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劍奴在北涼的時候也留意了一段時間這位太子,和舊部閑來無事喝酒論英雄,老劍奴多次提起這名命途多舛的天界太子,言語中褒貶皆有,將他的未來成就拔高的很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老前輩讚譽多是說這名年輕人心性堅韌,不似尋常紈絝子弟,武道天賦雖然很好但全部都浪費了,而且怕死得要命,現在願意以最笨的法子去提升境界,而不喜之處,無非是這小子對待女子,多情近無情,見著漂亮姑娘,就要忍不住撩撥一下,拉屎功夫一流,擦屁股卻馬虎,對西楚遺民尾羽和地靈王妃妲己都是如此,讓世人十分白眼。


    劍奴對於這名年輕人,談不上太大好感或者太多惡感,不過能夠拒絕以送出公主換取殺白炫堂的誘惑,劍奴宦海沉浮,早就老於世故,也隻是略微詫異。


    長線布局本就是他劍奴的長項,若是第五洛當時一口答應了,才真的讓人失望,以公主的執拗心性,恐怕以後劍道大成,就真要毫不猶豫一劍刺死這個重利薄情的男子,又或者是此生不再相見,劍奴其實樂得如此光景,也遠比此時此刻這般藕斷絲連來得省心。


    不過當公主禦劍而來,聽到那句人之將死的表白,劍奴難免有些唏噓。


    劍奴轉頭遙望舊西楚頂梁柱的小公主禦劍而去方向,歎了口氣。


    她與第五洛注定是要分道揚鑣的,以後甚至要被自己這老奴和西楚國運逼得與他搏命,這是不是她打著怕吃苦幌子憊懶練劍的根源?


    劍奴斂了斂心緒,見第五洛氣機流轉到了一處緊要結點,輕輕敲指,助其一臂之力攀登昆侖山,這一戰,經脈斷損過重,即便有道門百年以來獨樹一幟的金剛力護體,也委實不輕鬆,堂堂太子殿下,何苦來哉?


    劍奴笑了笑,在他看來,亂世劍走偏鋒,在羊腸小道上富貴險中求,而盛世就要走那坦途的陽光大道,第五洛這位當今最大的太子殿下,似乎就在夾縫之中,表麵光鮮,內裏凶險,劍奴對此倒算不上有何憐憫,既然生於皇家,就得有在水深火熱摸爬滾打的覺悟。


    公主也是如此,背負莫大氣運,如何做得了散淡無波瀾的女子?


    第五洛三氣小周天沉浮以後,睜開眼睛,問道:“先生真要為西楚王朝複國?才來天空之城聯絡遺民?”


    劍奴對此並不隱瞞,點頭說道:“確是如此。許多西楚遺民士子如今皆已是天空之城南朝權臣,老奴到達邊境以前,先去了一趟天界皇宮,在九龍壁上刻字,向世人表露了公主身份。京城老太師孫希濟請辭還鄉,國子監學子群情激奮,左祭酒與右祭酒原本偽裝的溫情脈脈徹底破裂,你父親沒有批準孫老太師的告老辭官,卻準許桓溫辭去左祭酒一職,前往地靈擔任經略使,安撫士子民意。”


    第五洛苦笑道:“也虧得是她,否則肯定要記恨你這名臣子的強人所難。”


    劍奴平靜道:“不論複國失敗,還是成功,老奴定會在適當時機向公主殿下以死謝罪。都要給公主一份安穩。”


    劍奴又說道:“說實話,今天遇到你,本應該直接拔刀相見,當著你的麵說要複國,確實不妥,老奴沒想為難你,真要有仇,那也是和你父親的仇,與你無多大的恩怨,我知你心裏不好受,但沒辦法。”


    第五洛轉移這個沉重話題,皺眉問道:“是誰要去北朝挑釁拓跋菩薩?不會是吳京哥吧,這是為何?”


    正襟危坐的劍奴用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劍匣,微笑道:“老奴三個月前曾在西壘壁遺址與他一戰,便是那個時候,我有所升境,吳京哥說與我打架無趣,要去拓跋菩薩那裏討打。不過吳京哥說得雖然輕巧,我卻知道他這一去,不比以前和劉天宮搏殺,隻是將武帝城城主當成磨劍石,用作砥礪劍道,這次隻會有兩種結果,要麽死在拓跋菩薩手上,或者活下來,成為劍仙。


    吳京哥劍術隻用來殺人,若是成了以術證道的劍仙,就真正有望撼動齊武夫天下第一的寶座。世人再不敢說齊武夫拓跋菩薩兩人聯手可以輕鬆擊殺其後八人了。殿下以後繼續深入天空之城,不妨拭目以待。”


    第五洛笑道:“老先生既然成聖,這個說法本來就站不住腳。再說現在您重新回歸,天界第一的位置也就是您的了,相信沒人敢和你搶,就是劉天宮他也必須要承認。”


