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得把話給說全嘍。”飽受幹旱之苦的村民們在得知有辦法灌田地的情況下,哪裏容的下陶虎把話給咽下半截去,一旁的另一個漢子伸手扯著陶虎的胳膊彎,催問道:“到底是什麽,能把河水給引到田裏去?”


    胳膊彎被那漢子扯著,見村民們又都朝他圍了過來,陶虎一臉為難的朝不遠處的劉辯看了一眼,才咕噥著說了句:“是客人,他說有辦法幫我們造個能將河水引到田裏的物事。”


    話說到這裏,陶虎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得,連忙接著說道:“我還看過客人畫的圖呢!是個很大的圓東西,還接著好多木棍,隻是不曉得都是幹嘛用的。”


    陶虎的話剛落音,一個頭發大多白了,下巴上還飄著一小縷銀白胡須的老人從人群後麵走了出來。


    這老人發髻鬆鬆散散的挽著,臉上的褶子很多,皮膚暗黃且毫無光澤。


    由於太過老邁,他雖然極力的想要把眼睛睜的大些,卻還是隻能睜開一條小小的縫隙,一雙眸子也是多少帶著幾許混沌。


    走出人群,老人雙手背在身後,微微躬著身子,步履很是緩慢的來到陶虎麵前。站陶虎麵前,他先是朝站在不遠處的劉辯看了看,隨後轉過臉,佝僂著腰,仰頭看著站在他麵前的陶虎。


    “能把河水引到田裏?”老人眯縫著眼睛把陶虎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緩慢的點了點頭說道:“客人是遠來的貴人,見的自是比我等山野村夫要多。你一個農夫何時見過能把河水引到幾裏開外田裏的物事?”


    “三叔,我……”村民們平日裏很是敬重村內的老人,許多大小事情都是老者們最終拿定主意,被老人質問了一句,陶虎低下頭,嘴裏咕噥著說了幾個字,卻沒把後麵想說的話給說出來。


    見陶虎沒再言語,三叔轉過身,向劉辯走了過來,也是佝僂著腰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這才說道:“客人皮嫩肉細,十指纖長,定然不是常年在田地裏刨食的人。切不可因一時興起,惹得村內兒郎們跟著胡鬧,村子裏老老少少,兩三百口人,就指著他們這些人進山打些野物,好讓全村人填飽肚子。並非老漢不信客人,隻是眼下剛剛開春,能吃的東西本就不多。他們若一日不進山打獵,我們這些老沒用的和村裏的女人孩子們都得餓著肚子,著實是折騰不起。”


    進村的時候劉辯就是一身平民裝扮,沒想到竟會被眼前這位三叔一眼看穿從未在田地裏勞作過,這些老人眼光確實要比年輕人毒辣了許多。


    “晚輩並非什麽貴人,以往在長安城內做些小營生,著實沒有在田裏勞作過。”心知老人已看穿了他不是尋常的農夫,劉辯也不多做解釋,雙手抱拳朝著三叔深深一躬說道:“以往晚輩喜好結交些異人,這架造水車的法子,便是一位友人教授的。”


    三叔並沒有在劉辯的身份上多做糾纏,他躬著身子,慢悠悠的說了聲:“草民唐突了,貴人莫怪。”


    不等劉辯再說什麽,三叔已經轉身朝不遠處的村民們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還朝那些村民擺著手,對他們喊道:“都回去吧,明日一早,男人們上山打獵,女人和孩子該漿洗的漿洗該縫補的縫補,沒事可做的就到河邊去打點水澆地。’


    在三叔說完這句話之後,村民們紛紛轉過身,打算各自散開回家。


    見村民們要走,劉辯朝前踏出一步,對他們喊道:“鄉親們,我有一句話,可否聽完再走?”


    聽到他的喊聲,原本已經開始往家走的村民們都扭過頭,停下腳步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我也知道大夥兒很忙。”眾人停了下來,劉辯抬高嗓門對他們喊道:“每日裏男人們要進山狩獵,女人和孩子也要忙活著到河邊打水,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勞作了一天,到最後得到了什麽?”


    村民們顯然是沒太明白劉辯話裏是什麽意思,不過他這句話,倒是引起了不少村民的共鳴。


    每日裏從一睜眼就是在為了食物忙活,全村的精壯男人分成幾隊進山,卻並不是每隊人都能帶回獵物,若是趕上運氣不好,出去的人收獲都不豐厚,全村人就得都餓著肚皮。


    “民以食為天,朝廷不體恤百姓,在災年依然征收沉重的賦稅,我等也是沒有辦法,隻得繳納。”麵朝村民們,劉辯一手叉腰,另一隻手在虛空裏劃出了個半圓,高聲喊道:“繳納賦稅那是沒法子的事,可大夥也不能總這樣受老天的氣,老天不給我們風調雨順,我們就真的扔下上好的良田不種,改行去做獵戶?過這種吃了上頓不曉得下頓在哪著落的日子?”


