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高照”兩個字邊上,蹲著看了一遍又一遍,記在腦中,準備擦去時,仍是不舍得,想了想,拿出一截帶刺的花枝,在手心深深刺下細小兩字。.binhuo.冰火中


    他蹲在那裏發呆,許久才回神說道:“早知道再懇求恩人教我冬字如何寫了。”


    小宦官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臉上,“別不知足!”


    他站起身,攥緊拳頭,眼神堅毅。


    少年鬆開拳頭,低頭望去,喃喃道:“高照!”


    紫金宮有養令齋,可俯瞰全城,頂樓藏外有石雕驪龍吐水,隱姑姑手植有五株海棠樹,第五洛這幾天由慶旒院搬到齋內書閣,經常站在窗口,一站就是個把時辰,隱在無名苑可以隻在那一畝分地優哉遊哉,如錦鯉遊水,在敦煌城就斷然不行。


    如今七八萬人都要仰其鼻息,她就像一位垂簾執政的年輕女皇,雖然有紫金宮一批精幹女官幫忙處理政事,但是敦煌城勢力糾纏,千頭萬緒,一團亂麻,都要她來一錘定音,好在第五洛也不讓她黏在身邊,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哪怕這牆是天家牆,也一樣遮瞞不住,時不時就在宮內隱匿遊走的第五洛察覺到一股暗流湧動,觸須蔓延向外,再反哺宮中。


    第五洛不知道這是否巨仙宮和敦煌城的常態,一次詢問隱,她說敦煌城在姑姑手上,就向來是管不住人管不住嘴,當初魔頭邪月在城外,敦煌城就是一盤散沙,受恩於她姑姑的勢力都眼睜睜著她獨身出城,重創而返,邪月離去,之後才做些錦上添花的事情,至於那些老姓,大多視作天經地義的事情,你是敦煌城城主,你不出馬誰出馬?


    你死了無非換個主,城若破,邪月不管如何濫殺無辜,七八萬人,總不可能殺到咱頭上不是?換了主,最不濟也不過是大家一起吃苦頭,總好過當下強出頭給魔頭宰了。


    第五洛聽到這個答案,一笑置之。


    隱那會兒問了一句:“如果天界萬萬鐵騎有一天沒能守住西北國門,天界萬戶姓一齊束手就擒,甚至投靠了天空之城,反過來對付天界軍,公會不會心冷?”


    第五洛反問道:“如果你是我,怎麽做?”


    隱手指抹過嘴唇,笑眯眯道:“奴婢若是公這般做天界王,真有這種事情,不被我到還好,見到一個,殺一個。”


    第五洛感歎道:“你來做敦煌城城主,還是有些大材小用。”


    溫柔鄉終歸是英雄塚,隱說起往北去五裏錦西州境內,就是吳家九劍破萬騎的遺址,第五洛就起了離城的念頭,那一夜在巨仙宮主殿龍椅上,她身穿龍袍,高坐龍椅,擺出君臨天下的架勢,若是上了歲數的天空之城皇帳重臣,見到這一幕,隻會誤以為是大帝皇後返老還童。


    暮春時分,一夜荒唐,幸好敦煌城沒有早朝一說,破曉前,一起回到了慶旒院,兩人洗了個鴛鴦浴,第五洛在她服侍下穿回黑山白底的士裝束,背上書箱,隱繞了兩圈,查漏補缺,隻求盡善盡美,實在是挑不出毛病,她才一臉惋惜道:“公這般裝束像腹有詩人,很好,不過那身紫龍衣,更好。”


    第五洛拍了拍那柄春秋劍,輕聲道:“就別送了。”


    隱搖頭道:“送到本願門外。”


    來到地藏本願門外,隱又說要送到十裏地外,第五洛無奈道:“照你這麽個送法,直接回天界算了。”


    隱又給第五洛細致打理了一番,問道:“真的不要那匹夜照玉獅?就算是怕紮眼,隨便弄匹良駒騎乘也好,若是不耐煩了,隨手丟掉。”


    第五洛搖頭道:“誰照顧誰還不知道,還是走輕鬆。處出感情來了,不舍得說丟就丟。mianhuatang.info”


    隱柔聲道:“公走好。”


    第五洛點頭道:“你也早點回天界,我還是那句話,我不管敦煌城在天界的布局中是如何重中之重,都要你好好活著。”


    隱低眉道:“奴婢知曉了。”


    第五洛想了想,繼續說道:“小宦官高照你再冷眼旁觀個兩年,之後送去養令齋,這個孩的識字讀書和武道築基,就要你多費些心思,說是放養,全然不顧聽天由命,那也不行。”


    隱笑道:“公放一個心,守小以後一定可以讓敦煌城大吃一驚,藏經閣裏還真有幾本適合他去習練的秘笈,算他運氣好。”


    第五洛嗯了一聲,低聲道:“希望世間多一個苦心人天不負。”


    “走了。”


