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是日環食。”黛安娜激動地反駁,“月亮的陰影明顯比太陽要小一些,不可能將太陽都遮住。”


    “天空中的魔戒!”山姆大笑。


    “夥計們,我必須給你們潑盆涼水。”安德魯聚精會神觀測著太陽,不過這不影響他聽到大家在議論什麽,“環食,全食,都不可能出現,按現在的軌跡,月亮最多遮住太陽一半,就會慢慢離開了。”


    “噢,掃興。”黛安娜失望地喊,豐滿的胸脯隨著頭髮不斷搖晃著,“你確定嗎?”


    山姆安慰地攬住她肩膀:“聽我說,如果真是環食,電台什麽的早會被這消息沖爆了,但直到現在——”他聳聳肩,我明白他的意思,直到現在收音機仍靜悄悄的,偶爾掠過我們身邊的車輛絲毫未減速,仿佛除了我們,根本沒有人發現這一天文奇觀。


    黛安娜又向天空望去,嘖嘖讚嘆。此時月亮已經遮住了大半個太陽,肉眼匆忙地一瞥,也能看出那明顯的缺損。天空暗淡下來,藍色中摻雜了淡淡的玫瑰紅,暮色提前籠罩了大地:“真是美景。溫蒂,你一定要把它畫下來,回去就畫!不要浪費了你的油畫培訓!”


    “阿爾忒彌斯的報復。”弗蘭克突然開口。


    “什麽?”


    “我說,這是月神的報復。”


    弗蘭克神色平靜,他閉著雙眼,眼皮上折起的皺褶流露著疲倦。他慢慢地講:“曾經有個希臘神話,月神阿爾忒彌斯愛上了一個普通獵人,但她的兄弟,太陽神阿波羅卻看不上那個青年。於是有一天,他設計讓阿爾忒彌斯親手射死了戀人。”


    黛安娜發出一聲驚呼。


    “阿爾忒彌斯發現之後悲痛欲絕,阿波羅很愧疚,想向妹妹道歉,但月神決心永遠不原諒他。無論阿波羅怎樣在天空中追趕,阿爾忒彌斯總是在他到達的前一刻離開,從此月亮和太陽不再有交集。不過,如果希臘人知道日食的成因,恐怕就會給這個故事換一個結局。”他睜開眼睛,抽動嘴角笑了笑,那笑容讓人全身發冷:“每次日食都是阿爾忒彌斯在向太陽神復仇,為了死去的戀人而復仇,但無論她怎樣吞噬,太陽總會在第二天升起來,毫髮無損——”


    “因為她不可能贏。”


    弗蘭克給這個故事畫上了句號。


    大家陷入了沉默,似乎那個悲傷的故事將所有人情緒都感染得低沉。


    “順便一說。”弗蘭克悠然自得地微笑補充,“黛安娜的名字就代表阿爾忒彌斯,黛安娜是她的羅馬發音。”


    “但是我不喜歡阿爾忒彌斯。”黛安娜漲紅了臉,飛快地說起來,“我也不喜歡阿佛洛狄忒,雖然有時候某些蠢貨也這麽叫我,我不喜歡所有的希臘神祗,他們就是一幫胡亂殺人的神經病!”


    “黛安娜,別這麽說。”溫蒂左手輕輕拽著黛安娜衣襟,但這似乎令她更激動了。


    “難道不是嗎?我記得這位月亮女神曾經將人撕成碎片,就因為那人偷看了她洗澡,如果是我的話,我——”她停下來環顧四周,似乎在斟酌合適的詞語。


    “相信我。”安德魯真摯地說,“如果是你,那人即使被撕碎也心甘情願。”


    大家鬧笑起來,為這浪漫而直接的表白。太不可思議了,似乎是奇妙的日食給安德魯注入了中異乎尋常的勇氣,支持著他說出那句話,之後就用盡了。因為從那之後他突然又恢復成了不善言辭的安德魯,愁悶,抑鬱地縮在牆角,不加入任何人交談。


    “因為她是處女神。”弗蘭克不合時宜地繼續那個話題,“她對裸體非常在意。”


    黛安娜嗤之以鼻:“好吧,處女。”她放下舉的酸麻的胳膊,使勁甩了甩,“嘿,我說你們,是要在這裏傻呆呆地看著太陽落山,還是打算開到前麵找一家旅館?”


    她提醒了山姆:“看得差不多了。”他宣布,“再開車半個小時,咱們有機會在天黑前趕到提洛鎮,我知道那裏有一家不錯的旅館。今晚在那裏住下,明天中午就能趕到學校,大家的意思呢?”


    車廂裏響起一片懶洋洋的回應,大家紛紛表示毫無意見。


    “那我們上路吧!”山姆大吼一聲,狠狠踩下了油門,麵包車顫抖著發動起來,嗚嗚直叫。


    我仍然凝視著窗外,唯恐錯過一點。月亮的陰影開始慢慢脫離太陽,向上方移動。當然,這有可能是因為太陽下落得越來越快了。它不再有灼目的光芒,而是凝結成嬌艷的胭脂紅,像童話裏一彎紅月芽,像一片桃花花瓣做成的發卡,安詳地躺在地平線上方。天空變得暗淡,開始有星星在其間眨眼,粉紅漸漸變濃為絳紅,深色的雲霞籠罩了大地。


    多羅茜。


    朦朧中我聽到有人在我耳邊低語:


    多羅茜。


    日食是不祥的徵兆。


    會出事了,會出大事。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朋友們,下一章就會有人死去。


    不過在這一章讓我們先暫停,喘口氣,告訴我,你們認為死去的那個倒黴蛋是誰?


    ☆、下


    山姆所說的“不錯的旅館”是位於高速公路出口處不到一公裏的一家舊旅店。也許它曾經興旺一時,但那絕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它看上去破舊不堪,又老又髒,暮色中灰白色的三層小樓抖抖索索地立在一片墨綠的樹木中間,外麵院子的鐵欄杆都掉了漆,露出一塊塊斑駁的鐵鏽。裏麵的房間更是寒酸:一樓大廳兼餐廳,二樓房間,三樓露台。二樓的房間雖不算少,裏麵電燈仍然能亮的隻有那麽幾處,更不要說別的——沒有網線,沒有電視,甚至沒有撲克。對此老闆娘的回答理直氣壯:“我們是旅店,我們給人提供睡覺的地方。”是啊,我們還能做什麽呢?在這乏味的環境裏,除了睡覺還真想不出什麽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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