    一句反問,把村民們都給問愣了,村內的老人看著劉辯的時候,一個個目光中都流露出了幾分警惕。可那些年輕村民卻好像被劉辯給觸動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經,一個個擰著眉頭,低下頭好似在想著什麽。


    “十個人,我們隻要十個人。”見那些年輕村民們現出了一絲猶豫,劉辯放下那隻抬起的手臂,接著喊道:“村內如此多的壯勞力,十個人不過是一小隊打獵的人數,並不會對打獵有多大的影響,可水車若是建造起來,日後村內的土地就不用再大多閑置,隻要有了收成,就算是到年底繳納了稅賦,還是會有些餘糧,澆灌田地的事交給水車來辦,也不耽誤打獵,難道大夥就不想過幾天這種有肉有糧的日子嗎?我可以用頸子上這顆人頭向大夥擔保,隻要水車造起來,村裏的農田一定都得到灌溉。”


    “某是一個人,並未拖家帶口。”劉辯喊出這番話,站在人群後麵的元福分開眾人走出來說道:“若是閣下所言屬實,此事倒是個極大的好處,就算修造不得,大不了這幾日某挖些草根來吃便是。”


    元福隻是一個人住,確實也沒有什麽值得牽絆的,不過其他村民都是拖家帶口,雖然也有點心動,卻並不敢輕易做出決定。


    “我也跟著去好了。”元福站出來之後過了好一會,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也走了出來,站到元福身旁,朝人群裏喊了一嗓子:“大哥,給全家備辦吃食的事,就煩勞兄長了。”


    少年喊了這一嗓子,人群裏當即傳來了另一個少年的應答:“兄弟,修造那供水物事時可莫要偷懶,若是成了,那是咱村裏的福分,若是不成,頂多我這做兄長的白累幾日便是。”這倆兄弟的答話提醒了村裏其他的年輕漢子們,家裏隻有獨子的,自然是不肯站出來跟著劉辯胡鬧,有兄弟幾個的,卻都是挑了一個人跟隨劉辯去建造水車。


    村內老人的反對,使劉辯對要求太多勞動力並沒做太大指望,本想隻要有十個人,也能建造的起來,隻是進度稍稍的會慢一些,可年輕村民們一動起來,就呼呼啦啦的在他身前站了二三十號人。


    看著這些走出來的年輕村民,先前出言阻撓劉辯建造水車的三叔和其他老人都是一邊搖頭歎氣,一邊無奈的轉身朝他們各自的家去了。


    “肉食者,豈知我等山野村夫的苦哇!”雙手背在身後,一邊朝自家走,三叔一邊搖頭輕歎了一聲:“可憐這些娃兒不曉事,也跟在後麵胡鬧。”


    村內的其他老人也多和他一般模樣,一邊唉聲歎氣,一邊慢慢的朝著自家門口蹭。


    “陶虎哥。”人手大致上已經夠了,劉辯轉身麵對著陶虎,對他說道:“你家中雖說隻有兄妹二人,可你畢竟不像元福兄一樣家中止有一人,小妹還需有人照料.....”


    “鄉親們不會看著浣娘挨餓。”劉辯的話還沒說完,陶虎就把話頭接了過去。


    “可是在下的內人也在陶虎哥家。”朝陶虎微微一笑,劉辯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了愣,從劉辯對待唐姬的態度,全村人都能看出他很重視這個女人。


    過了好一會,他才輕歎了一聲,點了點頭,對劉辯說道:“既然如此,給田裏供水的事有勞客人與眾位鄉親了。”


    “明日一早我等便要進山伐木,各位且回去歇著,日出東山我等再在這裏聚集。”說服陶虎跟隨那些沒有參與修造水車的村民進山打獵,劉辯雙手抱拳,朝圍在他身旁的其他村民拱了拱,交代了一句。


    在跟這些村民們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刻意在元福的臉上多逗留了片刻,看著元福的同時,元福也在看著他,隻是當倆人目光相撞那一刹,元福刻意的把頭偏向一旁,避開了劉辯的視線。


    劉辯並沒有一直死死的盯著元福看,也把視線轉到了其他村民的身上。


    二三十人各自返家,看著這些漢子的背影,劉辯的嘴角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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