    第五洛轉身背對錦衣大袖如芙蓉的隱,揮了揮手。


    隱似乎想追上去,一腳踏出尚未踩地就縮回,久久停留,當宮中晨鍾敲響,這才走過本願門,走往掖庭宮,站在堆春山上眺望遠方,敦煌城在她姑姑手上按例十五一朝,這類朝會規模不大,也就是城內有資格分一杯羹的各方勢力聚在一起瓜分利益。


    姑姑一直想擰成一股繩,奈何至死都沒有達成,隱也不奢望同仇敵愾,不過似乎眼下連表麵上的和氣都成奢望了。


    她眯起眼,流露出和第五洛相處時截然不同的冷冽氣息,跳梁小醜都該浮出水麵了,其實姑姑一死,他們就開始鼓噪,尤其是確定魔頭邪月懶得插手敦煌城後,這些元老自居的老狐狸就要拿她這個勢單力薄的狐媚開刀了,時下城內瘋狂流傳的麵竊權一事,不正是他們府上撒出去的魚餌?


    隱緩緩走下堆春山,她雖然是天界皇宮的一等丫鬟,但每年都會有兩個月在敦煌城,親眼著姑姑如何處理政事,那些算是著她長大的勢力,都隻知道她是“二王”當做下一任城主去器重栽培的親外甥女,而不知她是錦麝。


    走下山經過一塊花圃,無意間遇上又早起替老宦官師傅做活的守小,站在花圃外,隱安靜站立。


    小宦官遠遠瞧見過她,依稀有些模糊印象,將她當成了與恩人私通的宮中女官,羞澀笑了笑,靦腆真誠。小心翼翼想著石匠大人真是好眼光,這位姐姐長得跟壁畫上的敦煌飛仙一般。


    隱柔聲道:“你叫守小?”


    小宦官趕忙放下手中青銅水壺,眉眼伶俐地跪下請安,“守小見過女官大人。”


    隱笑道:“起來吧,跪久了,你那身衣衫就又要清洗了。暮春多雨,這兩天就得下一場,萬一曬不幹,穿著也難受。”


    守小緩緩起身,眼神清澈,笑臉燦爛道:“女官姐姐菩薩心腸,保準兒多福多祿。”


    隱爽朗笑道:“果然沒錯,小小年紀,是個有心人。你師傅痰黃粘稠,常年反複咯血,是肺癆,回頭我讓人給你師傅治一治,病根興許祛除不掉,不過能讓他安晚年。”


    守小哇一聲哭出來,磕頭道:“姐姐和石匠大人都是活菩薩,守小這輩都不敢忘記你們的大恩大德!”


    隱冷淡道:“多哭多跪,進廟燒香,見佛磕頭,在宮裏是頂好的習性。”


    等小宦官抬起頭,已經不見神仙姐姐的蹤跡。


    隱走出掖庭宮,兩宮中間有一條劃線做雷池的裕隆道,幾名被姑姑親手培養出來的死士女官都肅穆站立,眉宇間透著一股視死如歸。


    一同走向巨仙宮南大門白象門,一名鵝蛋臉女官輕聲說道:“城主,宮外五金吾衛騎,有騎兵忠心耿耿,其餘兩人都已被收買。”


    一名身材高大似魁梧男的女官平靜道:“小姐,密探傳來消息,除了補闕台搖擺不定,不願早早露麵,還有宇和端木兩大家族按兵不動,剩下幾大勢力都已公然聚集在白象門外,借機闖宮政變。其中茅家重金雇傭了近位江湖人士,想要趁著金吾衛兵器內鬥時渾水摸魚,城外五金吾衛則在茅柔的率領下即將衝過主城門,屆時聲勢浩大朝巨仙宮奔來,紫金宮暫時沒有多餘力量去阻攔。小姐,這恐怕會讓許多中立人士倒向那批亂臣賊。”


    一名長了張娃娃臉的紫緞長裳女官皺眉道:“宮主,為何不讓奴婢去聯係魔頭邪月,城主在世時說過這一天到來,就可以搬出這尊魔頭彈壓作亂勢力。即便是拒狼引虎,也總好過這些養不熟的白眼狼來做敦煌城新主呀,畢竟邪月是掖庭宮名義上的宮主,名正言順,而且以邪月的地位,相信也不會鳩占鵲巢過厲害。”


    隱伸手點了下這名女官額頭,調侃道:“胳膊肘都拐向那尊魔頭了,邪月這還沒進敦煌城,以後還了得,可不得把我給賣了?”


    娃娃臉女官紅著臉,鼓起腮幫道:“宮主欺負人!”


    一上,又陸續加入十幾名雙手衣袖沾血的老宦官,才解決了宮中內患。


    在隱麵前都以臣自居,他們都是隱姑姑死前就擺下的暗棋,不乏有原本似倒戈投入敵對陣營的人物,一旦真正揭鍋,就知道這些老閹人的確比起那些褲襠帶把的金吾衛騎更男人一些,更懂得認準一個主去忠誠,曆數那些宦官當政的王朝內鬥,昏聵皇帝都喜歡放權給身邊閹人,重用這些宦官去與權相或者外戚勾心鬥角,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權臣可以坐龍椅,外戚可以批黃袍,誰聽說過連孫都沒有的閹人去自己做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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