    劍奴搖頭道:“我這次入境陸地神仙,不過是為了給公主造勢,真要落在不出世的高人眼中,隻是貽笑大方,再說這麽多年過去了,劉天宮也早就不是當年的劉天宮了,我也不是當年的那個屠夫了,我無心爭一二,一心在公主的身上,所以這個天界第一真不敢當。”


    第五洛有話直說,打趣道:“先生過謙了,聖人便是聖人,誰敢小覷。我要有先生境界,沒有身份牽掛,一定帶著心愛的美人獨殺四方。”


    劍奴手指停在劍匣上微笑道:“如果真有這一天,劍奴一定會去旁觀。”


    第五洛笑道:“隨口說說,先生別當真。”


    劍奴望了一眼一望無垠的廣袤草原,平淡道:“當年曾有西楚舊人趕赴邊塞,眼界始開,感慨遂深,這位翰林也由伶工之詩詞化為士大夫之言語,可見殿下能夠離開天界屋簷之下,獨身赴天空之城,有了自立門戶的眼光氣魄,很好。”


    第五洛苦澀道:“若非先生趕到,十有**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劍奴盯著這名年輕人的臉龐,沉聲道:“可知你父親戎馬一生,有多少次身陷死境?”


    第五洛輕聲道:“父親不過是二品武夫的實力,卻喜歡身先士卒,他自己也說沒死是靠天大的運氣。”


    兩人沉默以對。第五洛終於皺眉開口道:“可惜這個拓跋春隼活著離開了,雖然先生臨時收了個便宜徒弟,算是替我舉起一杆障眼的旗幟,不過以拓跋氏的家底,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劍奴淡然道:“老奴之所以出手救人,完全是看在公主的麵子上,否則以你父王和西楚的恩怨,老奴不對殿下痛下殺手,就已經是有違老奴的身份。”


    第五洛點頭道:“不欠了。”


    劍奴突然撫額搖頭,似乎有些無奈。那邊,鳳凰禦風靈劍貫長空,繞了一個大圈,截下拓跋春隼一行人。


    拓跋春隼沒有瞧見劍奴,悄悄鬆了口氣,笑眯眯道:“不知道這位姑娘有何指教?”


    鳳凰平淡道:“去死。”


    拓跋春隼壓下怒意殺機,依然滿臉笑容,無辜攤手道:“先生都已經大度放過小侄,不知姑娘為何不肯一笑泯恩仇?”


    鳳凰跳下比第五洛馭劍要更加名副其實的飛劍,落地以後,不與這名小拓跋廢話,食指中指並攏,輕念一字:“臨!”


    風靈劍一瞬劃破長空,恢弘氣勢絲毫不輸端孛爾回回的雷矛。


    拓跋春隼瞳孔劇烈收縮,迅速從箭壺抽出一根羽箭,挽弓勁射。


    羽箭與飛劍精準相擊,不僅彈開,還被磅礴劍氣絞碎。


    風靈劍急掠速度絲毫不減,坐在馬背上的拓跋春隼一箭功敗,抽出莽刀豎在身前,格擋住飛劍,莽刀經過一陣微顫後,刹那之間被一抹削斷,拓跋春隼低頭,丟棄莽刀,躲避下馬,狼狽至極。


    飛劍繞回鳳凰身邊,等於畫出一個渾然大圓。


    “陣!”


    鳳凰屈中指搭在拇指上,輕輕結印。


    好一個一尊天人坐冥濛,劍在汪洋千頃中。


    飛劍當空,轉折如意,劍意羚羊掛角,畫出的軌跡讓人眼花繚亂,察兒小等人隻看到拓跋小王爺像條落水狗被追殺得四處逃竄,而這位悉惕與一百騎兵都不約而同下馬趴在地上,生怕被殃及池魚。


    端孛爾回回忌憚這柄飛劍的速度和鋒芒,隻敢以鼓蕩氣機迎敵,幫著小主子分擔如潮劍勢。


    世間無人能像她這般既有天賦異稟的根骨,又有舉世無匹的時運氣數。


    尋常武夫,俱是辛辛苦苦拾級而上,望山累死,望洋興歎,唯有她一步登天,還暴殄天物,時不時偷懶一下,總是喜歡在登頂途中發呆出神。


    但正是這麽一個對劍道不太用心的怕吃苦女子,被老神仙認定是劍道已高,卻仍然可以將原有劍道高峰再拔一嶽高的人物。


    當第五洛看到鳳凰氣呼呼禦劍歸來,輕聲向劍奴問道:“她這是去找拓跋春隼的麻煩了?”


    劍奴笑著點頭,說道:“自然是沒殺死,拓跋春隼和那名扈從估計是顧忌我的存在,始終沒有還手。”


    第五洛問道:“先生可否再給我兩個時辰修養,到時候讓我與鳳凰說幾句話?”


    劍奴麵無表情點了點頭。


    不知是度日如年還是一瞬即逝的兩個時辰以後,第五洛緩緩長呼一口氣,臉色如常,等他搖晃著起身以後,劍奴已經不見蹤跡。


    幾裏以外,劍奴雙手抓住鬢角下垂的灰白頭發,眯眼望向天空,人生經得起幾度聚散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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