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要。走吧,到別處看看去。”


    “別處?大老張,你也不看看這會兒都幾點啦!別的旅館可能也客滿了,依我看還是先要下來再說,說不定再等一會兒就有人退房……”


    “那要是沒人退房怎麽辦?算啦算啦,還是走吧。”


    “肯定有人退……”


    “哎你們到底要不要?”值班小姐等得不耐煩了,晃著一把繫著號牌的鑰匙大聲說,“要的話你們就交押金領鑰匙,不要我就給這位同誌了。”


    我趕緊掏身份證,可是瘦高個已將鑰匙接過去了:“要要要,怎麽不要!”


    “要什麽要?”大老張搶過鑰匙往櫃檯上一拍,“走吧走吧快走吧!”


    “要走你走,我和老蔫不走!”瘦高個又去拿鑰匙。


    “嘿!老蔫你看,”大老張把臉轉向另一個低頭看報紙的同伴,“他還跟我較上勁了!”


    “算啦算啦,不要爭了。”老蔫抬起斑白的頭顱表態了,“我看還是走吧!”


    我感激地看了老蔫一眼,然後就愣住了:那鼻子旁邊有顆黃豆大的肉瘤在隨著笑容抖動……這不是薛鵬嗎?


    “走走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大老張不由分說,推著瘦高個就往外走,老蔫立刻跟上去。值班小姐開始問我住幾天,我卻丟下她追出門來。


    “等一等!”


    三個人同時轉身。


    “我好像見過你……”


    大老張“嗨”了一聲:“我還以為我們把錢包拉下了呢!”然後拉著瘦高個匆匆奔下台階去了。老蔫卻對我饒有興致地揚起眉毛:


    “是嗎?我怎麽想不起來了……”


    “請問你貴姓?”


    “免貴,姓薛。”


    “那我肯定見過你……”


    “可能吧,”他笑得一團和氣,“不過我對你確實沒有印象了……”


    “你當然不認識我……”


    “老蔫!別磨蹭啦!”大老張在一輛計程車旁邊大喊。薛鵬趕緊應了一聲,然後朝我歉意地一笑:“以後談,以後談。”


    計程車載著他們三人消失在夜幕之中,我在台階上呆呆地站了一會兒,返身走向服務台。又是與他擦肩而過!但是不擦肩而過又怎麽樣呢?現在薛鵬對我還有意義嗎……


    值班小姐給我安排的房間裏沒有人,不過確實隻有一個空床位——另一張床上的被子亂七八糟,枕頭上扔著兩本雜誌,顯然有人住。


    剛從口袋裏掏出牙刷,床頭櫃上的電話響了。拿起來聽到一個故作綿軟的女聲:“先生,請問你需要按摩服務嗎?”


    “不需要。”我放下電話,轉身進了衛生間。


    在衛生間辦了一係列要務,出來後清爽了不少,隻是感到口渴,拿起溫水瓶,卻是空的。好在服務台的分機號碼就寫在電話機上,我抄起電話,請服務台給我送一瓶開水來。


    開水還沒來,電話又響了。還是那個綿軟的女聲。我說小姐,請你不要往這個房間打電話了,好不好?小姐頓時不綿軟了,理直氣壯地問我為什麽。我二話不說就將電話扣下了。小姐肯定氣得夠嗆。


    開水終於送來了。很燙。我邊喝邊吹氣,一麵順手打開電視機,立刻看見一個白胖男孩奶聲奶氣地對我說:“笑哈哈奶油糖,又好吃又營養——小朋友,你今天吃了沒有呀?”


    難道這種奶油糖小朋友每天都非吃不可?這年頭的gg真他媽可笑。換了幾個頻道都是gg,我伸了個懶腰,著手鋪開被子,不料電話又響起來。這按摩小姐可真執著,還讓不讓人睡覺啦?我在床邊坐下,氣呼呼地抓起話筒:


    “小姐,你怎麽還往這兒打電話?這個房間隻有我一個人,而我又是一個,一個……”我一時沒找到準確的措辭,“一個搞技術的!”


    “我找的就是你這個搞技術的!”


    刷的一下,汗水從所有的毛孔冒出來,我一下子沒有力氣了。這是歐小姐的聲音!


    “舒先生,沒想到吧?”


    她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舒先生,你真叫我搞不懂啦——”歐小姐嘲弄地把聲音拖得很長,“你既然想通了,為什麽又要往蘭州跑呢?”


    想通了?我想通什麽了?


    “你是不是想耍我?”歐小姐的口氣變得咄咄逼人了,“你以為躲到蘭州就可以逃出我的手心嗎?做夢!趁早給我放老實點,不許再耍什麽花招,不然你就死定了!聽到沒有?你怎麽不說話?嗯?”


    “我哪是耍花招?”我來不及思考,信口胡扯起來,“是單位上臨時派我出差,到製造廠收集設備資料,我們有一項工程設計要用這種設備,院裏就派我到蘭州來……”


    “行啦行啦,你這些廢話我不想聽!我隻問一件事,東西是不是在你身上?”


    “沒有沒有……”


    “你真的沒帶在身上?”


    “真的沒帶在身上,怎麽可能呢,怎麽可能帶在身上呢?”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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