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癱坐在地上的唐姬做了個手勢,又扭頭向夜香車要趕去的方向周圍看了看,判斷附近沒人,劉辯這才突然從路邊躥出,一手叉腰,抬起另一隻手臂指著夜香車,衝那車夫尖聲喊道:“站住!”


    趕車的是個生著花白胡子的中年漢子,那漢子走在車旁,不時的揮動一下手中的鞭子,發出一兩句“哦哦”的喊聲。


    黑夜中突然從斜刺裏躥出了個人攔在麵前,把那漢子嚇了一跳,他連忙拉住趕車的驢子,將車給停了下來。


    停下驢車,車夫把劉辯從頭到腳細細的打量了一遍,見劉辯一身水漬,身上的衣服也被燒的一片焦黑,一時辨不清他的身份,有些怯怯的問道:“敢問這位.……?”


    “什麽這位那位的!”車夫的話才說了一半,劉辯就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朝他擺了擺手,沒好氣的問道:“你是何人?平日裏拉夜香的好像並不是你,莫不是你見宮內今日走水,謀害了拉夜香的人,想趁機來盜些寶物不成?”


    劉辯年歲尚小,說話時嗓音還略有些尖細,那蠻橫的態度倒是真有點像平日宮內宦官對待雜役的態度。更巧的是,他瞎蒙誤撞,還真讓他給蒙對了,這車夫算上今日才是第三次進宮。


    他這麽一喊,那中年車夫被他給嚇了一跳,上下打量劉辯一番,見他身上穿的衣服雖說已經烤焦了一大片,卻像是宦官的服色,又聽嗓音尖細,就以為他真是宮中的宦官,趕忙抱拳躬身說道:“老爺這是說的哪裏話?小人著實是少府選來拉夜香的車夫,老爺若是不信,可至少府查勘。”


    “哼哼!”劉辯雙手叉著腰,冷哼了兩聲,微微翹起下巴,擺出一副蠻橫的模樣,向那車夫說道:“三更半夜,你要我去少府查勘什麽?像我這樣的小黃門,又哪裏能去少府查看是誰在拉夜香?快說,你姓甚名誰,家住哪裏?”


    “回老爺話!”被劉辯這通嚇,車夫已是後脊梁上冷汗直冒,他連忙躬著身子對劉辯說道:“小人張胡,住在雍門與金剛崖寺之間的坊中。家中世代為宮內拉運夜香,早先在宮內侍奉的是小人的兄長,還請老爺明鑒。”


    躬著身子說話的時候,張胡的眼睛卻在偷偷的瞟著擋在麵前的劉辯,眼神中也流露著一絲不安。但凡一個在宮中做事的雜役,就沒有不怕宦官的,雖說麵前站著的隻是個小黃門,可他若是在背後說些壞話,一個拉夜香的車夫也是吃罪不起。張胡不敢得罪劉辯,乖乖的回答著他提的問題。


    “說的確是有點像!”劉辯一手捏著下巴,微微的點了點頭,朝張胡擺了擺手說道:“罷了,老爺剛才救火,受了些傷,心內不大爽快,倒是讓你受了委屈,去吧。”


    被劉辯嚇了一身冷汗的張胡連忙謝了一聲,甩了一下手中的鞭子,趕著毛驢就要走。


    他才剛從劉辯身旁走過,劉辯就扭過頭向他喊了一聲:“站住!”


    又被劉辯叫住,張胡渾身一震,連忙停下腳步,已是緊張的額頭直冒冷汗。


    走到張胡麵前,劉辯歪著頭,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陰陽怪氣的問道:“如此大冷的天,你竟能冒出一頭汗,想必定是賊人!因老爺盤問的細了,心中作虛!”


    “老爺,冤枉啊!”被劉辯糾纏,張胡冤枉的臉都變綠了,苦著臉說道:“小人真是住在雍門西的好人家,老爺,您瞧,這是進宮的腰牌。”


    說著話,張胡從腰間拿出一個小木牌遞給劉辯。


    接過木牌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也看不清木牌上寫著什麽,劉辯把木牌放在手中掂了兩下,扔還給張胡對他說道:“既然你有腰牌,好吧,且信你一回。隻是你要告訴老爺,你應該哪個時辰進宮,哪個時辰出宮?從宮內哪道門出去,經哪道城門,才是最近的出城路徑,老爺要看看你到底有沒有撒謊!”


    “回老爺話!”劉辯這麽一問,張胡倒是長長的鬆了口氣,連忙答道:“小人子時進宮,在寅時出宮。從宮內西門出去,沿著西市,一直朝西走,就能看到雍門。出了雍門,經過金剛崖寺,再往前走上一裏路,便是小人倒夜香的所在。”


    “你果然沒有胡說,去吧!”聽完張胡的敘述,劉辯一隻手捏著下巴,另一隻手朝張胡擺了擺,讓他快些離開。


    弄清了出皇宮之後該從哪裏離開洛陽城,又搞清楚了車夫進宮的時間,劉辯已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訊息。


