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要寫辭職報告?”盧秋生火爆爆地問我。


    “當真要寫。”


    “你個驢日的!毬都不懂!”盧秋生指著我的鼻子,很有家鄉風味地大罵起來,“扯你娘的蛋!你個渾小子不要前途了?”


    “我這個團支委本來就是多出來的,當不當有多大關係?就算我從來沒當過嘛……”


    “你知道個蛋!”盧秋生急得跺腳,“你他娘的要是真的從來沒當過,倒好啦!你個渾小子是當了再辭職,這就要算跟組織鬧對立,懂不懂?這事寫進畢業鑑定,裝進檔案,你驢日的就要背一輩子黑鍋,懂不懂?眼看要畢業了,人家別的團幹部都在爭取解決入黨問題,你個渾小子倒好,非要寫他娘的辭職報告!我看你是欠揍!好漢不吃眼前虧——你他娘的連這個都不懂?聽俺一句話,這個報告千萬寫不得。給老印認個錯,俺再幫你說說話,這事就過去了,中不中?渾小子你說話呀!”


    渾小子說不中,辭職報告已經交上去了。


    其實辭職報告那會兒還沒寫,是當天晚上才寫好交給印國祥的。


    正文 第二部(9)


    交了辭職報告以後,渾小子算了一下時間,從當選到辭職正好一個月。


    正好。渾小子從教學樓出來後,意識這麽流了一下,然後發現自己正在向圖書館走。圖書館的鈴聲在響,下晚自習的人們絡繹不絕地走出來,他在人流中看見了那個窈窕的身影,辭職引起的煩惱頓時煙消雲散,於是興沖沖地走上去,成功地與她“偶遇”了。


    “方麗華,那天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沒有啊!那天你又沒有說什麽叫我不高興的話,你隻是表現出了一種應有的驚訝。”


    “我不是驚訝,我隻是不明白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很簡單:我現在還沒有達到共青團員的標準,所以不應該寫入團申請書,等我達到團員標準了,我自然會寫的。”


    她的話聽起來有點像“打官腔”,但我想起卓婭芳說過她幼稚單純,心想沒準她真是這樣想的,便說:“你不要把團員的標準看得高不可攀……”


    “好啦好啦,有關的大道理,已經有人給我講過一百遍了……”


    我心裏湧起一股醋意:“是不是趙軍?”


    這回是她表現出了應有的驚訝:“你怎麽知道趙軍?”


    “卓婭芳告訴我的。”


    “既然你知道趙軍天天在給我上課,你就不必再講什麽大道理啦,否則咱們今後就一切免談。”


    “我不是要講什麽大道理!”我有點急了,“我隻想說最後一句話,可能是句很庸俗的話,你聽了也許會討厭我……”


    “你說!”


    “你這樣做,必然會使周圍的人對你產生不好的看法,使你不得清淨,你認為值得嗎?”


    然後我等著她反駁,她卻笑了:“你這倒是句大實話。”


    “所以我勸你還是把入團申請書寫了……”


    “看看,又來了,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聽卓婭芳說你也是個團支委……”


    “不是了,我已經辭職了。”


    “辭職?”她帶刺的笑容頓時消失了,“你出什麽事了?”


    我把與印國祥的五分鍾談話告訴了她。她抿嘴一笑,又變成了我熟悉的那個方麗華:“瞧你!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跟我一樣嗎?我因為不寫入團申請書,在班上顯得很各色,引起了種種誤解和壓力,你因為一份檢查,居然鬧到辭職的地步,同樣顯得各色,同樣會承受越來越大的壓力,你不會後悔嗎?”


    說話間又到了應該分手的地方,我不想和她分手,便幹笑著說,我這點壓力算得了什麽,我中學有位女老師,是個高幹子女,因為放不下內心的感情,許多年來一直承受著巨大的政治壓力,連她家裏都和她斷絕了往來,那才叫真正的代價呢。


    “是嗎?你把這事給我講一講。”方麗華立刻來了興趣。我正要開口,突然覺得背上有種被灼傷的感覺,扭頭一看,那是趙軍投來的一道雪亮的目光。


    方麗華也看見趙軍了,然而她像沒看見似的,引著我拐彎走進小樹林,連聲催我趕快講。月光下的樹林一片藍色的靜謐,隻有落葉在我們腳下發出嚓嚓的脆響。我將我和唐亞輝發現劉思秀那封情書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了她,就像是在講述一個往昔的夢幻。


    方麗華被劉思秀感動了,因而替她著急起來:“人家這封信那麽重要,你們怎麽能夠放在門縫裏呢?要是落在別人手裏,不就成了悲劇嗎?”


    我說這種悲劇並沒有發生,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別人都不知道他們在談戀愛。後來黎明被下放到農村去當小學教師,劉思秀經常去看他,他們的關係才盡人皆知,於是各種壓力接踵而來。但是去年暑假我回嘉平時,他們已經結婚了……


    “你覺得她幸福嗎?”


    “是的。雖然他們的處境很艱難,而且分居兩地,隻有寒暑假才能團聚,可是我還是能夠感覺到他們是幸福的,特別是劉老師,性格都變得開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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