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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洛起手撼昆侖,有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浩然正氣,起先為救牧民而涉險,心存結下那不知名善緣的私念,但久而久之,再無掛礙,入世人卻無意中生出世心,金剛力種金蓮,含苞待放終綻放,一瞬清淨得長生。


    第五洛開竅巨闕而不自知。


    右手自然而然負於身後,閉目凝神,左手掌心朝上。


    第五洛左手輕輕一劃,脫口而出呢喃道:“斷江。”


    身前一丈處,地麵裂生鴻溝,直達峭壁。


    一線六七頭野牛墜入裂縫,被身後幾線來不及跳躍的野牛填滿以後,後來者再度如履平地繼續前奔,鮮血四濺。


    你奔我斷。


    第五洛悠悠然向後滑行,一斷再一斷。


    真是好一幅潮起潮落的悲壯場景。


    第五洛看似身形瀟灑不羈,說不盡的閑淡說不完的風流,卻已是七竅流血。


    金剛力不管如何玄妙連綿,再以內力渾厚著稱,終究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無底深淵,尤其是十分講究起折轉和,太子殿下這般不惜命的強提境界一掌斷江,總歸是有油盡燈枯的時候。


    第五洛如魚遊走於青苔綠石之間,手中無刀劍,卻有一種與洪水牛群對撞而去的通達念頭,直覺告訴他定然可以天時地利悟出那刀譜第六頁。


    隻是念頭才生,便告熄滅,因為第五洛撞上了一個躲避不及的柔軟身軀,是那不急於逃命隻是等第五洛後撤幾步便小跑幾步的牧民少女,第五洛不知是第幾次氣機循環,老神仙曾說劍意巔峰時,精騖八極,劍術極致兩袖青蛇牽動的氣機流轉刹那八百裏。


    第五洛也不敢攀比,但恐怕體內沸騰氣機起碼也有一瞬百裏的地步,第五洛苦笑,頭也不轉,抓住她的柔軟肩頭,往後拋去,停下腳步,閉鞘養刀,本就是要將身體拉弓如滿月,拉到極點才罷休,這種走羊腸小道攀登武道的生僻小徑,就怕拉弓崩斷弦。


    一旦發生,就不是跌境一二這般簡單好運,十有**要毀掉辛苦開竅打造的根基,金剛力長生蓮可不是那原上野草,可一歲一枯榮,枯萎以後再想開放,難如登天。


    不知那些牧民跑了多遠,是否出了峽穀?


    第五洛一咬牙,心想他娘的老子再撐一會兒,實在不行就得撤了,死扛下去,可就真得死在這裏。


    老子怕死在其次,更是不甘心啊。


    任由野牛轟鳴衝來,已是近在咫尺,第五洛仍然完成一個大循環流轉,已經清晰可見前排野牛猙獰恐怖的眼眸。


    野牛頭顱同時低垂,要用雙角將這個家夥刺死。


    第五洛衣衫一縮,再一鼓。鼓蕩尤勝先前幾分。雙手在胸口捧圓。


    以小圓起,圓生圓,大圓有了包羅天地的壯闊氣象。


    峽穀塵土飛揚如一柄圓鏡。


    第五洛幾乎是寸寸後移。


    野牛群一樣是匪夷所思地寸寸前行。


    與自己說好了隻是再死撐一會兒,不知不覺第五洛已經撐了好久。


    山頂身披一襲樸素袈裟的老僧雙腳離地,手持竹葦禪杖,如同仙人禦風而行,見到這副景象,微微動容,輕聲歎息道:“忘我時不計生死,滿腔血性,是匹夫之勇。


    清醒後明知有所不為,仍是不忘有所為。可知根骨本性。些許私心不足以掩善心。”


    老和尚折掠入峽穀底部,如鷹隼俯衝,一手抓住第五洛,腳尖虛空而踩,一連串空懸的蜻蜓點水,向那名牧民少女飄去,輕聲道:“殿下救人,且容釀下大錯的老衲攔下野牛群。”


    當第五洛下意識摟過少女腰肢,老和尚輕念一聲“起”,一男一女飄向山頂。


    老和尚雙腳終於落地,轉身後將禪杖轟然插入大地。


    若非身披袈裟,否則便給人慈眉善目如村野古稀老人的老僧,金剛怒目,麵朝潮水牛群,一聲沉悶低吼。


    聲如迅雷疾瀉,名動數裏以外。


    天空之城新武評對這位佛門聖人推崇至高,有雲:小野寺龍樹聖僧,演法無畏,如來正聲,有獅子吼,懾伏眾生。


    野牛群頓時停下前衝,原地寂靜。


    峽穀內血流成河。


    老和尚愧然低頭,雙手合十。


    第五洛精疲力竭,跌跌撞撞,一屁股坐地,少女盤腿坐在他身後,滿眼淚水,雙手柔柔撐著向後倒去的太子殿下。


    第五洛沒那心思去計較老和尚下了套還是如何,也沒心情理睬身後女子,隻是低頭看著染血衣襟,苦笑道:“總這樣吐血也不是個事啊。”


    然後就此暈厥過去。


    老和尚拔出竹葦禪杖來到山頂,給第五洛把脈,如釋重負,然後從背後行囊取出白碗,手指在自己手腕上一劃,裝滿一碗以後遞給少女。


    老僧的血液竟然不是常人猩紅顏色,而是那隻見記載於晦澀佛典中的金黃色!


