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玄夜卻道,“不是他國奸細,那群都是修士,或許不一定都來自修真界,但肯定都是正式踏入修行一途的。”司玄夜果然是已經入道了,這些東西他都明白,聰穎得不像個六歲的孩童。安九隻是心裏悄悄感歎了一下,最後又將注意力放到正題之上,“都是修士,那為什麽……”說到這裏,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經問過孟扶光的那個問題。那若是,他們覺得你身上無利可圖,不願再給這個麵子了,怎麽辦?孟扶光當時是怎麽回答的來著?可能會想辦法把我捉起來,拿我祭天。安九瞬間感覺,自己靈台清明,想通了一些事。就是這個時候了。他想,有人想要捉住孟扶光,但他的名聲太大,又有個皇室身份,想要將他帶走,還需師出有名。而沒有什麽方法,比這亂世之中,給他帶上一頂‘禍國殃民’的帽子,更方便的了。那……孟扶光他自己算到了嗎?他有作出對應的舉措嗎?可孟扶光都沒有出關,外麵的流言蜚語,也沒有人站出來製止,再這樣發展下去,他怕是真的會一語成讖,被人祭天吧?還是說……安九腦中靈光一閃,心裏有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孟扶光想看到的?他之所以豪不作為,也是因為,這些流言,也在他的算計之中。安九越思考,就越想落淚為什麽他一個笨蛋,要去揣摩這些聰明人的想法?那還是繼續當個笨蛋吧,反正不管他再怎麽想,也想不出好的對策,不如順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你要去製止那個蠢女人嗎?”司玄夜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神。安九疑惑的‘嗯’了一聲,司玄夜又耐著性子解釋,“你好像很在乎那個叫‘九殿下’的,你不去製作那蠢女人散播謠言嗎……我聽說,她準備向全城昭示‘九殿下’的罪行,說這天罰便是因他才降世的。”“別人會相信嗎?”安九心中一緊。司玄夜語氣薄涼道,“越愚蠢的人,就越是深信不疑。”“你不相信?”安九驚奇的看了司玄夜一眼,卻召來對方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那個什麽‘九殿下’,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會召天罰?僅僅是因為他的身份?”司玄夜怕他聽不懂,又往細裏解釋了一些,“我已悟道,雖然修為不濟,卻也能看出,這臨聖王朝氣數已盡,龍脈奄奄一息,卻被一道濃鬱的紫氣吊著性命。”“天罰是降給整個天下的,天道要回收哺育給這片大地的靈氣……那人不僅不是禍世之人,反而再消耗自身的能量,讓這天下苟延殘喘。”安九聽完,更是驚訝了,他沒想到,司玄夜竟然也知道這麽多。“你說的都是真的?”司玄夜又沉默了一會兒,很久之後,才繼續開口,“不知道……也許是我猜錯了。”那道紫氣最近好像在回收,看起來像是不打算再支撐這片岌岌可危的土地了。司玄夜也猜不透那人想做什麽了,但不管怎麽樣,都與他無關。凡俗界的生靈被天道拋棄、死亡後,會化作靈氣反哺這片天地,向死而生,絕境之後,才會有新的生機。而靈氣的反哺,沒有界限,修真界也會提高一定的靈氣濃鬱度。他早晚要去修真界的,凡俗界毀了就毀了,與他們這些修士來說,倒是樂見其成的事。不過,那道紫氣……司玄夜到底還是有些耿耿於懷。他思考了片刻,還是對安九說出了心裏話,“世人的審判隻憑私心,也憑人雲亦雲。愚蠢的人沒資格掌權,權利隻能被握在永遠清醒的人手中。”“比如,我。”安九一言難盡的看向這個才六歲的崽子,表情十分複雜。你可真敢說啊!第64章 獲救。東牆離開的第二天, 一群流民圍住了客棧,藥裏麵的人交出食物和藥來。而早先占領客棧的這群人,人數稀少, 也不敢跟帶有疫病的流民接觸,隻能死死守住入口, 不敢與其正麵交鋒。但客棧並不是隻有一個入口,他們人數也不夠。很快就被那群流民發現了一處無人看守的窗戶。他們從窗戶外爬了進來, 肆意破壞裏麵的東西, 將自己流膿的傷口摳開, 把攜帶者病毒的體|液塗抹在屋子裏各處。客棧裏原本這群人,被突破第一道防線後,隻能退到一個大房間裏……他們不能再分散待著了,那樣隻會被逐個擊破, 敗得更快。除了來的第一天,安九還是第一次看見客棧裏的人聚得這麽齊, 就連司玄夜也下來了。司玄夜路過安九時,看了他一眼, 小聲的與他交談, “記住你答應過我的事,下次見麵,要主動來認我。”安九無奈的笑了笑, “下次見麵恐怕得是在萬衍劍宗了。”他想的是, 自己這一遭怕是快要結束了,要與司玄夜再見麵,那怕得是一千年之後, 他去萬衍劍宗拜師的時候。司玄夜卻是若有所思,“萬衍劍宗嗎?沒聽說過。”安九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隻當他是隨便說說,他便跟他隨便聊聊,“唔,現在你當然沒聽說過,現在萬衍劍宗……修真界二流勢力吧。”