    張胡甩了下鞭子,把鞭子抽的“劈啪”一響,趕著毛驢驅車要朝前走,劉辯的雙眼中竟在這時閃爍著一絲糾結和不忍。


    當張胡與劉辯擦身而過的時候,劉辯猛然縱身上前,一手勾著張胡的頸子,另一隻手捂住他的嘴,拖起他就要朝陰暗的角落走。


    嘴被捂住,完全沒有想到會被襲擊的張胡,驚恐的睜圓了眼睛,在發出一陣“唔唔”驚叫的情況下,兩腿拚命的踢騰著,被拖到了路邊的樹叢裏。


    劉辯並不想隨意殺人,尤其不想殺一個手無寸鐵的無辜車夫,可眼下他與唐姬就好似砧板上的魚肉,董卓隻要動動手指頭,就能取了他們的性命。


    為了能夠活的更長久,劉辯並沒有別的選擇,在把張胡拖進黑暗的角落之後,他雙臂猛的一用力,硬生生的將張胡的頸子擰斷。


    張胡的身體痙攣了兩下,兩腿一蹬,腰一挺,僵挺了一兩秒鍾,隨後身子一軟,斷絕了氣息。


    把張胡的屍體丟在地上,看著平平趴著的張胡,劉辯輕輕的歎了一聲,低聲道:“老伯,莫要怪我,要怪隻能怪你時運不濟。在這人命如同草芥一般低賤的年代,我若是想要活下去,也隻能殺了像你這種無辜的人!”


    “我們該離開了。”扒下張胡屍體上的衣服,將衣服丟在地上,劉辯站起來,一邊脫著身上那燒焦了而且滿是水漬的宦官服飾,一邊朝在一旁呆立著、渾身已被冷汗浸濕還在微微發抖的唐姬說道:“你如此緊張,定然是騙不過衛士們的眼睛,想成功逃出去,恐怕是要委屈你一下了。”


    劉辯這麽一說,唐姬嘴唇哆嗦著,用一種帶著顫音的語調答道:“陛下但有所需,臣妾萬死不辭。”


    “我不會讓你死的!隻是你要受點委屈罷了。”劉辯從地上撿起他剛才從張胡屍體上扒下的衣服,一邊往身上套著,一邊對唐姬這麽說了一句。


    換好了張胡的衣服,劉辯又彎下腰伸手從張胡的腰上解下腰牌,接著將那隻用來喝水的葫蘆也給取了下來。把腰牌別在腰上,從葫蘆裏倒出水,用清水把臉上的炭灰洗掉,隨後將葫蘆往地上一丟,從一旁的地麵上摞起落葉,把張胡的屍體和丟在地上的葫蘆簡單蓋了蓋,劉辯這才抬腳走到夜香車旁,一隻隻的將桶蓋揭開,往桶裏看了看。


    整桶的夜香味道很重,劉辯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打開桶蓋,隻靠著用嘴呼吸。即便如此,他還是被熏的兩眼睜不開、呼吸道一陣陣的難受。


    在夜香車的尾部,還有兩隻空桶沒有裝上夜香。劉辯屏著呼吸,雙手摳著夜香桶,用力的把一旁裝滿了夜香的桶往外拽了拽,又把那兩隻空桶塞到驢車的最中間,揭開其中一隻桶的桶蓋,對唐姬說道:“要委屈你在這裏藏一會了。”


    夜香桶雖說刷的挺幹淨,可常年用它來拉夜香,味道已經滲進桶壁,聞起來還是有些熏人。


    在劉辯的攙扶下,唐姬爬上了車廂,扒著桶沿,可憐巴巴的回頭朝站在車下,用雙手托著她臀部往上抽的劉辯看了一眼。


    劉辯朝她點了點頭,用一種鼓勵的眼神看著她。唐姬得到鼓勵這才抬起腿,翻到桶裏,用手捏著鼻子蹲了下去。


    給唐姬藏身的這隻桶蓋好了蓋子,劉辯又從一旁的路邊搬來了兩塊大石頭,把石頭放進另一隻空桶裏,將空桶壓住,不讓它在驢車行進時發出與其他桶不同的響聲,這才手持皮鞭,驅趕著拉車的毛驢朝皇宮門口走去。


    “站住!”趕著驢車剛到皇城門口,一個守門的軍官攔在驢車前,伸手止住了劉辯的步伐,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有些陰陽怪氣的問道:“平日裏送夜香出城的不是老張頭嗎?上次聽說他鬧曆節風,請繼家業,你是他何人?何時進的宮中?”


    “回軍爺話!”見軍官攔住去路,劉辯連忙上前,微微躬著身子,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從腰間解下腰牌,雙手遞到軍官麵前說道:“小人是老張頭的孫子,小人祖父如今年邁行痹,做不得拉夜香的差使,呈報少府之後,這差使便交給了小人打理。軍爺您看,這是進宮的腰牌。”


    不得不說劉辯的運氣不錯,皇宮夜班衛隊三更一換,這隊衛士才剛交接不久,他們並不清楚先前進宮的不是劉辯。


    從劉辯手中接過木質腰牌,軍官仔細的看了看,隨後又把劉辯重新打量了一遍,這才點了點頭,一手捏著那塊腰牌圍著夜香車轉了一圈,怪裏怪氣的向劉辯問道:“這車裏可否都是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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