    已然是真正達到金剛至境的佛陀。


    少女心思靈犀,摟著第五洛,喂下這一碗價值遠遠不止連城的金黃血液。


    老和尚起身後,重新飄落穀底,一路念《金剛經》而去,出峽穀以後,掠上山頂,托下劣馬,牽馬前行,輕聲道:“恭喜殿下初入大金剛境。”


    第五洛迷迷糊糊醒轉,並未第一時間睜開眼睛,先內察氣機運轉,有好有壞,新開巨闕一穴,是幸事,不幸的是不知為何體內氣機如薪柴劇烈燃燒,雖不曾化灰殆盡,終歸透著股不可控製的危機感,這讓習慣了去掌控手邊一切狀況的太子殿下惴惴不安,百思不得其解。


    繼而查探四周呼吸頻率,這才緩緩睜眼,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臉龐,峽穀初見便已驚豔,隻能以不似人間人物來形容她的姿色,一雙罕見的墨綠眼眸。


    如青山綠水,該有九十五文了,興許隻比鳳凰與妲己和小小稍遜半籌,若是身段長開,韻味豐滿起來,說不定可以平分秋色,天空之城境內風沙粗糲,女子少有水靈的,身架子也往往比南方女子粗獷偏大,難道是曹官子獨占八鬥風流一個道理,將天空之城女子的秀氣都給侵吞的緣故?


    一念而過,第五洛懷疑自己是否封金匱把自己給禍害成隻吃素不吃葷的和尚了,竟是一點不想再去打量這名絕色少女,緩緩站起身,主動脫離那具軟香溫玉。


    養劍以後,身體就像安上精準刻漏,即便是入定吐納,每隔一個時辰就會自動驚醒,躍入穀底,默然馭劍,滴血在劍身上,飛劍竟然直直墜落,得,三日功夫白費,第五洛忍住破口大罵,皺眉盯著手心血痕,鮮紅滲透著莫名其妙的淡金色,金剛力圓滿境界也不曾聽說有這種古怪景象,再不敢胡亂養劍,收回劍身修長纖細如女子青絲的峨眉,掠回山頂。


    被救牧民大多年幼,圍在少女身邊,看第五洛的眼神充滿了敬畏與崇拜,第五洛不予理睬,看到那隻碗底在日光下熠熠生輝的白碗,蹲下身伸出手指一抹,嗅了嗅,猜到七八分。


    佛陀之所以稱之為金身佛陀,很大程度上緣於所謂的金剛不敗之身,傳言可讓陰冥諸邪避退,酆都萬鬼匍匐,第五洛也是經由老神仙闡述,才知世間金剛境大抵都算是偽境。


    第五洛盤膝而坐,對著白碗怔怔出神。


    旁邊少女與二十幾個孩子少年不敢打擾,陪著發呆。


    第五洛站起身,拎住兩名孩童掠下穀底,野牛群被佛門獅子吼震懾,如洪流瞬間結冰,全部靜止不動,最後掉頭全部湧出,牧民這才安心揀選野牛屍體做秋冬儲肉,第五洛陸續將山頂牧民送下,期間幾個性子開朗的孩子隻覺得騰雲駕霧,開心大笑。


    最後隻剩下亭亭玉立的少女,龍腰州再北,所處地境嚴寒,秋冬富人以貂狐青鼠貉皮為裘,貧者以牛馬豬羊等皮做衣褲,春夏以布帛衣料,貴賤又有粗細之別。


    像眼前女子,左衽窄袖,穿烏皮靴,隻算是樸素整潔,遠比不得顯貴家室婢妾衣縷綺繡如宮人。


    不過她出落得天生麗質,腰間係了一根精致羌笛,山頂無人,第五洛總算有心思仔細打量一番,不急於將她送入峽穀,她被瞧得滿臉俏紅,低斂眉目,兩根手指悄悄絞扭衣角。


    第五洛笑了笑,走近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翹,迫使她與自己對視。


    第五洛親眼見到莽騎遊獵追逐,不打算攙和到這爛泥塘裏去,紅顏禍水,第五洛沒那個本事在天空之城沾花惹草,情劍傷人,豁達如老神仙,何嚐不是一樣如此受罪?


    第五洛這趟抵擋牛群,私心明顯,隻是想要給天下兩大聖人之一的龍樹和尚留下一個尚可印象,若是奢望太子殿下送佛送到西,拯救這批牧民於水深火熱,委實沒有這份慈悲,再者,與他牽連上,誰能善始善終?


    第五洛抱起她,縱身一躍,飄然落地,鬆開她後不再言語,不理睬那些感激涕零的跪拜牧民,氣機綿延如昆侖龍脈,一掠而逝,追蹤野牛群而去,拐角以後,放緩腳步,打算折返回去,他想到一個法子能夠演練那刀譜第六頁遊魚式,便是在野牛群中如魚遊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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