“嗯,二流勢力確實不行,如果能站到最頂端,當然也就被更多的人知道,就算凡俗界的人,肯定也會有所耳聞。”安九心想,你的野心可真是六歲就展露了啊,不過他不得不承認,萬衍劍宗確實是在司玄夜的帶領下,走到巔峰的……這個崽子現在就很狂,但他也有狂的資本。安九正胡思亂想,突然見到司玄夜轉頭盯著他,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怎,怎麽了?”“你會赴約的,對吧?”司玄夜目光如炬,看得安九心虛。他在這個時間線裏,怕是赴不了約了……這也能被司玄夜看出來的嗎?安九沒敢吱聲。司玄夜目光變冷,“你要是騙我,我一定會揍你!”安九無奈,“……我們也不是很熟吧?你為何要這麽執著和我再見?你不是連我的模樣都看不清嗎?”“就是因為看不清,我才要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麽牛鬼蛇神。”司玄夜冷哼一聲,表情有些傲嬌。這還是他現在年紀小,等他拜入東岐之巔,隻會慢慢變成岷陽希望的樣子。司玄夜沒有說的是,他是覺得安九有些熟悉,那種熟悉加上這層神秘麵紗,才對他產生了如此強烈的吸引力。安九點了點頭,相信了司玄夜說的這個理由……果然是小孩子,沒有成年後的他那麽穩重。不過也是這時候,安久才意識到了問題,“你要走了嗎?”“不走留在這裏做什麽?”安九好奇,“那你之前留在這裏做什麽?”“……”司玄夜迷茫了一會兒,“不知道,我沒地方去。”這話說得安九又有些心生憐愛,他問,“那現在呢?你想好要去哪裏了嗎?”“嗯。”司玄夜點頭。去修真界找萬衍劍宗吧,這還是安九給他提供的靈感。他們在這間房間裏躲了小半天,等到外麵聽不到動靜時,才出來探查情況。外麵的流民搜刮了食物和藥材就走掉了,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房間裏的物件全部散落在地,有用的全被帶走了,沒用的,也被砸了個稀碎,這滿地的狼藉昭示著他們來過。之前安九才來時,還跟他嗆聲的那幾個人,此時也是一臉的萎靡不振,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了一點精氣神兒。在這裏每被多困一天,就是多一天的絕望。安九其實並不是特別能共情他們,但卻能直觀的感受到他們的變化……從安九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到現在,不過過去五天時間,這群人就好像已經蒼老了幾十歲,日薄西山,行將朽木。他們默默的收拾著屋裏的狼藉,誰也沒有說話。安九幫他們擦拭著那些腥臭的黏液,讓他們盡量不要沾到這些東西。好半晌後,安九隱約聽到有人低聲抽泣。這道泣音,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安九看見,他旁邊那大漢,擦地擦著擦著,便開始抹眼淚。安九張了張嘴,想提醒他別這樣擦眼淚,小心病從眼入,但他又覺得,現在的情況不是說這話的時候。安九沒說話,其中一個沒比安九大多少的少年開了口,“我們,是不是活不下去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一聽就是強忍著才沒哭出聲。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更加沉默,也有人想要出言安慰,但他張了張嘴,卻也深覺無力。晚上的時候,有人出現了疫病反應他高燒不退,身上也開始起了大片大片的紅疹。他們之中,終於還是有人被傳染了,更可悲的是,他們現在連最基礎的藥都沒有。更大的絕望籠罩著客棧,所以大家也沒發現,一開始被他們稱為‘怪胎’的那個男童,已經不知不覺消失在客棧裏。第三天的時候,流民們又來了,因為他們覺得,昨天沒有找出這群躲在客棧裏的人,那他們就沒有將利益最大化這群躲著的人身上,肯定還有好東西。如今的扶柳城,隻剩下死亡和掠奪,隻有搶奪的東西更多,他們才有機會多活一天……隻要能再多活一天,就有多一天的希望,等到救援。人呢,越是深陷絕境,越是拚命掙紮,螻蟻尚且苟且偷生,更何況是靈智更高的人類,想要活下去,想要求生,是生命的本能。昨天那少年說,“他們昨天搶了我們的東西,今天還要繼續來打劫,根本不想給我們留活路。既然他們都要我們死,那我們今天跟他們拚了!能多帶走一個敵人,就算死的不虧!”不得不說,少年人確實比其他人更多一分熱血。此話一出,好幾個年輕人受到的激勵,果然開始在客棧裏尋找起來趁手的武器,一副要放手一搏的模樣。安九想要攔一攔,“別衝動啊!你們冷靜一點呀!好死不如賴活著,先別這麽早放棄!”少年回頭瞪他,“不放棄還能怎麽辦?誰還能救得了我們?還能指望誰來救我們?”“官府還會管我們嗎?真的還有人支援扶柳城嗎?”安九被這一個個問題問得啞口無言。他心裏知道的,臨聖王朝氣數盡了,官府管不了他們,皇室自身都難保了。安九突然也很迷茫,扶柳城唯一的結局,便是死去,而現在還留在城中的百姓,也隻會隨扶柳城殉葬,能逃出生天的隻會是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