道,即使冤枉背負著罪名,我的兒子在外麵絕不會破罐子破摔,他是先做人再做事,不會隻是為活命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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